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事情到此, 基本上是已經解決了。因此
??顧昭說完, 不再理會雙眸幾欲噴火的徐孝則, 看向薑芷, “阿芷表姐, 你想不想知道今天這個盧氏為什麽自導自演這一出戲?”
??“你放手!”
??顧昭剛剛說完就聽見徐孝則怒吼出聲, 她與薑芷兩人循聲望去, 隻見盧氏拉著孩子一心想與徐孝則挨在一處,可是徐孝則卻並不願意她接近自己,反而粗暴地甩開她來拉住自己的手。兩人俱是沒有注意到這個時候薑家人大多已經走了, 隻剩下大吳氏與薑穆,李氏還在廳中。
??自家事最後還是要自家人來解決。
??她也不製止這兩人的鬧騰,隻饒有興味地看著他們之間的拉拉扯扯。
??“這個男的如此薄情寡義, 為人又懦弱不堪, 真不知道表姐你是如何看上他的。”看了一會兒,顧昭嘖嘖歎道。
??薑芷聽了她的話, 突然陷入沉默。往事太久遠了, 遠到她已經記不起來當初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是何種模樣, 腦子裏剩下的, 最後竟隻有他一遍遍指責她心腸歹毒的樣子。
??可她仍然記得那時候他是如何一聲聲喚她“阿芷”, 許諾她一生一世一雙人。
??枉她一生自視不凡,卻沒想到有朝一日落得如此光景。
??她又想到顧昭問她的上一個問題, 不解地問,“盧氏……為什麽?”
??“夠了嗎兩位?”顧昭聽見薑芷問她, 覺得這事情背後的隱情應該當著大家的麵說才有意思, 於是喝止住衣襟紊亂發髻淩散的盧氏與臉上儼然多了幾道抓痕的徐孝則。
??“我先前說了不讓徐公子走有兩個原因,一是關乎我表姐,而是關乎盧氏。既然前因咱們已經捋順了,就是盧氏自導自演了這一出尋兒記,那我們就該來理一理後果了。”
??眾人不自覺地屏氣凝神,將注意力放在顧昭說的話上麵,大吳氏這時候卻發現,他們從頭到尾都忽略了這事本不應該由顧昭出頭。
??一來她未出閣,清官還難斷家務事,一個小姑娘怎麽處理得了這正妻與外室之間的事,二來,比起在場眾人來說她又是小輩,天塌下來有個高的頂著,出了大事自然應該由長輩站出來。
??不,也許其實大家也注意到了,隻是徐孝則的關注點從來不在這上麵,他隻關心兒子的去向,和他在一起的盧氏更不用說,不管目的是什麽,她隻能表現出是在為了兒子著急。
??薑家眾人則是覺得,如果真的讓他們來出麵,根本做不到如同顧昭這樣,三言兩語就使情勢反轉。他們唯一能做的便是死咬住徐孝則的負心以及薑芷根本沒做這回事,但是徐孝則負心與徐承誌失蹤是兩碼事,薑芷做沒做都沒有證據,他們口說無憑也終究隻能占下風。
??至於她自己,卻是從顧昭一開始說話就被她牽著走了,現在回想起來她突然發現,這個外甥女從一開始她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帶著目的的。
??她從一開始說話就從陣勢上壓倒了那兩人,後來又指出盧氏臉上的蒼白神色是因為塗抹多了脂粉所致,使她亂了陣腳,也不知她是何時遣了下人出去尋找徐承誌,最後給了盧氏致命一擊。
??其心思之縝密,真是令人自愧弗如。
??想明白這些的大吳氏心情突然好了起來,畢竟有這樣一個人願意幫他們,可不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麽?這時候卻聽見顧昭道,“啊也不對,其實前因還沒捋清楚。盧氏這樣做是為了什麽?”
??她頓了頓,“早在他們來時,我便已經讓人去查了這個盧氏。在他們查探過程中,也不知怎麽地,就聽說了飛鴛樓裏一樁有意思的風月案,諸位有沒有興趣聽一聽?”
??薑芷看見盧氏渾身顫了顫,明白顧昭說這話一定有什麽針對盧氏的深意,她心裏頓時湧上一陣報複的快感,緩緩勾起唇角,道:“表妹一向是有眼光的人,你說有意思,那就一定是有意思了,我們自當洗耳恭聽。”
??大吳氏卻想起,中間似乎見著顧昭出去了一趟,她當時沒放在心上,現在想來,恐怕就是為了這查探結果。
??她看著穿了件玫瑰紅遍地金繭緞褙子的顧昭,眼神微閃,沒有說話。
??“其實也不是什麽稀罕事,不過是風月場上常見的癡男怨女。但是由於我沒怎麽聽說過這等事情,因此才會覺得它有意思罷了。那樁風月案講的是……”
??說到這裏,她突然收住聲音,一個“是”字在她唇間流轉許久,方才如滾珠瀉玉般淌出來,她笑了笑,“有時候我又覺得,不管是什麽事情,外人看它與親身經曆過的人看它都是不一樣的。否則就不會有‘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這種說法了。因此這樁風月案,如果由我來說,難免會有失偏頗,不如讓當事人來講一講?你說呢,盧氏?”
