第七十五章
關蔚然想到就在前天, 母親還收到了齊國公夫人的帖子, 邀她一塊去喝茶。
??齊國公夫人的話裏話外都透露著想與她們關家結親的意思。
??她們關家是有意與齊國公府結親的, 如若不然, 她也就不會有意無意地接近齊寅, 想要考校他一番才學了。
??可是沒想到, 這人身上轉眼間又爆出來這麽一樁事。她又想到齊寅明明與賀蘭瑤有私, 可齊國公府還是辦了那一場賞花宴,要為齊寅選一門親事。更甚者,昨天還直接找上了她的母親。
??這簡直是騙婚。
??恐怕到時候她第一天嫁過去, 第二天賀蘭瑤就要入府了吧?
??宋問漁其實不喜歡關蔚然,可是在有了賀蘭瑤的對比下,她又覺得關蔚然好像也沒有那麽討厭。就在她想要繼續開口諷刺賀蘭瑤的時候, 顧昭扯了扯她的衣袖。
??她轉頭過去, 看見顧昭微微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多言。宋問漁臉紅了一下, 隨後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賀小姐介意與我們講一講你與齊侍郎的事嗎?據我所知, 王都裏還有不少人心悅齊侍郎, 你今天同我們講一講, 改日我們也好把這事散出去, 讓那些女子對齊侍郎死心。畢竟大家都是高門貴女,也犯不著對一個心有所屬的男子上趕著表達好感不是?”
??不管她用意如何, 但這話卻是正中賀蘭瑤下懷——她方才冒了這麽大的風險跳進湖裏,可不就是為了這個時候?
??既然齊寅說過日後一定會八抬大轎娶她進門, 那麽這個時間早一點, 想來也沒有關係吧?沒錯,她今天就是要在這些人麵前把自己和齊寅的關係定死。
??“……我們初識時都還不知道彼此的身份,那時候也是我不小心落了水,幸好那池子不深,我就獨自爬了上去,誰知被路過的他撞見了,他就帶我去換了衣服。後來我回了府,就寫了信感謝他,一來二去的,我們漸漸熟識起來……然後就,就被彼此所吸引。”
??關蔚然直勾勾地盯著她,強撐著的笑意也終於消散開去,雖然已經動怒,但到底沒有發作出來。
??可與她交好的趙素雲就沒辦法這麽平靜了。本來她還嫉妒著關蔚然能夠有一門好親事,之前幫著她試探齊寅的時候,心裏還有些酸澀的感覺。可現在,她又覺得自己太對不住她。
??於是道,“所以呢?我看你今天這落水也是有意而為之吧?是不是為了公開你們的關係,所以不惜使這麽一個苦肉計?”
??賀蘭瑤一霎時滯住,不過她臉上本來就沒有什麽血色,又是低著頭,所以也就沒有什麽人能夠看見她神色倉皇。她也沒有抬頭辯駁,隻低低泣訴,“趙小姐何必把我想得這樣心機深沉?我們的關係即使我不公開,日後你們也還是會知道的,畢竟齊郎說過他一定會八抬大轎迎我進門,我今日落水……”
??說著,她竟然委屈得直哭起來,再說一個字都費力。
??不過也沒有人在意這個了,大家都因為她說的那句“齊郎說他一定會八抬大轎迎我進門”愣住。
??趙素雲當然知道賀蘭瑤不可能這麽蠢,說出來這番話,隻是想膈應膈應她。可她沒想到,這麽一說竟然還牽扯出這事來,當下便滿懷歉意地抬起頭看著關蔚然。
??關蔚然難受的緊,卻見好友這樣關心自己,心裏不禁湧起一道暖流,微笑著衝她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這時候的大家都還隻是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沒有受過什麽蹉跎,世道如何,也與她們沒什麽關係。平常最大的煩惱便是應該穿什麽衣服好看,戴什麽首飾動人,一派天真地相信著愛情是至純至美的,門第之□□份之別都不能對其造成阻礙。關蔚然也是如此。
??她在聽見賀蘭瑤一席話之後,原本心裏還有氣,現在竟是一點也撒不出來了——她第一次知道,原來一個人氣到極致的時候,什麽話都講不出來。
??聽賀蘭瑤的意思,難不成如果他們當日答應了齊國公府的求婚,他日後過府去還得向她伏低做小?
??宋問漁皺著眉,一張小臉被氣得鼓鼓的。她那日從齊國公府回去後,又與顧昭約著出去逛了次街,自然也就知道了,齊國公府原本也是屬意顧昭當兒媳的。
??如今卻親眼見著發生這樣的轉變,這叫她怎能不氣?
