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美人薄命
段霖聞言,朝著阿音所指的方向看去去,果不其然,那跟著西街劉大夫走的正急的身影,可不就是母親身邊的冬雪。
忽的,段霖有些擔憂了,莫不是母親的身體又不好了?
快步跟著冬雪去了藥堂,果然見那劉大夫邊抓藥,邊叮囑著冬雪一些注意事宜。
段霖幾步過去,朝著大夫問道:“劉大夫,可是我母親身體不好了?”
那劉大夫手下抓藥的動作未停,捧著藥朝段霖做了個揖道:“是啊!段夫人多年來修身養性,身體雖孱弱了些,卻不似這般嚴重,老夫抓些藥給夫人調理調理,若不再經受些什麽刺激,便會好起來的,若總是這般心結抑鬱,便有些說不好了。”
說的這般嚴重,段霖心裏便有些急了,朝著劉大夫問道:“我母親前幾年染上風寒,也沒像如今說的這麽嚴重呀?”
劉大夫邊撥著藥包中的藥,邊道:“這次哪裏是什麽風寒,分明是月子裏留下的虛症犯了。”
段霖一愣,有些不解,脫口問道:“什麽虛症?我幼時母親身體也不似如今這般呐?”
大夫行醫多年,早已把這些隱晦的事情看淡,便明了的朝著段霖道:“不是你,約莫有十年前吧,公子有個未曾足月的弟弟,夭折在了腹中,那時險些要了段夫人的命,虧得段老爺識人廣泛,得了一棵雪山聖蓮,才堪堪保住了段夫人的性命。當時公子年歲小,這般事情想來也不會向您提起,所以您不知道也是常理。”
又是十年前,段霖心頭的疙瘩越結越大,十年前究竟是多麽風雨飄搖的一年,又發生了多少他不知道的事情。
回過神,段霖又緊趕著問道:“大夫,我母親可能治好?”
那劉大夫又是點頭又是搖頭道:“老夫還是那句話,修身養性平平淡淡,調理些個時日也會逐漸轉好,若一直心氣鬱結,怕是太上神君在,也拖不住多少時日。”
段霖心下慌張,連連拜托道:“劉大夫,您妙手回春,可一定要盡最大的能力救我母親。”
段霖情急之下說出的這話,似乎惹的劉大夫有些不快,嘟囔道:“老夫一輩子治病,但凡是個病人都會盡心盡力,哪裏還分得什麽高低貴賤。”
聽到劉大夫的低語,段霖自知失言,忙道:“段霖心急胡說,還望劉大夫莫往心裏去。”
那劉大夫罷罷手,把配好的藥材包好,遞到段林手中,又細細叮囑了一番,才去照看其他病人。
段霖點頭謝過,拎著藥包同冬雪剛欲出藥堂的門,便聽見那劉大夫,朝著一個碾藥的小童訓斥道,“那凝香閣的紅袖姑娘已經去了,你備這麽多柏子做什麽!”
紅袖?柏子?
段霖似乎聽到了什麽關鍵的事情,忙把手中的藥包塞給冬雪,把她推出門打發回府,自己折回去,朝著那劉大夫問道:“劉大夫,您剛才說什麽紅袖姑娘?什麽柏子?”
那劉大夫聽到段霖的問話,有些猶豫,未曾開口。
段霖環視了一圈,見藥堂內客人不多,便拉著劉大夫到一個僻靜的角落,低聲說明了,方才劉大夫所說的這件事情,有可能是解開紅袖之死的關鍵。
那劉大夫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猶豫一瞬,還是開口道:“客人的隱私,出於醫德,我們做大夫的本不該私下言論,可公子說這件事情或許於破案有幫助,我便破一次例。”
段霖朝著劉大夫拱手行了個禮,道了聲,“多謝。”
那劉大夫坦言道:“那凝香閣的紅袖姑娘,雖年紀輕輕,卻有著與生俱來的心悸之症,再加上她那行當不得靜養,身體已經愈發虛弱了。”
“我……”段霖心有疑點,語氣緩了緩,低聲道:“我之前常在凝香閣留宿,也未聽聞那頭牌姑娘身體有恙啊?”
大夫搖搖頭道:“哪家老鴇子敢說自己養的姑娘有病在身!人人都瞧不起那風塵場裏的姑娘,誰又知道那一個個都是可憐人,病了痛了悄悄吃了藥還要笑臉迎人,更何況那紅袖姑娘是個堅強的女子,病痛時老夫為她診治,帕子都咬爛了,都不肯喊一聲疼!那樣一個姑娘流落風塵已是命苦,未曾想還遭了枉死,可惜嘍~”
段霖聞言,心頭震驚無比,當時他還好奇,那老鴇子竟肯將紅袖低價賣給她那鄉下的未婚夫,本以為是老鴇子良心猶在,想要成全一對有情人,卻原來紅袖早已經病入膏肓,再留著,怕是老鴇子還擔心自己會倒貼紅袖一張裹身的破席!
