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霧魔迷障
吞雲山和蒼雲山一樣,都是開天辟地之初,天然形成的兩處靈秀之所,大山地勢綿延幾百裏,山中景象一如其名,長年雲霧繚繞,不辨陰晴。
幾千年前,蒼雲山出了幾個頗有修為的仙靈統治,一直以來也算安然太平,可吞雲這邊,卻始終妖魔混雜,紛爭死傷不斷,凡人隔了千裏不敢靠近,仙靈妖魔到了其中也是寸步難行。
如此艱難的環境,洺羽還是決心要去,受人所托是其一,畢竟她和那九頭蛇也算的上是故交,且不管那“故交”是不是愉快,管一管,總好過她在吞雲山受欺淩的好。
洺羽本打算是自己去的,臨行了,連熙死纏爛打的硬追了上來,洺羽本嫌棄兩個人耽誤了行程,沒想到他蛟龍一族的速度,比之她竟絲毫不落於下風。
到了吞雲山,剛走了沒幾步,半人半畜的靈類便隨處可見,甚至有幾處角落裏,幾個強大的妖類正圍著一個弱小的靈,貪婪的啃噬著。
洺羽未曾多管,連熙也未曾多言,本就是弱肉強食的世界,菩薩心腸在這裏也未必見得是什麽好事。
對頭做了多年,依著洺羽對那九頭蛇的了解,她到了某個地方,一定會尋個陰涼,且有水的去處,所以洺羽到了吞雲山,便徑直朝著幾處水源尋找。
路上走著,倒有幾個不知好歹的,張牙舞爪的攻擊過洺羽,未曾等洺羽出手,就已經被連熙收拾了個幹淨。
可走著走著,還未靠近水源,身邊的白霧卻愈發的濃了,濃的不再像蒸騰的水汽,更像是令人暈眩的幻術。
雖然越往深山裏麵走,周圍顯得愈發安靜了,可洺羽的心頭卻更加警惕起來,因為冥海的殘酷爭鬥未必比這裏差,洺羽心裏清楚,越是平靜的表象下,隱藏著的,會是越大的危險。
漸漸的,白霧逐漸瘴目,直到向前一步,都分不清腳下的虛實。
警惕之間,一直在身旁的連熙悄悄拉住洺羽的手,在寬大的袖子裏摸索了片刻,掏出一朵白絹似的小花兒,湊近了別在洺羽頭上。
洺羽暗暗翻了個白眼兒,心道都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思在這裏卿卿我我,於是伸手,剛打算將那礙眼的花朵摘下來丟掉,卻驀然發現,方才還濃的不見五指的霧,似乎淡了不少,應該說不是淡了,是她竟可以,在霧中看清東西了。
連熙貼近洺羽耳側,悄悄道:“別摘,這是我從朋友霧容那裏換來的化霧草,帶上可以在霧中視物,她曾說過,這世間的天然白霧本是稀薄的,能把霧折騰出這麽大陣仗的,一個是她,另一個,就是魔界霧魔。洺兒,我們怕是,碰上那霧魔了。”
連熙話音剛落,洺羽卻忽的飛起一掌,打在了身側不遠處,雖打的落了個空,仍舊有什麽東西墜落的聲音傳來,該是那隱蔽的家夥躲避洺羽的攻擊時,在樹上翻滾,落下了地。
雖有化霧草,但視力能看清的範圍仍舊有限,洺羽幹脆閉上眼睛側耳傾聽,右手在身側慢慢捏出一朵冰淩,逐漸綻開成無數根細如牛毛的冰針,一個轉身,猛然朝著身後一揮,千萬根晶瑩剔透的冰針閃著寒光,如脫了弦的箭雨,飛快的紛紛朝著一處刺去。
悶哼聲傳來,緊接著,周圍的霧氣竟慢慢的淡了。
洺羽回過頭看去,白霧深處,慢慢走出一個須發雪白的老人,躬著半個身子,麻布的袍子縫補了好幾處,手中的拐杖上,盤了一個巨大的繭,細看過去,裏麵竟裹著一個成型的嬰兒,眼睛緊閉著,不哭不鬧,看不出生死。
那半躬著身子的老頭兒走近,抬頭看了洺羽和連熙一眼,那雙瘮人的眼睛裏,竟然不見瞳仁,一片雪白。
“可惜了。”那老頭兒惋惜的搖搖頭,輕輕撫摸著拐杖上的嬰兒,用吃了沙土般的嗓音道:“一個上古妖獸,一條蛟龍,若有你們其中一個獻祭,我這新身體,便能早幾百年長大了,可惜了。”
連熙聽了,上前一步道:“聽聞霧魔一族壽命極短,需要不斷尋找新的身體重生,一旦選中了新的寄主,便要每日用鮮血供養,直至七七四十九年方能使用,看你這模樣,怕是不了那麽久了吧!”
“小子!你胡說什麽!”那霧魔一聽連熙的話,瞬間急了,頭上的筋脈都爆起了幾根雪白的凸起。
“你明知不是我們的對手,還要搏上一搏,不就是想著死地求生麽?”
“哼!”被揭穿,那霧魔惱怒,卻也無可奈何,咬牙道:“老夫技不如人,亦不再阻止二位,告辭!”
