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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恩義重 敵不過萬丈紅塵

  “好一個無恥的小子!怎地如此憊懶?信不信老夫革了你的功名!”


  “陸大人!這麽大的官威,是要嚇誰啊?”


  “何人在外?”


  “國子監範琴。”


  中年文士狠狠的瞪了一眼李修,不得不親自去開門,請他的座師範竹鶴先生進來。


  李修趕走了屋裏的隨從,親自給竹鶴先生倒茶:“學正親至,學生萬分感激。茶無好茶,幸虧水還是幹淨的,您老先將就著喝吧。”


  範琴笑嗬嗬的安坐下來,對文士說道:“如何?西域的萬裏風沙,才能養出這樣的兒郎。比之中原的吟風詠柳之輩,是不是多了幾分讓人難以下咽的粗糲?李修,來來來,我與你介紹一番。他可不是旁人,乃是已故如海的同窗好友,江夏陸鳴陸博雅。”


  李修隻得重新見禮,心裏卻不以為然。如海公在揚州煎熬許久,萬般無奈之下,才用自己一命換來了女兒的存活,還把江南鹽稅給補了一半。那時何曾見過有同窗好友?


  但凡能有一人相幫,早早的將賬目偷偷帶到京城,如海公未必會身死道消,留下個孤女任人欺侮。


  現如今,黛玉能自立門戶了,這位同窗好友搖身一變成了天子的密使,偷偷的跑來書院,要自己將剛剛草創的草木書院,去與名震江南的金陵體仁院書院放對。


  如海公能有這樣的同窗好友,也是倒了大黴,自己可要離他遠些。


  陸博雅也是看著李修不順眼,膽大妄為四個字給他,絕對不會給錯。


  鬧事街口鬧喪,惡了兩座國公府,打臉了一位王爺。接下來更是讓人目瞪口呆,刑部大獄裏的反殺,一步一血的殺到皇城外,燒了一家店鋪成白地,逼死了王子勝,罷黜了繕國公。


  這哪是讀書人能做的事?


  說他是個反賊都不為過!

  冷冷的看了一眼作揖的李修未做搭理,隻是跟範竹鶴交談:“先生緣何在此?”


  “哦,你剛剛進京,許多的事情還未得知。我已經答應了林家小女,出任草木書院的學正。不在這裏,還能去哪兒玩耍。”


  陸鳴猛然愣住。


  換成李修冷笑起來,與竹鶴先生行禮告退:“請允學生告退。”


  “何事這麽匆忙?”


  “學生要去解散書院,幾十位修的同窗,總要安頓好才是。告辭,告辭!”


  “你這是鬧得哪一出?”範竹鶴半真半假的詢問李修。


  李修悲憤的說道:“先生知否,草木書院即將成為草木灰燼!聖上欲要與金陵體仁書院一爭高下,本也無可厚非。可京城內外大大小小數十家書院不選,偏偏選中咱們。可憐書院成立至今尚不過月,學子都還是衣不蔽體餐不果腹的寒門子。以卵擊石莫過於此!”


  範竹鶴心裏直歎氣,埋怨的看了一眼陸鳴,老夫費大力氣瞞著這個消息不告訴他,你可倒好,私訪一下,就給弄了個底掉。要老夫是承認還是否認呀?


  李修繼續言道:“若是尋常的比試,輸了也就輸了,學不如人咱們埋頭苦讀就是。這次卻有不同。這位陸大人帶來的是聖旨,嚴命我等勝之!若是敗北,不等於抗旨嗎!修的諸多同窗何錯之有,怎可因此喪了性命。故此,修要去解散書院,放同窗好友們一條生路。”


  李修是在借題發揮,聖意可沒說輸了要治罪的事,就是要草木書院出戰而已。到了他的嘴裏,就成了逼著草木書院出戰,不勝便有違旨的罪過。


  範琴果然瞪大了眼睛瞧著陸鳴:“博雅?此言當真?”


  陸鳴不敢對座師無禮,明知道李修是在望文生義,卻不屑反駁,恭謹的回複範琴:“座師勿憂。雖有聖意要草木書院出戰,隻是要他們盡力一戰而已。畢竟,這關係著明年大比的事體,確實要慎重行事。”


  範琴猶豫起來,有的事他一時不好當著李修的麵說,因為李修是考生,怎可將朝廷取士的內幕說給他呢,那豈不是提前作弊嗎。


  李修可不管這些,你們愛怎麽鬥隨你們鬥去,隻要不牽連我的科舉,不牽連黛玉的生計就行。


  否則的話,聖意口諭又如何?就是明旨下發,我也要讓黛玉躲過這劫。


  人家爹為了這個朝廷,已經身死報國了,還不放過一介孤女,可有仁君之相乎?