當真人心薄涼啊!
回去時,段霖覺得自己腳下的步子邁的有些沉,覺得知道的事情越多,這涼城的空氣愈發稠的他呼吸不順。
快速回了家去,母親已經緩緩轉醒,冬雪熬好了藥遞至唇邊,母親卻不肯張口喝上一口。
段霖過去接過冬雪手中的藥碗,舀了一口放至唇邊吹了吹,剛要遞過去,卻被母親擺擺手推了開來。
“母親。”段霖張口欲勸,卻見母親蒼白的臉上,眼眶已經通紅一片,瑩瑩的淚水慢慢滑落,閉上眼睛再睜開,段霖仿佛看到了母親眸中無盡的沉痛,和一片心如死灰的淡然。
從未見過母親這般模樣,段霖伸出手去擦了擦母親眼角的淚水,卻被母親用僅有的力氣緊緊拉住了手腕。
“霖兒。”段夫人看著兒子,用另一隻袖子擦幹淚水,張開蒼白的唇,笑笑道:“霖兒,你以後,要照顧好自己。”
段霖有些不喜母親這般似是留遺言的樣子,忙道:“母親,大夫說了,喝了藥好生靜養,會好起來的。”
段夫人搖搖頭,把目光望向房頂的某處,有些失神的道:“我這命,十年前就該還回去,如今苟延殘喘了十年,不過放心不下你們父子,如今他來了,我該還了。”
段霖不解,看母親這般毫無求生意誌,忙寬慰道:“母親說什麽糊塗話,你還沒有白發蒼蒼,還沒有看我兒孫滿堂,說什麽還不還命的?”
“該還了,該還了……”
回答段霖的,是母親愈發渙散的目光,和昏迷過去,沉沉垂下的手。
“霖兒!”
門口一聲嚴厲的斥責,讓段霖瞬間回過頭去,看著父親,眼神有些哀傷,喃喃的喚了聲,“父親。”
段璋滿腔火氣,?被段霖這個脆弱的眼神看的瞬間散去,走近了,為妻子掩好被角,用手指輕輕擦掉妻子眼尾的餘淚,朝著段霖歎息一聲道:“顧家的案子,你本就不該查呀!”
父親的這句話,讓段霖隻覺得身上的汗毛一立,心頭突突亂跳幾下,不解的問道:“父親這話什麽意思?莫非,您當真與當年顧知堂的案子有關?”
段璋溫柔的拉住妻子的手,歎息一聲道:“從那引蝶殤的第一次出現,我便知道遲早會有那麽一天,隻是不知道親手揭開這一切的人,竟會是你!如今這案子查到這裏,你已經沒有了回頭路了,以後如何,且看個人造化吧。”
“父親?”雲裏霧裏一番話,把段霖說的甚是迷惑。
耳邊卻聽父親開口,帶著滿心的疲累又道:“我已經向丞相大人上書,辭去了這官位,以後的日子,我想多陪陪你母親。”
辭官?這忽如其來的變故,讓段霖一時未曾反應過來,但看看病床上的母親,段霖想來,該是父親終日忙於公務,陪伴母親的日子少之又少,才導致兩人之間關係疏遠,但他們一定心裏都有彼此,並且默默的關懷著,如今母親重病,父親能舍得放下他奮鬥一生的高官厚祿,多陪陪母親,也好。
放下藥碗,段霖默默的退了出去,隻留了父親在房中,朝母親說些體己的話。
段霖知道,十年前顧家的事情,父親母親一定知道些什麽,並且有些關聯,但母親已經重病,父親滿身都是前所未有的疲累之態,段霖不好再去追問,隻默默地梳理著自己的思緒。
按母親話中的意思,她似乎是虧欠了顧家什麽?並且貴重到以命相抵。而那句“他來了”,是不是暗指顧家的人“回來了”!
一切的一切,仿佛在段霖心頭昭然若揭,卻又被一層極薄的迷霧籠蓋著,近在咫尺,卻又看不真切。
那麽,那所謂的回來的“顧家人”,究竟是誰?又藏在哪裏?下一步,他又該如何作為?
紅袖已死,周珹的嫌疑未洗,那躺在府中的陸嬌言昏迷不醒,段霖知道,自己所剩的時間不多了,莫說丞相陸允等不及,他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陸嬌言這麽昏迷著慢慢死去!
一切,隻等那糾纏著千絲萬縷的一個點,驀地鬆了。
夜裏,段霖帶著阿音靜靜的,從百家釀的酒鋪裏買了酒,依著紅袖死那夜的所有順序,又去凝香閣坐了一番,聽了一段琵琶。
呤叮珠玉的琵琶聲傳入耳際,還是當夜那個妖嬈婀娜的女子,可這次的段霖卻隻靜靜的喝著一杯清酒,那酒香氣四溢,在涼城人人叫好,可段霖卻隻覺得如今品來,滿口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