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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眾生相 榮國府心照不宣

  周公公俗家有個名字,叫周全。本是個不第的秀才,家中突遭巨變,憤而去勢進了宮中。因他識字,初時還頗受裘世安總管的賞識,選他去了禁衛,報了私仇,也結交了不少的朋友。


  到了京城後,周全先打馬直奔太常寺,求見了寺卿。


  太常寺卿到不難為他,隻答應先給記錄備案,剩餘的事他們也做不了主。


  周全要的就是他們備案,拿了備案的值票,才去的禮部衙門。


  出來一位主簿,想著不接,周全就把值票笑著給他看:“主簿大人,您還是接了吧。聖上早晚都要知道,要是在您這卡住了,您不得和聖上解釋的嗎。”


  主簿暗自惱火:“哪裏來的兩家孤魂野鬼。”


  周全把信往他手裏一塞:“我個內侍,不懂什麽的。您看看,要是覺得不合適,您給我打個回票。我也好和聖上說一聲,畢竟這人,是聖上親口軟禁在京中,等著備考的生員。”


  主簿咦了一聲,打開一看,哈哈笑了起來:“原來是他們兩家啊,怪不得聖上放在了心裏。難怪難怪,你且先等著,我這就呈上去。”


  周全躬身站到了一旁。


  主簿拿著信,急匆匆進了衙門後堂,略微想了想,隨手抓住一個差役問道:“兩位少卿今天誰當值?”


  當值就是坐在衙門裏處理公事。不當值的下了午朝後,就可以回家休憩了,晚朝時再來點個卯。


  早、中、晚三朝,碰上勤政的皇上,臣子們就跟著一起辛苦。


  太上那時,午朝都不見得開朝,各衙門留下值守的官員,剩餘的都回家文恬武嬉。


  差役隨口說了聲林少卿,主簿大喜,找的就他。


  讓過了差役,自己沒進後堂,反而在門外跑了幾圈,覺著汗珠子有了,才抬腿邁進後堂,氣喘籲籲的到了林少卿的門口,深吸一口氣憋的自己臉色通紅,敲敲門,一字一句的報名。


  “大人可在堂內?下官有要事稟報。”


  裏麵的大人聽出了他的聲音,說了聲進來吧,主簿推開門走了進去。


  雙手捧著被自己捏皺了的信函,低著頭讓汗珠子掉了幾滴在信皮上,恭敬的給了禮部左少卿,閩越林氏,林深。


  林少卿就是一皺眉:“這麽急的?”


  抖開信瓤一目十行的看完,哎呀了一聲,急忙抬頭去看主簿:“何時送來的?”


  “回大人,下官接了信,先去了一趟太常寺,給辦好了備案,才跑回來給您看的。”


  林少卿拍拍主簿的肩頭:“辦事穩重周全,甚好,甚好。我這就進宮,你……隨我一起!”


  “下官遵命,我先下去命人備轎。”


  “誒~~~那麽多閑著的主簿、錄事呢,不拘誰,讓他們去辦。你坐下來,和我說說你知道的情況。”


  周全等了片刻,見著兩頂官轎急匆匆出了禮部衙門口,後麵跟著個衙役,客氣的給他一張回票:“我們老爺接了信,已經進宮去了。公公還是回去等消息吧。”


  周全笑了笑,揣好了公文回票,不著急的回皇莊,順著大街溜溜達達的拐進了一處巷子,站在一處大門前,啪啪啪,敲開了院門。


  隨著一聲聲周爺的叫聲,他穿過院子去正屋。


  “周爺!好久沒見著您過來,一向可好!”一位壯漢迎出來拱手見禮。


  他身旁還站著一位五短身材的漢子,笑嘻嘻的喊著周爺。


  周全笑著和他們拱拱手,卻不停步,直接進了正屋後,居中而坐,伸伸手,讓壯漢和矮漢也坐下,舉目瞧了瞧門外不敢進來都胡亂磕頭的一群漢子,揮揮手讓他們散了去。


  一個女孩出來喊聲周爺爺,給他斟茶倒水。


  等著屋裏沒了別人,周全才翹起二郎腿喝著茶問道:“倪二,最近和賈府的人走動的怎麽樣?”


  倪二,江湖諢號醉金剛,開著暗賭連著放貸,是附近幾條街上有名的潑皮。


  “回周爺,按著您的吩咐,小的特意叮囑了附近幾個賭檔,凡是有賈家子弟來賭的,放放水勾住了他們。現在欠著咱們錢的有賈璜、賈?、賈芹等人。”


  周全搖搖頭:“都是些不中用的貨色。”


  “那是錯不了,中用的也不來咱們這了。”


  周全無奈的一笑:“算了,也怪不得你。本來也沒想著釣條大魚,撈些蝦米湊合著吧。放出口風去,林家還有財產,現今要歸在李家的名下,替林家保管。”


  倪二不懂,周全也不解釋:“這麽說就行,懂的自然懂。誒……你女兒多大了?”


