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2終點

  一柱香的時辰後,禦林軍的這個將軍在衰草叢外等得實在是沒有了耐心,世宗身體不好,這樣站在大雪裏不會出事嗎?越想心裏越害怕,於是這將軍冒著可能要被世宗治罪的風險,帶著手下的禦林軍穿過了遮擋著他們視線的衰草叢。


  世宗靜靜地坐在雪地之上,頭頂肩頭都落了厚厚的積雪。


  禦林軍的這個將軍看了看眼前的這一片荒墳頭,然後就呆呆地看向了世宗。


  “將,將軍?”有禦林軍實在忍受不了這種隻聽見雪落沙沙聲的氛圍,帶著哭音喊了自己的將軍一聲。


  禦林軍的這個將軍張嘴喊了世宗一聲:“聖上?”


  世宗還是坐在那裏,沒回頭,也沒說話。


  突然之間好像明白了什麽,這隊禦林軍連同他們的將軍在內,一起呆立當場,無一人敢上前去。


  不知過去了多久的時間,有馬蹄聲從山穀外傳來,最後停在了衰草叢外。


  上官睿和安元誌一前一後,身後跟著一隊衛國軍,穿過了衰草叢,走進了山穀的這個角落裏。


  看見眼前的場景後,後來的人們也都是一呆。


  安元誌在向遠清給他匆匆處理了傷口,灌了一碗療傷的苦藥,又喝了一碗暖胃的紅棗粥後,就跟著上官睿一起出城來找世宗。


  大雪將路上的馬蹄印都覆蓋了,要不是禦林軍的這個將軍沿途留下了記號,安元誌一行人也找不到這裏來。


  “這,這是怎麽了?”上官睿問呆呆站著的將軍道。


  禦林軍的將軍隻是搖了搖頭。


  “聖上?”安元誌喊著世宗,幾步就走到了世宗的跟前。


  雪地上隱約有血跡。


  安元誌半蹲在了世宗的跟前,他眼前的這副麵孔被雪覆著,安元誌伸手就將雪從世宗的臉上抹去了,又喊了世宗一聲:“聖上?!”


  上官睿這時跑到了跟前來,說:“元誌,聖上怎麽了?”


  安元誌衝上官睿搖了搖頭。


  上官睿看世宗靜坐不動,心裏就已經有了預感,看安元誌衝自己搖頭,忙幾步走到了世宗的麵前,伸手就試世宗的鼻息,然後跌坐在了雪地上。


  安元誌沒去管上官睿,伸手將自己腳下的雪抹去了一些,露出了雪下被血浸染後的鮮紅。


  “五少爺,”禦林軍的將軍在後麵顫聲問安元誌道:“聖,聖上到底怎麽了?”


  安元誌聲音沙啞地說了一句:“聖上駕崩了。”


  禦林軍和衛國軍們又是呆愣半天之後,才紛紛跪在了雪地上。


  上官睿從雪地上半跪起身,不敢相信一般地,又伸手去試了試世宗的鼻息,自言自語道:“怎麽可能呢?”


  “他的身體本就不好,”安元誌跟上官睿小聲說了一句。


  “那也不該是這樣啊!”上官睿跟安元誌小聲吼道。


  安元誌說:“事情就發生在你眼前,你跟我說什麽不應該?關外屍體成山呢,人就該死了?”


  上官睿伸手就捂住安元誌的嘴,小聲道:“你閉嘴!你當這兒就我們兩個人?”


  安元誌看著世宗,世宗的臉上還是神情漠然,不悲不喜。


  “他怎麽會到這裏來?”上官睿回頭看看身後的這些無主的荒墳。


  安元誌也想知道世宗為什麽會來這裏,藏棲梧被殺,沙鄴大軍敗走,他們祈順這一仗險勝,世宗不在雲霄關裏聽人衝他山呼萬歲,來到這個無人的山穀做什麽?知道自己的身體撐不下去了,所以特意來這裏,這個息龍山穀是世宗為自己選的歸葬之地?


  禦林軍的將軍這時跪行到了世宗的身後,抽泣了一聲,哭喊道:“聖上!”


  “到底發生了何事?”安元誌厲聲問這將軍道。


  “我不知道啊,”這將軍連連搖頭道:“聖上讓我們等在外麵,他說這裏,“將軍指著眼前的這些荒墳說:“聖上說,這些是他的故友。”


  “地上有血,”安元誌道:“聖上應該是病發了。”


  “那現在怎麽辦?”禦林軍的這個將軍問安元誌道。


  上官睿這時道:“聖上駕崩的事,現在不能外傳。”


  “什麽?”禦林軍的這個將軍失聲叫了起來。


  “現在五殿下帶著席家軍駐兵在落月穀,”上官睿的說話聲,在場的人都能聽的到,眾人聽見上官睿說:“雲霄關裏也是諸事皆亂,這個時候冒然將聖上駕崩的消息傳出去,我們自家生亂不提,沙鄴大軍還沒走遠,得到這個消息後,他們再殺回來怎麽辦?”


  上官睿這一席話說完後,在場的眾人無一人應話。


  過了一會兒後,禦林軍的這個將軍才問上官睿道:“那上官大人的意思是?”


