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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假麵美人

  喉中一腥,裴晚唇邊浸出一絲血來,鮮豔的血色把身下螢藍的湖水染的通紅一片。


  倒影中,她看著自己的皮膚漸漸變得蒼白,蒼白的如同已經僵硬的死人,隻有眼角流下的那一滴血淚,在招示著她還活著。


  蜷縮著,裴晚把肩膀抱緊,咬牙撐出一個微笑來,暗罵自己太過悲傷矯情,回生果的重塑給了她一副天成的媚骨,她也可以用它換來想要的東西。裴晚安慰自己,自古以來沒有天上掉餡兒餅的事情,她不過是,經受一些小小的痛苦而已。


  可父親啊!梁辰啊!她快要經受不住了,怎麽辦?

  雨落的越來越急,把俯在湖麵的裴晚渾身打的濕透,冰涼的雨水可以稍稍緩解大明決灼心的痛楚,卻也加倍了回生果反噬的冰冷。


  意識模糊前,裴晚咬著牙顫抖著,像以前一樣,想著昏過去了,若不能再睜開眼,是不是,也算是一種解脫了……


  隨著雨幕越來越急,湖岸邊,裴晚落下的結界驀地碎成了無數片,一雙繡了龍紋的靴子一步步走近,看著眼前的人兒散著及腰的長發,像一顆頹敗的花朵躺在湖麵上,雖美的像幅畫,卻似乎沒了生命的氣息。


  伸出手去,傾玄在裴晚的鼻尖探了探,手下的人兒幾乎已經斷了呼吸。


  英挺的眉微微簇起,傾玄垂眸一瞬,把湖麵的裴晚輕輕抱起,朝著落幽台走去。


  …………


  夢中,裴晚縮著圓滾滾的身子,正與同樣圓滾滾的卓青躲在父親的窗戶下,偷偷看著屋裏梅姨風情萬種的對父親說著挑逗的情話,可無論梅姨怎樣熱情,父親總淡淡的,把梅姨拒之千裏。


  其實裴晚心裏,是希望父親和梅姨好的,她那娘親生下她來便去了,裴晚雖然感恩生母,可從小到大,她到底是長在梅姨身邊的。


  據說梅姨曾是她那娘親的侍女,主仆二人生的性格迥異,她那娘親溫柔似水,偏作為侍女的梅姨更潑辣刁鑽些。


  娘親去了之後,梅姨日日夜夜盡心盡力的照顧著裴晚,一直沒有出嫁,到大了裴晚才明白,原來梅姨心中,也是藏著父親的,隻是之前有娘親在,她把那份愛意一直埋在心裏沒有說出口,待娘親去了多年後,裴晚也漸漸長大,梅姨才鼓起勇氣,一次一次的去向父親剖白心跡,雖然那表白的方式,在裴晚看來太過火辣了一點。


  不出所料,梅姨再一次被父親拒出了房門,而裴晚與卓青兩個小胖子,眼見梅姨要出來,趕忙悄悄的想要跑開,奈何心急身體不急,笨拙的動作仍舊被開門的梅姨逮了個正著。


  於是乎,大明峰的一處平地上,其它弟子都在修行練功,而裴晚和卓青則在一旁看著,剝著麵前盆裏堆成小山似的大蒜。


  從那以後,裴晚除了討好旺財的時候發過誓不吃狗肉,她的生活習慣又多加了一條,就是拒大蒜於千裏之外,隻要看見一頭蒜,便仿佛漫山遍野都是蒜。


  而那時,靜然和梁辰練功累了,兩人還會笑嗬嗬的陪她剝上兩頭,大明峰燦爛的陽光下,他們的笑容是那樣的純淨暖心。


  可當裴晚剝完一個再抬起頭來,靜然已經滿目仇恨的看著她,臉上的笑容變成了惡毒的嘲諷。


  目光向下,裴晚嚇的尖叫一聲,因為她看見裴靜然手中剝下的,不再是白白的蒜皮,而是鮮血淋漓的,她裴晚的臉!

  裴晚嚇的想要退開,想要拉住身旁能給她安全感的梁辰,卻見他一甩袖子,躲開了老遠。


  裴晚的身體開始疾速下墜,慢慢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裏,隻剩下了熬不到盡頭的疼痛,和滿地的毒蟲鼠蟻啃噬血肉時,發出的貪婪的聲音。


  疼到極致,裴晚絕望的尖叫一聲,朝著空無一人的黑暗,撕心裂肺的哭喊了聲,“救救我!”


  這無助的一聲,當初沒能讓她從暗穀裏出去,如今,卻讓她從噩夢中驚醒了。


  屋裏的燭光燃的明亮,跳動間,晃的裴晚有些睜不開眼。


  心有餘悸,裴晚也不想再睜開眼,再睜開了,時光也回不到以前,大明峰燦爛的陽光下了。


  坐起身來,裴晚抱著膝蓋,把頭埋進膝裏,習慣了脆弱難過的時候,自己把自己抱緊。


  可片刻,裴晚又覺察到了一些不同,往年的重陽節後醒來,她都渾身疼的如同大病一場,而今日,她竟覺得比之前,都要緩和上不少。


  睜開眼,裴晚眯著眼眸向屋裏看去,一道玄色的身影靜靜的坐在桌前,沒有言語,卻透著沉重的威嚴。


  裴晚怔了片刻,適應了屋裏的燈光,眼前的畫麵也逐漸清晰起來,看到不遠處的傾玄撚起一杯酒,立體的側臉揚起俊美的弧度,把杯中酒一飲而盡,而後目光銳利的看著她,仿佛那一眼,直逼向了她的靈魂。


  眼神相撞,裴晚側過臉躲開,柔柔的喚了聲,“尊主。”


  話音落下,傾玄身影一閃,已經行至床前,伸手一把掐住了裴晚脖子,聲音冰冷的問道:“你是誰?”