“慢著!”連熙忙道一聲,那剛欲離開的霧魔以為連熙不肯罷休,氣的把手中的拐杖橫在了麵前,大有血拚一場的架勢,誰知連熙又從袖中摸索了片刻,掏出一顆通體碧綠的藥丸扔給那霧魔,道:“這顆藥丸是用仙葉靈草煉製的,其蘊含的靈力,不必我多言,想來你也感受的到,現在我把它給你,可保你活到你那宿體長大,作為交換,我同你打聽些事情。”
那霧魔思慮一瞬,將藥丸收在手中,陰森森的一笑,道:“你問吧,隻要無關我魔族之事,其它我定當告訴你。”
“好。”連熙痛快達成交易,自己卻未開口,反而湊到洺羽身側,討好的道:“洺兒,他在這裏也算有些地位的了,你問問他。”
洺羽倒不客氣,開口朝著那霧魔問道:“可有在這裏見過一條九頭蛇?”
“嗬嗬,見過。”沙土般的嗓音笑了兩聲,那霧魔倒回答的自信。
洺羽剛鬆了口氣,卻聽那霧魔又道:“見是見過,不過如今不該叫九頭蛇了,我見的時候,她正被那水中的妖鱷吞下一了個頭,據說後來又被岸上的青蟒看中,拖回洞裏玩弄了幾天,那女人生的嫵媚浪蕩,神思有些瘋癲,這吞雲山上大多的男妖都曾占過她的便宜,如今怕是被厭棄了,不知是否還活著。”
“不可能!”洺羽有些不信,反駁道:“她好歹是冥海出來的妖,就算落在這吞雲山上,以她的修為,也不會落到那樣的境地。”
“哼!”那霧魔鄙夷一聲,“你怕是沒有聽清,那女人神思瘋癲,欺負她,不必用什麽術法,據說隻要告訴她,能複活她的丈夫,她就會乖乖跟著走,任由踐踏。”
說罷,那霧魔見洺羽有些魔怔了,便收好連熙給的藥丸,轉身走了,臨走之時,還啞著嗓子嗤笑道:“果真瘋癲了,死了的妖獸,怎麽還能妄想複活!”
洺羽站在原地,渾身冷的有些瑟瑟發抖,心頭一痛,就地化出了原身騰空而起,巨大的冰藍羽翼帶著流光,在吞雲山上盤旋了幾個來回,仰頭朝著天空幾聲長鳴後,在山峰的最高處停住。
她本不想這麽張揚,因為這吞雲山大妖眾多,她這般挑釁,無異於豎起太多敵人,再想要從這裏出去,將會寸步難行。
可不消一刻鍾,洺羽要找的人,果然出現在了眼前。
那九頭蛇化做一團紅雲,極快的出現在洺羽身前,不由分說的,張開血盆大口就要咬了下去。她這招式洺羽熟悉的很,輕易躲過之後,站在一旁看著有些麵目全非的九頭蛇,聲音略帶顫抖的道:“九聆,清醒些吧!”
見到洺羽,九聆似乎恢複了些神誌,落地化為人形,朝著洺羽惡狠狠的道:“你這賤人,竟然還沒有死!”
洺羽看著這位“故友”,見她麵色蒼白,似乎短短幾年不見,竟老了不少,身上的衣衫破損到不能蔽體,裸露的皮肉上還有零星不斷的傷痕,哪裏還有當初風騷跋扈的模樣。
“我受師兄所托,送你回冥海。”洺羽開門見山,如實說了今日前來的目的。
“你還有臉提你師兄?”九聆咬牙質問一句,“若不是為了救你,他也不會死!”
“是!”洺羽痛快承認這個事實,“你恨我沒關係,但你要知道,當年我修為本高於師兄,若不是為了救他,我也未必會受那麽重的傷,他卻自認與你相好虧了我的情,又不想欠我救命之恩,所以才傾盡全力保我性命。他死前同我說,你雖刁鑽卻心思單純,所以托我照看於你,我尋了你許久,才尋到你在這裏。”
看著九聆頹廢墮落的模樣,洺羽繼又惡毒的罵道:“如今我看你倒不是單純,是蠢!師兄臨終都希望你和我能安安穩穩的活下去,而你卻辜負了他的希望,你是他唯一的女人,你口口聲聲說愛他,卻又這樣執迷不悟自欺欺人的作賤自己,你是把師兄放到了何處?”
“我……我……”一向囂張的九聆聽了洺羽的訓斥,竟不知回罵些什麽,神思恍惚一瞬,忽的笑了,笑的像個得了糖果的孩童,跑過來朝著洺羽確認道:“寒洺,凨哥哥心裏是有我的,是吧!”
洺羽看著曾經的“對手”瘋癲的模樣,心裏有些隱隱作痛,不忍再嘴毒的否認,於是點點頭,應道:“是。”
聽完洺羽的回答,九聆笑的更開心了,笑著笑著,卻驀地哭了起來,漸漸由剛開始的小聲抽泣,變成了嚎啕大哭,哭到呼吸斷斷續續,跪在地上扯著洺羽的衣擺,撕心裂肺的求道:“求你,求你救救凨哥哥,隻要你能救活他,我什麽都可以給你,都給你。”說著,似乎經曆過無數次這樣的交換,九聆竟開始拉扯起了自己本就破碎不堪的衣衫。
洺羽看著她,曾經的九聆處處尋她麻煩,洺羽恨不得永生永世都不再見她,如今再見,心竟還被她揪的有些疼,於是彎下腰,也不與一個瘋子多做拉扯,趁九聆不察,伸手劈在了她的腦後。
九聆哭的正悲切,忽然眼前一黑,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