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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章 書山有路君問徑

  天子終於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他要親自布局,除掉江南的甄家。


  為此,不惜先放下對義忠一脈的追索。甄家謀劃的是他的身後事,是他還沒有徹底掌控的江山,這也是他的逆鱗。


  戴權先派人去莊園接掌布防,忽然想到了賈家那幾個女孩兒,喚來人去打探,是在賈家呢,還是又回去了書院。


  不一會兒,周全過來回話,林娘子正要回書院,三春也要跟隨。


  “小周。”


  “公相您吩咐。”


  “甄家女要借帆出海興風作浪,賈家女就躲著些別再湊熱鬧了。懂了嗎?”


  周全躬著身子稱是,這就是不讓黛玉她們回書院的意思。


  萬一呢,除了黛玉的身份不能納入後宮外,庶女也是能進宮做個女史、婕妤,那樣的話,後宮豈不要成了甄、賈兩家的天下。


  周全趕緊出去做安排,尋了畢星請他去見林深大人;請了衛若蘭找到也回了京城的範琴大人。問問這兩家,誰方便暫時收留一下那四個姑娘,總不能天子在書院,她們也在。


  外麵知道的話,一個獻美於前的名聲,書院能背一輩子。


  還要趕緊去辦,說了今天要走,自己總不能和黛玉說再留一天的話,壞不壞事的放一邊,顯得自己也無能了些。


  林少卿府上有了消息,羋夫人願意接納她們暫住一天。


  而衛若蘭也帶回來了消息:“範先生說去林家不妥,有著賈家的女孩兒,林少卿也要避嫌,不能給外界有遐思的餘地。還是去國子監吧。”


  周全權衡了一下兩邊,果斷選擇了國子監,對衛若蘭說道:“還請衛公子去趟林府,把這番話說給林大人和夫人聽。我要趕緊去接林娘子,接上了人直奔國子監。”


  衛若蘭攔住周全不讓他走:“等下,先把事情給本公子說清楚。有家不能回是個什麽說法?是書院有事還是李修有事?”


  周全口不能言,卻把手指豎起來捅了捅天上。


  衛若蘭愣了一會兒才知覺過來,衝周全一抱拳,打馬飛奔而走,他不僅要去給林家報信,還要回自己家一趟報信,麵君的機會有了,到底要不要,家裏大人要給自己參詳一下的。另外,柳湘蓮、馮紫英等人也要遞過去話,若是家裏大人認為可行的話,不如都去見見。


  就這麽一個時辰內,京城裏知情的幾家鬧得人仰馬翻。等著黛玉她們快到了國子監的時,畢星帶著馮紫英、陳也俊、衛若蘭、柳湘蓮、仇蘭亭等人,已經等在了山門之外。


  迎春緊緊抓著衣襟,恐懼莫名。黛玉給她送開了手:“二姐姐莫怕,去見一見他們,不逾規矩的。”


  四輪車輕巧的停在了路旁,車鈴叮當的響起來,另幾架車上魚貫下來了六位丫鬟,分兩側排開,輕輕的一拉車門,黛玉牽著一個大一些女孩的手,輕輕巧巧的下了車。


  柳湘蓮嘖嘖稱奇:“就是這車麽?還有上下車的梯子,瞧著還真是便捷了不少。”


  “四個軲轆是不是有些不合規矩?”陳也俊有些含糊。


  “問我,問我!我說合規矩,禦馬監就得說合規矩。”畢星的鼻孔都快上了天。


  眾人籲了他一聲,繼續審視四輪車。


  黛玉心裏好笑,明明是在看迎春,偏偏的說什麽車,口不應心的男人們,總是會欲蓋彌彰。


  “二姐姐不怕,他們還都算是知規矩的大家子。見見無妨。”


  既然賈母把三春托付給了自己,黛玉自然要先替迎春考量一番。轉過年就十六歲的迎春,真是拖不得了。


  再拖下去的話,年歲偏大又是庶女,擺明了告訴世人,賈家不在乎她。那還怎麽求得好姻緣。


  莫看迎春膽怯,黛玉知道這個姐姐腹內自有錦繡,隻不過是被欺負的深藏了起來。


  紫鵑示意司棋當先,自己和雪雁退了一步,讓司棋和繡橘在前說話。


  想知道人家小姐什麽樣,總要看過丫鬟的成色。有司棋那麽個性子和膽色,不怕對麵這些公子不高看迎春一眼。


  司棋心內暗暗感激黛玉主仆,莫看隻是道左相逢,那也是自家小姐十六年來的第一次麵見生人。對小姐而言,這就是新的一步,脫離賈家那些束縛她規矩的一大步。


  “賈氏女女婢見過諸位公子。”


  司棋取個巧,偏不說賈府的門楣,也掩了迎春的身份。


  畢星等人正正衣冠,一齊施禮:“恕我等唐突,有事求見,不得不道旁相候。還請回複賈氏女,容否近前一會。”


  繡橘留在原地任由他們打量著自己,司棋轉身回到車旁說了這些話。


  迎春抱怨黛玉:“明明來尋你的,偏我去做什麽?”