  裴晚纖細的脖頸被扼出一道紅痕,幾乎已經無法呼吸,仍舊強迫自己保持冷靜,迎著傾玄淩厲十足的眼眸,努力說道:“我身體裏有大明決最正統的玄力,我就是大明峰掌門裴賢唯一的女兒裴晚!如假包換!”


  傾玄自然也查探出了裴晚昏迷時,她體內大明決的磅礴玄力,和一絲怪異的奇寒之力,可她身上,仍舊有很多的秘密,在隱瞞著他。


  收了手去,傾玄俯視著眼前大口喘氣的裴晚,行至桌前把一副簡描的畫像扔在裴晚麵前,輕嗤一聲道:“我已派秦蕭去查探過,大明峰的裴晚娘,嬌縱懶惰,生的可不是你這番模樣!”


  裴晚的目光落在麵前的畫像上,竟不敢伸手去觸碰一下,畫上那抱著滿懷的荔枝笑的眯起眼睛的胖姑娘,不是曾經的她又是誰,而這副畫,是她當初軟磨硬泡央求了梁辰為她畫的,當初畫完了,她還埋怨梁辰把靜然畫的細致漂亮,把她畫的傻乎乎的。如今再想,梁辰不管心裏或者筆下,靜然應該永遠都是最漂亮的,而她,確實也是最傻的那個。


  當初賴下臉皮求來的畫像,如今,竟成了指認她假冒的證據!


  嗬嗬!裴晚冷笑,又是裴靜然的意思?還是又是梁辰的默認?想想,裴晚隻覺得格外諷刺!


  顫抖著拿起畫像,裴晚小心翼翼的將其收好,掀開被子下了床,赤腳踩在地上,邁著兩條修長白皙的腿,朝著傾玄走去。


  “這是我,不假!”


  傾玄重新斟滿一杯酒不語,等著裴晚繼續把話說完。


  “我說過,我曾服過一顆回生果,那回生果成熟之後,本是放在死人口中,用來重塑肌骨起死回生的。當年,我被裴靜然剝了臉皮打入暗穀深淵後,拖著被毒蟲啃噬的殘破不堪的身體,吞下了一顆將熟的回生果。”


  嗬,裴晚苦笑一聲,伸手輕輕的拂著自己的臉頰,笑的得意,笑的嫵媚風情,“腐骨重生,果然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一遍遍的支離破碎之後,回生之力,竟把我塑的這樣完美。”


  向前貼近,裴晚昂頭看著傾玄的眼睛,環著他的腰身道:“那裴靜然用我的臉皮做了個與我一樣的傀儡出來,想讓她代我出嫁,卻不知我已經從暗穀爬了上來,親手掐死了從前的那個“我”。傾玄,我就是真真正正的裴晚,如今我這美貌這身體都是給你的,你要我,也幫幫我好不好?”


  馨香的氣息在傾玄耳邊輕吐,裴晚媚眼如絲,在傾玄唇邊落下一個淺淺的吻,修長的手指塗了紅菱花妖豔的紅,一寸一寸的,探進了傾玄胸前的衣襟。


  驀地,裴晚後退幾步,倒在床上,卻是傾玄將她推開了。


  心底忽的空蕩蕩的失落一片,裴晚垂下眼眸,漸漸收了臉上虛假放蕩的笑意,想著她或許真的是為人做的太失敗,掏心掏肺或用美色引誘,都換不來一份微薄的愛意。


  一個翠色的瓶子落在眼前,裴晚抬頭朝著傾玄看去,卻見他轉過身,沉著臉向門外走去了。


  而裴晚卻怔在了他轉身時的那句話裏。


  傾玄隻說,這瓶子裏的冰露,可以緩解她身體裏的痛苦,若有下次,可去找他渡過。


  握著翠色的藥瓶,裴晚鼻子一酸,多年麻木空洞的心頭,忽的有了那麽一絲絲的暖意。


  這麽多年來,都是她自己慢慢熬過,從來沒有一個人,問過她疼不疼?

  小時候她最是怕疼,被酸棗兒的刺兒紮上一下,都疼的她哭了半天。


  到後來,並不是慢慢習慣了疼痛,而是就算說疼,也沒有人聽了。


  本想著這世上唯一擔心她疼不疼的梅姨已經瘋癲,卻不曾想,最在意料之外的那個人,竟關注到了她的“疼”。


  而她,似乎也從沒有真正的了解過傾玄。


  重新打開畫像,裴晚輕輕的拂著自己之前的那張臉,想著或許傾玄已經見過了她本來的麵貌,已經連帶著嫌棄現在的她呢。


  雖然筋骨血肉寸寸是真,可連裴晚自己都覺得,她不過是披上了一件美人的外皮,本質裏還是醜陋肥胖的,連她自己都嫌棄自己,更何況傾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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