  書院可以出戰,李修做好了打算,不出戰才是真正的抗旨。但是,出戰多少人,我李修說了才算。


  到了那一日,草木書院的大旗我一人扛著去,就說早就易主了,你願戰我便戰,輸了也是理所當然,何苦連累那些人尤其是黛玉呢。


  想好了這一切,李修嘴角含笑退出了此間,轉身上馬而去。


  身後緊緊跟上來幾騎,為首一人喝問:“李修,意欲何為?”


  “回賈府,我欲在那裏被囚。”


  “胡說,不是準你留在莊園了嗎?”


  “那~~~我有事忘了交代,隨我一同追上林家的車,交代幾句再回來也不遲。”


  “你~~~!”暗中看守他的侍衛好生無奈。


  抓他回去不是不行,可然後呢,他要是再跑算誰的,總不能將他上了鎖鏈,沒這個旨意也沒這個說法。


  猶豫了一下,隻好緊緊的跟上他,苦著臉勸他:“軟禁你懂不懂,哪有你這樣被軟禁的,想去哪就去哪,還叫軟禁嗎?”


  李修哈哈大笑,在馬上拱手致歉,若不是平日裏與侍衛相處的和睦,他們也不會放任自己這一次。


  他這一走,範琴心知肚明,抬眼可憐的看了看陸鳴,意味深長的問他:“聖上可說草木書院出多少人文比?”


  陸鳴想當然的回複:“自然是有多少就是多少了?這裏麵還有什麽說道嗎?”


  範琴苦笑起來:“別怪我沒提醒你,你最好回去察察再說。此事既然是你的差事,老夫也不願多事。一碗水總要端平。你想逼出甄家給如海報仇,卻忘了書院是誰的。萬一聖上發怒,首當其衝受罰的就是林家孤女。”


  “啊?!這又是怎麽回事?她一個女兒家,與書院何幹?”


  範琴站起身,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博雅,你自徽州任上進京領了戶部的差事,也有了十幾日吧?”


  “正是,聖上命學生領戶部侍郎,就是要徹查淮揚鹽稅。”


  “那你的消息可是閉塞的很呐!”範琴一弗袖子向外走去:“你們都以為院長是誰?”


  “不就是李修嗎?”


  “嘿嘿!身為你的座師,我最後教你一次。問世間,情為何物?你看不上的西北蠻子李修,把這座書院完整的給了林家女,矢誌要幫她重建林家。”


  陸鳴完全的呆住了,眼睜睜的看著座師揚長而去,心頭猶如寒冰附體。


  自己上了當了,那人可沒交代書院的院長是林家侄女,我這是逼著她不尊聖意!可惡,可惱!

  陸鳴想明白了前因後果,方知自己上了惡當。若不是李修這麽能鬧,萬一的聽命是從的話,草木書院敗北之日,就是朝堂上那家對林家女發難之日。


  等到那時,自己恐怕也會在不知情下,要嚴懲草木書院的院長吧。


  活生生的要把林家逼得絕戶,而凶手卻是一心要提林家報仇的自己。


  何其毒也!


  陸鳴想通這一節後,趕緊吩咐侍從備馬,他也要速反京城,聯係人脈,來個以局破局。


  “拿著我的拜帖,投在禮部林少卿府邸。就說陸鳴有要事要與他相商,事關林家。”


  侍從飛馬先走一步,他收拾妥當之後,才打馬離去。


  陸鳴走後沒多久,又有兩騎奔走。範琴歎口氣,小小的林家莊園,不知藏了多少家的眼線,真不知這一局,李修又該如何帶著林家避過。


  坐上了滑竿,仆人抬起來慢慢的上山。


  官道之上,李修馬快,終於追上了黛玉一行。


  攔下了車隊,李修請黛玉下車。


  黛玉又羞又惱:“攔住我就夠沒道理的,還讓我下車,世兄你意欲何為?”


  李修急切的說道:“確實是有要事相商。”


  “把車停在一邊去,就隔著車說。再要我下車,我可就惱了。”


  李修沒法子,拉住車轅把車停靠到了一邊,紫鵑等人翻著白眼下來,把車圍住,讓李修道旁隔車與黛玉說話。


  “事情有變,世妹先不要回賈府,先去林大人家一趟,讓他出個文書。”


  “什麽文書?”


  “你把院長讓出來給我。”


  刷啦一聲,車窗打開,露出一張嗔怒的臉,一根手指指著李修的臉憤恨的說道:“休想!我就知道瞞不過你多久,你必是知道了什麽,又想要自己扛著是不是?”