  “你是姐姐呀!”黛玉輕笑著逗著迎春:“姐姐不出頭,要妹妹去的嗎?這可不是府裏,出來就是姐姐為大。想見妹妹們,就要你這個姐姐答應了才行。”


  迎春想說自己尿急,可怎麽好意思開口。隻是黛玉不懷好意:“車裏有淨桶的,姐姐隻管大膽的去。”


  迎春都要哭了,一步一挪的跟著司棋去見那些人。


  迎春一走開,探春和惜春就在窗戶裏探出腦袋,一個個笑嘻嘻的要瞧二姐姐的熱鬧。


  “二姐姐會腿軟嗎?”


  “有司棋攙著她呢。”


  “那會口吃嗎?”


  “啊?那豈不是要壞事。”


  黛玉忍住了笑,扭頭訓她們兩個:“安靜些吧,等她回來了,備不住要哭出來。”


  惜春連說不會:“我猜二姐姐一定是念著經文走過去的。”


  探春嘰咕一聲捂住了嘴,話音含糊的說道:“笑死我了,難不成念著色即是空。”


  “也許是故絕聖棄知,大盜乃止;擲玉毀珠,小盜不起呢。”


  黛玉好生無語,你們是一姓的姐妹啊,這麽笑話姐姐,妥當否?


  被她們笑話著的賈迎春,到了這些公子的麵前,穩穩的福身見禮,口齒清晰,不急不緩,聲如落珠,儀態自得。


  “諸位公子久候了,欲見我等姐妹,可是有要事?”


  畢星剛想答話,陳也俊先開了口:“也俊有禮了。”


  “公子請說。”


  “我等是慕名而來,願一同拜進書院為學子,故此道左攔車,隻為求這一件事。”


  迎春細細想了一下,緩言而答:“聖人雲有教無類,諸位公子又與李家公子是至交好友,於情於理都也說得過去。隻是小女子隻是個傳話的人,做不得書院的主。不若公子等先具個名諱,自有做主的人答複君等,如何?”


  “就依姑娘之言。”


  迎春退後幾步,等著他們寫好入學的自薦書。


  陳也俊扭頭看看一幹眼神不善的好友,訕笑著說道:“不勞各位哥哥們受累,小弟一人寫來就是。”


  眾人都哼了一聲麵孔朝天不去理他。


  虛歲十六的迎春,已然長開了身條,聘聘婷婷妙齡年華的女兒家,雖然看不清帷帽裏的顏色,隻是聽著聲音便想著是位佳人。


  可惱陳也俊,怎麽就那麽的不要麵皮先說了話,雖然是咱們商量好的一起上書院讀書,恰好巧遇天子;可沒說好見了佳人誰先相識對不對?你個無賴登徒子,聽人家聲音好聽,就心猿意馬的搶先一步,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


  陳也俊耍乖賣巧,賠著笑臉求著幾位在他寫好的求學自薦書上具了名。


  繡橘雙手捧著,快步回到了車處。


  黛玉就著繡橘手裏看了看,仰著頭盤算,自己的書院要有一場惡戰,若是單憑著李修和那些寒門子弟的師兄們,聲勢上卻是輸了一大截。不管這些人是何目地要進書院,他們身後的家勢卻是能借用一番擋擋甄家的銳氣。


  妥當否?

  黛玉有些猶豫。


  賈探春擠開惜春,隔著窗戶也看清了這些人的名字,眼中閃過一道光芒,喊了黛玉一聲:“林姐姐,剛才二姐姐說的好,有教無類。草木書院原意是為困頓京城的學子們而設,卻也沒說不開山門迎納另外的學生。依小妹愚見,不管他家是富貴滔天還是一貧如洗,隻要有心讀書的,入了書院自然要守書院的規矩。這才是有教無類。”


  黛玉嗯了一聲,慢慢化解開自己的心思,有書院對聯為證,管你是誰家的孩子,我這裏隻是個讀書做學問的山中草廬。


  權貴世家的不見得能享了福,家徒四壁的不見得能受委屈。等著自己一會兒去求範先生一副墨寶,直書天下大同四個字掛在書院正堂,也為書院正名。


  至於比鬥的事,我也可以出戰會會那些男人,不見得就會輸呀。


  想到了這裏,舒了一口氣:“如此也好,三妹妹執筆錄名吧,我錄了他們了。”


  探春四下找了找,還是惜春給她拉開一處暗盒,裏麵有著文房四寶,一掀一按,又搭起個桌麵,揶揄吃驚中的探春:“寫字還要用嘴的?我畫畫可不是這樣。”