??早在顧昭說出“飛鴛樓”三個字時,盧宛娘就知道她瞞不住了。
??事已至此,她隻好認命。
??正當她斂眉想將所有事情和盤托出時,卻感受到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角。
??她蹲下來,臉上扯出牽強的一抹笑容,為兒子擦幹眼角的淚痕,像從前在家裏那樣,對他說,“誌兒,你先到外麵去玩一會兒,娘親有點事,忙完了就來陪你好不好?”
??說完,眼眶又有濕意泛起,她別過頭,不想讓兒子看見自己這麽軟弱的一麵。
??“娘親,別哭。誌兒自己去玩。”四歲大的幼童舉起衣袖在盧氏臉上揩了揩,懂事地說。
??盧氏點點頭,將他牽到外麵,不放心地囑咐道:“記得不要跑遠,有什麽事情要來找娘親。”
??徐孝則眼裏閃過一絲不忍,但又想到今日發生的一係列事情,最後還是克製住了自己。
??回到諸人麵前,盧宛娘先是笑了笑,隨後道,“沒想到最後還是功虧一簣。”
??“確實不是什麽稀罕事。在花樓裏待過的姑娘,哪個身上沒有點這樣那樣的故事。相對而言,我曆經的這些事就顯得稀鬆平常了許多。”她感歎道,目光悠遠,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一樣,“我十二歲那年被賣到飛鴛樓,大概因為自身條件不錯,沒有被拉去當粗使丫鬟,而是由媽媽賜了花名,從此成為了飛鴛樓裏一位姑娘。”
??“後來學了兩年琴棋書畫以後,便被媽媽安排隔著簾子見些清客,對答詩書,討教詞曲。這些清客大多也是些不如意的書生,在樓裏當清客,算是他們一份營生。”
??“當時的張生,便是這樣一位清客,而你僅是與他隔簾對答的眾多花娘裏的其中之一。”
??顧昭接了她的話往下說,“後來他要上都趕考,又因為囊中羞澀無法贖你,於是你們隻能勞燕分飛,相隔異地。誰知再見,一個委身他人,一個名落孫山,過得都不如意。當年的事,又說不上誰對不起誰,要怪隻能怪造化弄人。你們倆本就郎有情妾有意,於是很快又舊情複燃。”
??盧氏低眸望著地麵,低聲道:“我們沒有舊情複燃,之間所有往來都是發乎情止乎禮,絕對不存在逾矩。”
??但很快她又抬起頭,“並且,這些和今天的事都沒有關係。我之所以將承誌藏到了他家,又誣賴徐夫人是因為我太心急。承誌如今已然五歲,侯府勢大,徐郎怯懦,雖然老夫人與老太爺都已經承認了我與承誌的身份,可是如果進不得徐府,這一切都沒有用。”
??薑芷聽見老夫人與老太爺都已經承認了這女人她那兒子的身份時,被氣得險些吐出血來。這時候她才明白原來娘說的都是對的。
??人未進府他們就已經承認了這母子倆,若是她真的鬆了口,到時候府裏還能有她立錐之地嗎!
??這樣一想,她心裏未免又有些悲涼。
??“所以我就想,索性把事情鬧大,逼得兩家人不得不承認我。因此才有了今天。”盧宛娘最後總結,穿堂風呼呼而來,打在她身上,春衫單薄,但她卻沒覺得有絲毫冷意,依舊巍巍佇立著。
??身上的冷意哪裏有心裏的冷意來得凍人?
??顧昭唇角翹起,一抹譏誚的笑隱隱浮在麵上,但很快又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沒了聲息。
??她看著薑芷,又瞥了眼滿麵愧色與心疼交雜的徐孝則,接下來的事就不是她該插手的了。
??她往後退了幾步,又捏了捏薑芷的手,示意她說話。
??“孝則,你都聽到了?”薑芷深吸一口氣,問道。心裏想的卻是,希望他不要讓自己失望。
??“聽到了。”徐孝則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這樣,他開始愧疚起來自己不分青紅皂白就質問薑芷的行為,又心疼宛娘做了這樣的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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