  李修哪顧得上驚訝,滿臉的驚豔才是真的。


  黛玉輕輕的啐了他一下:“呸!和你說話呢,倒是回複我呀。”


  “我~~~事態緊急,不如此,恐有危局。”


  黛玉幽幽的看著李修:“世兄,你可想過一件事?”


  “何事?”


  “縱是你抗了所有事,世妹就能心安的活下去麽?”


  這句話嚇得在車裏躲著的惜春一機靈。


  我這是聽見了什麽?生死相許嗎?林姐姐,你好大的膽子啊。


  車外的李修也被黛玉突然的言語震懾了心神,癡呆呆的看著一臉決絕的林黛玉,不知該如何開口。


  “世兄,你且回書院等著。前路就是天崩地裂,你我攜手走一遭也不枉此生。不要如我父一樣,把我一個人孤零零的留在世間,如此活著,還有什麽趣?”


  黛玉兩行熱淚奪眶而出,死死盯著李修的臉,她不想再一個人委屈的活下去了。娘先走的,爹也不要了自己,好容易有一個能擔起自己的人出現,再要失去了他,自己是生無可戀。


  李修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擦幹了黛玉的淚珠:“莫哭,輸贏還不一定。你說的對,兩個人的路,何必一個人走。剩下的那個才是世間最痛苦的人。”


  黛玉心神大震,抓住李修的那隻大手,不知是該推開他,還是任由他給自己擦淚。


  李修深吸一口氣,衝著黛玉笑了起來:“安心的去你外祖家探病,寶玉死不了。萬一有事,還按先前的說法從事。我先回去了。”


  黛玉這才把他的大手輕輕的移開,紅透了臉龐低下了頭,一隻手放在車窗上,似推不動一般。


  李修一咬牙,轉身便走,隨口吩咐著紫鵑等人:“看好了姑娘,受了欺負不許忍著。聖上求著咱們辦事呢,不把這天恩多用些,對不起天子。”


  忽然一扭頭:“世妹,我去找薛家姑娘說幾句話可否?”


  黛玉隨口就答:“不許去,該舍就舍。”


  說完後啪的一聲就把車窗死死的關上了,心裏撲通撲通跳的厲害。


  “好,就依你。一個紡織的工具而已,我還有更好的,咱們自家用。”


  “嗯,我去要回來!”


  兩個人一唱一和,說愣了紫鵑等人,渾不知講的是什麽。


  李修重新上馬,衝著車裏揮了揮鞭子,一夾馬腹,縱馬回去了。


  留下又急又羞的黛玉,瞪著上車的紫鵑、雪雁和春纖,看她們誰敢笑話自己。


  惜春閉著眼睛問黛玉:“林姐姐,我可以睡醒了嗎?”
……

  賈府,薛寶釵獻藥,一丸“冷香丸”給寶玉吃了下去,沒過多久,賈寶玉睜開了雙眼,看向陌生的人群。


  運河碼頭,甄寶玉一步三回頭的看著家的方向,遲遲不肯上船。


  茜雪好言安慰他:“二爺,快些走吧。用不了多久,就會再回來的。”


  甄寶玉蹣跚著步伐進了船艙,登上了三樓雅間後,一個宮裝女子笑盈盈的等候著他。


  “啊?”寶玉嚇了一跳:“你不是……可卿麽?”


  宮裝女子揮手讓茜雪退下,過來拉住寶玉的手,讓他挨著自己坐下,柔聲的說道:“你又認錯了人。我是可卿的姐姐,那年在寧國府的天香樓裏,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


  寶玉神情恍然,昨日猶如一夢,真不知自己此時是在夢裏還是在夢外。


  那一年的天香樓,正是她們兩個姐妹,教會了自己周公之禮,直到此時依然難以忘懷。


  “好姐姐,為什麽家裏人要我去金陵啊?”


  “好寶玉,因為有些事是你做不得的,不得不換一個人來替你做了。”


  寶玉不想相信,宮裝女子笑意不減,對他說道:“不急,過些日子,你的寶姐姐就會來金陵陪你。”


  “那林妹妹呢?”


  “你還真是貪心。林家妹妹麽,就看那個寶玉能不能贏下這一局。”


  船身一動,水波蕩漾,漸漸的看清了京城的外牆。
……

  林紅玉冷笑的進了靜室,見了黛玉輕聲的說道:“果然是個西貝貨,騙得過別人,卻騙不得我。”


  黛玉眼神冰冷:“緊閉門戶,不許他踏進這裏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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