  探春知道惜春是在報複自己剛才擠開了她,努努嘴,讓她添水化墨,自己拉起袖子來寫下了這些人的名錄。


  吹幹了墨遞給黛玉,黛玉上下掃了一眼,掏出一方印章,草木書院四個隸書小字就按在了那張紙上。


  心裏得意的發笑,瞧瞧你們多累,最後還得是我蓋個章才行。以後啊就這麽地,我是院首,書院重器怎可輕易示於人,等著你們都辦完了事再來找我蓋章吧,反正我林黛玉的字,可不是隨便讓別人看的。


  繡橘捧著又回去,陳也俊無比客氣的接過來,先誇了聲好字,鄭重的疊好收在了袖中。


  送了些他們匆忙買來的瓜果糕點,一行人告辭上馬,打馬如飛一般奔走,務必要趕在白衣出宮的聖駕前趕到書院,巧遇也罷、偶遇也罷,真要查證起來,我等已經是書院的學子了,還怕個什麽。


  黛玉哪知道這夥人想要做的是什麽,見到了竹鶴先生後,還把這件事忐忑的講了一遍,深怕有什麽不妥之處,會弄巧成拙。


  “黛玉畢竟是個女兒家,外麵的事確實不知該如何行事才能妥當周全。先生要是覺得有謬誤之處,定要給我指出才好。”


  範琴捋著胡子琢磨了一會那幾家的跟腳,又問黛玉:“跟著周全去找你的,果然是太常寺的主簿?”


  黛玉點頭:“確實是位主簿。”


  範琴嘿嘿笑起來:“有他下場,不妥也得妥。放心在國子監呆上一天的,明日一早你們再回去。有什麽事等回去了,李修自然都會跟你說。”


  黛玉低下頭喝茶。
……

  天子一行終是到了莊園,卻沒進去,徑直上山。


  見到了那副對聯後,竟然下了馬。


  碰巧在這裏的教習們出來迎駕,天子勉勵了他們幾句,說他們是真正的替聖人傳道教化天下的先生。


  教習們謝了恩,也都滿意不枉自己信了李修的話,奔波一些算什麽,有這麽句褒獎,勝過無數。


  “這對子出自哪位高才?國子監真不愧是朝廷文華的精粹。說的直也說的好!讀書人本質還是讀書教化天下才對,一個個的奔著做官而來,豈不違了諸多儒家聖人的本意。國家取士,不過是在讀書人中選有治政才能的出來做事罷了。何必都要擠在這一條路上呢?”


  眾教習連連稱是,他們就是負責教化的人,不為官也是他們的現狀,這句話傳回京城後,國子監勢必要水漲船高一回了。


  “此聯非是吾等所為,乃是個讀書的種子所寫。”


  讀書種子,是對學子、士子最高的讚譽!


  誇你天賦驚人,也不如這麽一句話。這句話是認可了一個學子,將來能成棟梁並躋身士林的定語。


  天子看了戴權一眼,戴權點點頭。天子失聲笑了出來:“還真的是他?朕想起來了,他罵寧國府的時候,是不是也寫過一副對子?人呢?出來見朕,給朕說說他是怎麽想起寫這麽一副的。”


  戴權嘴角含笑,自己小跑著進去找李修。龍心甚悅是件好事,千萬要叮囑李修,萬萬不能毀了聖上的心情。為了一個甄玉嬛,聖上已經鬧心了許久。


  熟門熟路進了李修的房舍,頓時傻在了原地,一屋子的京城世家子們,無比熱切的看向了他。


  戴權仰天失笑,自己這個龍禁衛的頭子,也有被人安排的一次,真是難以接受。


  李修正生著氣呢,見了戴權來,正好發作出來:“公相來的正好!我這裏來了幾個歹徒,蒙騙了林院首的印章,想著潛伏在此意圖不軌!”


  戴權哈哈一笑:“還是李修你的運道好,在屋裏都能抓著賊人。走吧,和咱家一起去見見駕,順便發落了他們。”


  李修轉怒為喜,斜睨著眼神看著自己這群好友。騙到了黛玉頭上,我怎麽能輕易的放過爾等。


  群情激昂,有滿地打滾的馮紫英,有抱著李修大腿求情的陳也俊,也有拿著把匕首要抹脖子的衛若蘭。


  隻有畢星和柳湘蓮相視歎氣,搖搖頭拉起了夥伴們。畢星垂頭喪氣的對李修說道:“什麽條件盡管的說,隻要能讓我們成為書院的學子就行。”


  李修轉身就走,路過戴權時眨眨眼,戴權伸手攔住了他們。


  “先過了咱家這關再說其他,李修,你自去麵聖,老實些,懂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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