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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雪落十年

  一年一落雪,風雪又十年。


  九重閣的炭火幽幽燃起,海小棠倚在榻上,蓋著七色花貂的皮毛毯子,靜靜的望著窗外落雪的天空,一言不發。


  魔界一年一落雪,今日這雪,與她當年來的那天一模一樣,都是這樣靜悄悄的,跌的人心碎。


  看了片刻,海小棠將目光收回,落在了麵前桌上的請帖上。


  大紅的喜帖色彩張揚,但凡誰見了,都能從中讀出幾分熱鬧來。


  海小棠也一樣,伸手將那請帖拿在手中又看了一遍,如讀了什麽極好的故事,輕笑一聲。


  仙郡肖痕大婚,娶的是九天瑤池聖女。雖事不關己,但其中故事,海小棠也覺得有些意思。


  共結連理,這確實是一件喜事,可這件喜事,各界眾人談起來,說它是一樁佳話,又當做一段笑談。


  講起來,也確實有些趣味,當年仙郡肖痕帶妹妹肖鸞求醫,求到了瑤池聖女那裏,那瑤池聖女俢的雖是清淨之法,卻也是個熱心腸的爽快人,不僅將肖鸞的傷勢治好,相識一場,也與肖痕相談甚歡,兩人聊到酣處,金樽玉露都拎出來喝了幾壺。


  自古酒醉情迷離,翩翩公子姣姣佳人,又襯著良辰美景,這風月好事,也便成了。


  事情到了這裏,兩人卻並沒有順理成章的成了親,隻因當初那瑤池聖女醉酒醒來,一看自己做了糊塗事,女兒家到底也臉麵薄些,幹脆消無聲息的溜了開去,讓那肖痕春風一夜,隻以為是一場荒唐大夢。


  可不久前,一少年忽然到了仙郡認親,指著肖痕便一口咬定就是爹爹,那肖痕和仙郡一眾老者本來麵色迷茫,可待看清那少年模樣,便都把目光投向了肖痕,並滿臉欣慰之情,甚至還有幾個仰天感歎,他仙郡終於有後了!


  肖痕不是個糊塗人,自己做過的事情,本就已在心頭疑惑多年,再看那少年的說話方式和語氣,即刻確定了這少年的母親就是那瑤池聖女,不過肖痕同時也很疑惑,為何時隔這麽些年,這少年才來認親?

  細問之下才知,原來這少年犯下些過錯,誤砍了月神老兒結紅線的姻緣樹,那月神老兒急了眼,提著拐杖追了他幾千裏都不肯罷休,可少年想起母親的嚴厲,知道回家也逃脫不了重罰,恍然憶起一次,母親同姨娘說過爹爹的事情,他才知道還有個爹爹可以依靠,所以便厚著臉皮,到了仙郡“求救”。


  那肖痕麵對兒子這“求救”,並沒有即刻答應,反倒開起了條件,隻說若他能說動母親瑤池聖女出嫁,便為他救活那棵姻緣樹。


  這條件一出,少年一口應下


  如此兩人在親生兒子的牽線搭橋之下,婚事,也順理成章的成了。


  海小棠笑笑,倒不知這兒子是有意還是無意,怕是救那姻緣樹是其次,為父母結姻緣,才是主要。海小棠倒佩服那仙郡肖痕,雖俢的溫文儒雅,可實打實也算得上是一位“老人”了,自身清修多年,從不曾聽其貪戀過女色,如今倒好,光棍兒打了大幾千年,不成親則已,成起親來,兒子都可以做媒人,也果真有趣。


  大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侍女捧著湯羹,腳步輕盈的進來,瞧見海小棠的神情,噗嗤一聲輕笑,打趣道:“平日裏發生什麽大事小事,主人表情總淡的跟水一般,如今看個請帖,倒看出了幾分笑意。”


  “你這丫頭。”海小棠將手中的請帖扔回桌上,“這些人向來活的生悶無趣,隻這件還有那麽點意思。”


  “待大婚那日您去了,不更有意思。”侍女將手中的湯羹放下,盛了一碗遞到海小棠手中,“到時各界都會去的,想來夜崇少尊,也會去的。”


  海小棠攪著湯羹的手頓了片刻,繼續輕輕撥動著手中清淡的蘑菇湯,低聲道:“去便去吧,該見的人,總是要見的。”


  侍女聞言,點點頭,看了看海小棠,見她麵色如常,才安下心來,去準備參加婚禮所穿戴的首飾衣裳。


  海小棠看著碗中嫋嫋升騰的熱氣,再望著窗外落的正靜的雪,神思又有些恍惚了。


  這十年裏,每年夜崇都會來上一次,海小棠不知他來,是為了給當初老爹的死表達那無用的歉意,還是來看看當初的傻女人突然做了一界之主是個什麽模樣,這兩種目的,海小棠都有些看不起,所以每次夜崇到了,便會被她阻在幽羅界外,而夜崇也從不硬闖,隻站在幽羅界那棵盛開的海棠樹下,靜靜的望上半天,才會轉身離開。


  老爹叫她不要活在仇恨中,這是他最後的心願,海小棠也在努力的做到。


  果然,看著一年又一年的時光從心頭淌過,除了念起和老爹在一起的日子時,會莫名其妙的又哭又笑,再憶起別人,心中已經一片淡然,最起碼不會像當初那樣,有種提起刀來,想要屠遍六界的衝動。