??顧昭實在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頰,湊在她耳邊說,“這有什麽好生氣的?你且瞧著吧,賀蘭瑤與這齊寅都不會有好結果的。”
??宋問漁臉紅了紅,乖巧點頭。
??一邊的男賓現在也終於回過味來,調笑著道,“看來行恭兄豔福不淺啊!”
??“是極是極,哪裏像我們這些人,平素裏隻知道鬥雞架鳥?”
??“人各有命,古人誠不欺我。”
??……
??雖然大家都這樣說,可是他們卻又都明白,就算是鬥雞架鳥,也比與一個小庶女私授終生來得好。
??要是鬥雞架鳥,家裏人隻不過說兩句就算了,可如果是與一個身份不高的庶女盟許白頭,並且這事還鬧得人盡皆知,那可就真的別想好了。
??賀蘭瑤對這些全然不知,她隻知道,她今天的目的算是達成了。
??不多時,隻見那名喚長歌的男侍回來,對著蕭媺道,“齊侍郎說他突然覺得身體有些不適,已經從正門回去了。”
??眾人聽見這話,一時心裏又微妙起來。
??此時又有一女子道,“這齊侍郎到底怎麽想的,為何不管賀小姐,就這樣走了?這可是他日後要八抬大轎迎娶進門的女子啊!”
??“許是真的身體不適吧。”
??“大概是這樣吧。”
??耳邊傳來一聲迭一聲的輕笑,賀蘭瑤卻隻覺得有芒刺在背,就連臉上都是火辣辣的疼。
??蕭媺覺得如果再在這涼亭裏待下去,對這個叫賀蘭瑤的小姑娘,未免有些太不友好,於是懶懶道,“好了,咱們繼續去看花吧。先前那池子裏的墨染,早晨時是素白的一朵蓮花,然後慢慢地,蓮瓣的顏色便會漸漸變深,直至午時,一整朵蓮花就像是從墨池子裏撈出來的一樣,因此才得了這樣一個名字。從午時開始,它的顏色又會淡下去,重新變回白色,還算有趣。而前麵有一池二喬,那才是我的心頭好……”
??她一路這樣說著,後來累了,又讓身邊的婢女代為介紹。
??可是現在,大家又哪有那個心思看花?眼神都有意無意地從蓮花上掠到賀蘭瑤臉上。
??眾人雖然對齊寅落荒而逃的舉動十分不恥,可不少人在可憐賀蘭瑤的同時,又覺得心裏暢快起來。其中尤以關蔚然為最。
??遊了會兒園,蕭媺又留他們用飯,隻是眾人都推辭了。
??顧昭猶豫了一會兒,讓宋問漁先走。待人盡散去後,找到先前在園子裏見過的,貼身伺候西寧公主的婢女,言是自己想要求見公主,央她代為傳達。
??“公主請您到樂館一敘。”顧昭在外麵等了一小會兒,婢女就過來請她了。
??她微微笑道,“多謝。”隨後跟著婢女去了樂館。
??樂館裏,蕭媺躺在紫檀木美人榻上,隔著簾子欣賞著樂師們彈奏的曲子。
??見顧昭來,招了招手,讓她坐在自己麵前的紅木嵌金絲梅花小幾上,聲音慵散,“聽說你想見我?”
??“是。”顧昭聞言,落落大方道,“此前聽聞公主夜裏難眠,以致時常有頭昏腦熱之感,不知此話當真否?”
??蕭媺閉著眼睛,好半晌,才從鼻腔裏逸出一個“嗯”字。似乎並不將顧昭的話放在心上,她開玩笑似地問,“難不成你有什麽辦法?太醫署的太醫,幾乎每個月都要過府來給本公主診脈,可本公主這毛病還是不見得好。”
??言下之意便是,人家太醫都治不好的毛病,你一個小姑娘還是別摻和了,免得費時費力,還討不著好。
??顧昭笑了笑,“治病這一道,講究的是對症下藥。宮中的太醫既不對症,就算下再多的藥也無濟於事,哪怕是華佗在世也是一樣的。”
??“哦?然後呢?”
??“方才在聽荷園裏,臣女見公主眼角下垂,印堂無光,敢問公主平素是否是辛辣之物甚多,室中又常燃檀香?”
??蕭媺坐了起來,“看不出來你竟然還真能點出一二,不錯,是這樣。”
??“這就對了,常食辛辣之物,易使人脾髒虛旺,而大多檀香的尾香又略有辛辣和腥味,給人凜冽之感,兩相衝和,自然就使得公主體內虛火更盛,常生咽幹,口苦,心燥之狀。”想到老師講的東西,顧昭很快就想通了西寧公主的病因。
??她說話時語調平靜,態度柔和,又有理有據,很容易讓人信服。
??蕭媺沉思了一會兒,覺得她之所言,好像也有點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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