  “我們先帶聖上回城去,”上官睿道:“此事還是要聽城中諸位大人的意思。”


  禦林軍的這個將軍這會兒心裏完全沒有主意,聽了上官睿的話後,呆滯地點了點頭。


  “元誌?”上官睿看禦林軍的這個將軍點頭之後,又看向了安元誌。


  安元誌說:“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


  上官睿說:“你這是什麽話?你有別的主意?”


  安元誌看上官睿要發急了,這才看向了上官睿,說:“我們帶,呃,護衛聖上回城吧。”


  看著安元誌要起身,上官睿拉了安元誌一把,大聲道:“我們給聖上行禮,然後回城。”


  一行人跪在雪地上,給自己君王跪行了大禮。


  安元誌行禮的時候,神情也是肅穆,這個人跟他是有仇的,隻是這個人死守在雲霄關沒有後退一步,帝王之尊,以身犯險,光憑這一點,安元誌這禮就行得恭恭敬敬,真心誠意。


  行禮之後,上官睿從地上站起了身來。


  禦林軍的將軍看著安元誌說:“五少爺,你將聖上抱起吧。”


  這會兒沒有皇子,女婿就是半子,世宗的遺體理應由安元誌抱起。


  安元誌點一下頭,半跪著想把世宗的身體放平。


  隻是這會兒天寒地凍,世宗也已逝去有一段時間了,安元誌試了半天,也沒能把世宗的身體放平。


  “過來幫忙吧,”上官睿衝眾人招了招手。


  禦林軍的將軍解下了自己的披風,蓋在了世宗的身體上。


  半個時辰後,一行人帶著世宗要離開息龍山穀時,山穀裏突然狂風大作,大雪將眾人的視線遮住,讓眾人一時間寸步難行。


  上官睿想到安元誌的身上還帶著傷,趕緊將安元誌護在了自己的身後。


  安元誌被雪迷了眼,低低地罵了一句粗話。


  眼看著風雪肆虐,一行人無法走出山穀,上官睿在安元誌的耳邊小聲嘀咕道:“這是聖上的故友們,不讓聖上走嗎?”


  安元誌呆了一呆,然後衝著荒墳的方向大聲喊道:“我等跟諸位拜別,我等定當護衛聖上返回京城!安元誌在此謝過諸位相送!”


  安元誌喊完話後,風雪竟然真就漸漸平緩了下來。


  “走!”上官睿跟眾人喊了一聲。


  眾人一起上了馬,往山穀外跑去。


  出山穀時,上官睿和安元誌不約而同地回頭,再望空曠無人的息龍山穀一眼。


  “不知道聖上在這裏走至此生盡頭時,心裏在想些什麽,”上官睿跟安元誌小聲道。


  安元誌這時就抱著世宗坐在馬上,輕聲道:“這種事我們怎麽可能知道?”


  山穀裏白雪皚皚,風聲嗚咽。


  安元誌看著這山穀,突然就問上官睿道:“這就是江山永寂嗎?”


  上官睿默然。


  “駕!”安元誌催馬前行。


  上官睿跟在了安元誌的身後,他相信世宗的這一生走到了終點,而他和安元誌的人生還遠未到結束的時候。


  身後的風聲突然又淒厲起來,呼嘯著,如同眾多亡靈哀哭,這裏是他們這些無根之人的埋骨地,卻終不是一代帝王的葬身之地。


  一行人頂著風雪進入雲霄關後。


  雲霄關的北城這裏,除了守城的禦林軍外,看不到行人。


  “聖上呢?”守城的禦林軍將軍從城樓上下來,問自己的同僚道。


  安元誌道“聖上疲憊,已經熟睡,我們這就護送聖上回府去。”


  “我們走,”上官睿催了一聲。


  “我跟他們回帥府去,”見安元誌一行人往前去了,禦林軍的這個將軍忙跟自己的同僚說了一聲,打馬也往前跑了。


  帥府裏,這時沒什麽人,關前的戰場還在掃尾之中,不管是武將還是文官都還在南城那裏。


  “我去找我大哥回來,”上官睿在帥府門前跟安元誌道:“你們在這裏守著。”


  安元誌說:“小睿子你心裏有數嗎?這事能讓幾個人知道?”


  上官睿衝安元誌點一下頭,看了跟在他和安元誌身後的禦林軍的這個將軍一眼,衝安元誌打了一個眼色,然後跟安元誌說:“我心裏有數。”


  安元誌回頭看了一眼,然後跟上官睿說:“那你快去快回。”


  “聖上留有聖旨,”上官睿想了想,又跟安元誌耳語道:“放在了程氏夫人那裏。”


  安元誌說:“風光遠的夫人?”


  上官睿說:“是。”


  安元誌說:“是什麽聖旨?”


  “聖上說是封賞眾將的聖旨,可我現在覺得不是,”上官睿道:“我們務必最先得到這個聖旨。”


  安元誌一皺眉,“你是說?”


  “如果聖上知道他要命盡於雲霄關,”上官睿還是跟安元誌耳語道:“那他會留下什麽聖旨?”


  安元誌的目光跳了跳。


  上官睿看著安元誌。


  “皇位,”安元誌衝上官睿低低地吐出了這兩個字。


  上官睿衝安元誌點了點頭。


  安元誌想了想,說:“風光遠與姐夫是結義兄弟,你去找程氏之前,不如先把風光遠說通。”


  “這個風光遠可靠嗎?”上官睿問道。


  安元誌沒說話,隻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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