  窗外幾個孩子壯著膽子,從九重閣的石台上捧了一捧雪,跑到遠處去堆起了雪人,海小棠看著,如今想想,老爹告誡的一切都是對的,她若衝動殺了那卓伶焉,到時戰爭再起了,除了死亡無數血流成河,流離失所的也不光會是她,還有魔界剛剛回到家中的子民們。


  如今魔界日漸安穩下來,那些個曾主戰為千年前老魔尊報仇的,也隨著家人的安居,淡下了心來。海小棠想著,隻有經曆過戰爭屠殺,才會珍惜和平來的有多麽不易。


  嚐了口流華熬的蘑菇湯,海小棠將手中的碗放下,靠回塌中,羽扇般的睫毛輕輕闔上,繼續聽著窗外靜靜的雪聲。


  當然,若有誰再妄圖張狂的欺負魔界,她也是絕不允許的,而當年做下錯事的人,她雖未屠殺,不過,也總該要付出些代價,才能證明這世上善有善因,惡有惡果。


  ………


  仙郡之主成婚,自是一件大事,平日裏肅靜慣了的玉宇瓊樓,如今也張燈結彩熱鬧非凡,迎親的紅帳隨著風飛揚,綿延了幾百裏。


  吉時到了,各界有頭有臉的人物,也紛紛入了座,隔著熙攘的人群,夜崇的目光瞬間便鎖在了那一抹豔紅的身影上。


  似是有所感應,海小棠將目光看過來一瞬,很快便扭到了別處,與他人寒暄起來,仿佛兩個人本就陌路,從不曾相識。


  夜崇看著那雙熟悉的眼睛,心頭忽的憶起當初,她說,“相公,等我們生出情意,就成親好不好?”


  如今夜崇覺得,若有情意,成親,他是願的。


  隻不過風水輪流,她也再不會那樣單純快樂的望著他了。


  “夜崇哥哥,我找了你好久,原來你在這裏。”


  耳邊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夜崇頭也未曾回,直接無視,可待那卓伶焉越湊越近,幹脆開口直接道:“知悔穀中待了十年,你可有覺悟?”


  卓伶焉一聽,暗暗咬了咬牙,又怕一生氣,再毀了她精描的妝,隻朝著夜崇嬌聲道:“?夜崇哥哥,若再有人對你圖謀不軌,伶焉還是會選擇為你拔除禍患的。”


  “我已經說過了,我的事情,不必你操心。?”


  夜崇回的冷漠,卓伶焉卻不以為意,隻順著夜崇的目光看去,正瞧見了垂眸飲酒的海小棠,再瞧著海小棠如今妖豔的模樣,想起自己右腿燒傷留下的疤,新仇舊恨,更氣的卓伶焉咬牙切齒,言之鑿鑿的道:“瞧吧夜崇哥哥,她當初裝瘋賣傻接近你,果然就是別有居心,如今被揭穿了真麵目,她竟還有臉再出現在你麵前!”


  這話夜崇聽著,心頭有些護短,剛想反駁幾句,一抬頭,卻見那抹嬌紅的身影緩緩走來,靜的像飄落的雪,又如魔界中那株雪中綻放的海棠花,一雙眸子幽深寒冷,仿佛印在夜崇心中的靈動狡黠,不過是曾經的一場幻覺。


  琉璃杯中,濁色的果酒輕晃,海小棠撚著杯子走近,看著卓伶焉那隔了十年一重不變的模樣,勾起一抹唇角,輕笑道:“卓千金也來了,我們,好久不見啊。”


  卓伶焉看著麵前的人,隻這一麵,她感覺自己比之十年之前,更不喜這海小棠,十年前那海小棠還是個任人欺淩的傻丫頭,如今再見,她竟端出一副長輩的口吻,若論起年齡,她們兩個本也相差不了多少,這海小棠分明就是對她赤裸裸的侮辱。


  剛想出口反擊,卓伶焉卻見一旁的夜崇站起身來,喚了一聲。


  “棠兒。”


  這熟悉的一聲輕喚,一瞬讓海小棠又回到了十年前,她癡心妄想,滿心想著嫁給他的時候,又像是瞬間跌落了老爹去時的那夜,他也這樣,滿目歉意的喚著一句句棠兒。


  海小棠聽了,靜默一瞬,才把目光抬向夜崇,不冷不淡的道了一句,“我很不喜歡這個稱呼。”


  夜崇眸色一沉,再開口,靜靜的道:“我記下了。”


  一句話說的百種滋味,那一聲溫柔似水的“棠兒”,如尖刺一般紮進卓伶焉的心頭,見海小棠假惺惺的舉杯過來,新仇舊恨引的火氣大盛,伸手就揮了過去。


  夜崇剛欲阻攔,卻見海小棠麵色沉穩,手下卻閃的快速,一個轉身,琉璃杯中的酒水仍舊穩穩的握在手心。


  “焉兒!”一聲嗬斥,從別處傳來。


  海小棠抬眸看了看不遠處陰著臉走來的卓青,揚著唇角,朝著卓伶焉低聲笑道:“我記得十年前,你狠毒利落,也不似如今這般蠢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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