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老而不死是為賊
一直以來，封德彝給人的印象都是老奸巨猾。
??他可以是為了出風頭和長孫無忌、房玄齡等人爭鬥的老頭兒。
??可以是那個為了官運亨通而坑騙蕭瑀的尚書右仆射。
??可以是敗壞隋朝基業的大奸臣。
??唯獨，他不是一個懦夫。
??但是現在……
??看著手邊白綾、頭頂房梁，封德彝第一次怕了。
??哪怕，他在離開宮城的時候已經決定要以死謝罪，以保全渤海封氏……
??勞勞車馬未離鞍，臨事方知一死難！
??封德彝顫抖的手，慢慢的靠近白綾。
??梆梆。
??忽然響起的敲門聲，嚇得封德彝一激靈。
??“封公，有人求見。”
??門外，仆人小聲說道。
??“什麽人？”封德彝一把抓起白綾，小心翼翼的藏在袖子裏。
??“老封頭兒，是我。”
??這個聲音……
??愣了一下，封德彝馬上分辨出是長孫衝的聲音。
??這個長孫衝，這時候來幹什麽？
??耀武揚威？
??封德彝眯起眼睛，心中計較。
??這時，長孫衝的聲音再次響起：“老封頭兒，不想死的話，你最好請我進去。”
??“來自封德彝的憤懣，淘氣值+60。”
??屋內。
??封德彝望著門口的方向，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平複心情，幾步走到門口，親手開門：“原來是長興縣子……”
??說了一半，封德彝猛地看到一旁的李世民，不由得呆住了。
??不過馬上，回過神兒，忙不迭的讓開門口，說道：“請進。”
??李世民深深的看了一眼封德彝，對他沒有直接點明自己的身份，有些滿意。
??別的不說，察言觀色這一點，封德彝著實不錯。
??李世民和長孫衝先後進門，封德彝小心翼翼的關好房門，這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草民拜見聖上。”
??“嗯，起來吧。”
??李世民隨意的在封德彝的書案後坐下，隨手翻看書案上的東西。
??封德彝在一旁束手而立，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俄頃，李世民看似隨意的問道：“封德彝，你有什麽要跟朕說的嗎？”
??這……
??封德彝略一遲疑，有些茫然的問道：“聖上，臣不明白。”
??“哦，不明白。”李世民抬起頭，銳利的目光，落在封德彝的身上，語氣平淡：“你是真不明白，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難道說……李世民真的知道了什麽？
??封德彝心念急轉，眼神變得有些飄忽。
??一旁，長孫衝忽然輕飄飄的說道：“老封頭兒，我和姑父可是剛剛從你的老相好那裏過來的哦~”
??老相好？
??是指蕭皇後？
??封德彝臉色驟變，再也繃不住，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聖上，草民有罪！”
??一句話說完，涕淚縱橫。
??李世民和長孫衝對視一眼，微微點頭。
??如此看來，長孫衝一開始的猜測，是對的。
??封德彝這老頭兒，果然有鬼。
??……
??一個時辰以後。
??封德彝將他和“五姓七望”、“老相好蕭氏”的謀劃，老老實實的和盤托出。
??最後，悲聲說道：“聖上，草民有罪，不求聖上赦免，隻求聖上饒過封氏一門。”
??李世民臉色鐵青，冷冷的看著封德彝。
??半晌，沉聲說道：“幼而不孫弟，長而無述焉，老而不死是為賊。”
??說罷，看也不看封德彝，直接帶著長孫衝離開。
??封德彝呆呆的望著李世民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黑暗中，這才重重的磕了一個頭，站起來又哭又笑。
??笑的是，渤海封氏，保住了。
??哭的是，李世民對他的評價，是老而無德行。
??這個評價，別說官複原職，就算是死了，估計也得不到諡號追封。
??對於封德彝來說，這樣的處置，比直接賜死，更讓他痛苦。
??馬車上，李世民對長孫衝解釋。
??“這一段話，出自論語·憲問。”
??“當時原壤岔開雙腿坐著等待孔子。孔子就說他年幼的時候，不講孝悌，長大了又沒有什麽可說的成就，老了還給別人做壞榜樣，這是個害人賊啊”
??額……原來是這個意思。
??長孫衝歪著頭，小聲嘟囔：“我還以為姑父的意思是他該死了。”
??“來自李世民的詫異，淘氣值+80。”
??苦笑一聲，李世民無奈的說道：“你把朕想成什麽人了。”
??“千古一帝啊。”
??長孫衝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李世民又是一陣愕然。
??好一會兒，才苦笑道：“其實，對於封德彝這種門閥士族，這種結局，比讓他死了，都難受。”
??這一點，長孫衝可以理解，隻是撇了撇嘴，懶洋洋的說道：“這幫老頭兒，就是心眼太窄。”
??“我要是死了，哪管死後洪水滔天！諡號又不能當飯吃……”
??李世民哭笑不得，一時間竟是啞口無言。
??長孫衝能這麽灑脫，他卻是不能……
??人活一世，生前身後名，一個比一個重要。
??“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
??看著李世民的愁容，長孫衝忽然想起辛棄疾《破陣子·為陳同甫賦壯詞以寄之》中的一句話，不免有些感慨。
??嘶！
??一旁，李世民聽到之後，身體瞬間緊繃，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低聲呢喃：“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好！好！好啊！”
??李世民一連三聲叫好。
??卻沒想到，長孫衝這時候又補上一句：“可憐白發生”。
??什麽！
??李世民臉上寫滿震驚，重複道：“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發生。”
??這一句詞，前兩句，就堪稱經典。
??可是這最後一句“可憐白發生”，更是畫龍點睛！
??簡簡單單的五個字，悲壯低徊，與前句形成鮮明對比，更令人感慨尋思！
??“富貴，這是你買的？”
??李世民和長孫衝就他每每冒出來的詩詞達成共識，就是這些通通都是一個窮酸賣給他的。
??“對。”長孫衝脆生生的答應一聲，裝出一臉肉疼：“花了我一百兩啊！”
??“值。”李世民幹脆利落的說了一句。
??別說一百兩，就算是兩百兩，這一首可以傳世的名句，也是值得。
??又低聲誦讀了幾遍，李世民忽然眼睛一亮，壓低聲音說道：“富貴，朕有個事情和你商量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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