  “過了年十二。”


  周全想了一下說道:“給她收拾一下,跟著我走。我帶她去莊子上,學著伺候人。以後啊,好找個像樣的婆家。”


  倪二有些舍不得,扭捏著沒說話。


  周全一瞪眼:“你們家墳頭冒煙,才有這次的運頭。跟著你,做一輩子潑皮的女兒嗎?你知道她要伺候的是誰?真正的世家望族,你當著都跟那些個暴發戶一樣。”


  “周爺,我倪二的命,要是沒有您,早就歸了西。按理說,不該駁了您的意。可我女兒再留個幾年,配出去做個平頭夫妻,也算我這當爹的對得起她們娘倆。忽然給人家做丫鬟,這不是把丫頭往火坑裏推嗎。”


  “呸!”周全一口就啐上了,喊著另一個人說話:“王短腿,你素來常去西邊販馬。可知道隴西堂的名號?”


  王短腿就是那個五短身材的漢子,在京中他是馬販子,出了京,就是銷贓滅口的綠林漢。


  周全做禁衛的時候,故意的放了他倆一馬,收做了眼線,幫著自己做些事。


  王短腿一拍大腿,粗著嗓子說道:“過了雁門關,一直到敦煌,都是人家的勢力。就說做官的吧,從縣太爺到知州、知府、太守,一半是姓李的。那才是望族該有的樣子。”


  倪二還有些不信,王短腿都開始罵他:“你這個混賬,李家漫說做官,皇上人家都坐了幾百年天下,傳承至今,哪朝哪代沒人家的官做。周爺費心的給你女兒換換門庭,你還不知道個好歹了。”


  倪二瞧著兄弟王短腿一個勁的使眼色,也隻好痛快的答應下來,喊出來家裏的,趕緊著跟女兒收拾一下。


  周全瞧著倪二家裏的也是不忍,幹脆連她也給叫上了:“這麽著吧,娘倆一起去。多掙份工錢,就說是我的親戚。”


  “那……那那合適嗎?”


  越是如倪二這等人,越是不想家人走自己的路。他可以豁出去命,還不是為了她們娘倆能活的好。


  周全擺擺手:“合不合適的我說了算。這次,咱們爺們賭一回。賭那位成仁取義的小爺,給咱們爺們換個活法。”


  倪二和王短腿雖然不知道周全到底碰上了誰,但也願意隨著周全走下去,無他,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唯有誓死追隨吧。


  等著周全騎著馬跟著一輛車出了京城的時候,賈家和聖上同時知道了這件事。


  李、林兩家結盟!


  聖上似笑非笑的看著戴權:“放他出去一下,他就惹事。你還想著讓他留在田莊嗎?”


  此刻是在禦書房,六部的尚書、五軍都護府、禁衛、龍禁衛具在。


  林深少卿好歹有個座,主簿隻能是站在了門檻外。不過,這對他而言,已經是離聖上最近的一次了,深有榮焉。


  “哎~~~一個小秀才,這是第幾次為著他,讓朝中重臣和朕一起為他勞神了?麻煩啊~~~”


  禮部尚書有話要說:“聖上,這不是壞事。”


  皇上苦笑的攔住了他:“愛卿,莫要誤會朕的意思。朕不是嫌這件事麻煩,世家結盟在朕的麵前,本身確實是一件四海歸心的喜事。朕,麻煩的是小秀才這個人!”


  皇上煩心的掰著指頭和朝臣們數起李修的過往:“短短四個月不到的時間,他每次惹事,都是讓朕不能罰的事。好似掐中了朕的脈搏一般,朕剛想著做些什麽,他就先做了出來。你們說說,他這算個什麽?”


  “私窺聖意?”


  林少卿連忙解釋:“他一個流連京城求學的生員,哪處私窺去?”


  “對啊!”皇上也是煩躁:“他要是個朝臣,朕倒好說話了。可偏偏是個秀才,還是個被朕軟禁起來秀才,他哪裏有的消息?”


  “賈家?”工部尚書說完,自己都不信:“賈存周連個早朝都不上,賈恩侯更是醉生夢死,他們從來都是後知朝廷的動向。”


  皇上搖搖手,不讓他們再猜下去了,就當李修歪打正著吧。


  “諸位愛卿,結盟的事,你們妥善安排一下。總要給世家一個體麵,也正好讓要來京城的十八家世家望族看看,朕是有誠心麵對他們的。”


  李修,做夢也沒想到,皇上為了進一步鞏固皇權,給天下十八家尚存的世家去旨,約定在年底的大朝會上,重新厘定各家。


  其中深意,聖上要借世家子弟出山,把太上四十年內的朝野上下,洗刷一遍。


  旨意剛剛發出去,他就和林黛玉來了個李林兩家結盟,無意中,正好捧了皇上一道。龍心甚煩!最好是歪打正著,否則,世家子弟都如此妖孽的話,自己豈不是前門驅虎,後門進狼。


  “賞賜給幾等?”禮部尚書要問個明白。


  皇上有心不想賞,又轉念一想,好奇的問道:“林家那個幼女多大了?”


  “回皇上,明年二月她才及笄。”裘世安的消息向來的準確。


  “哦?哈哈哈哈!”天子突然大笑了起來:“賞林家女免歲貢三年,就當朕給林海的錢糧了。命林家女看守李修三年,三年中,除了李修會考外,但凡李修走失,監禁林家女。”


  群臣不通其意,天子冷笑著讓他們跪安。


  出了禦書房,三三兩兩的湊到一起,邊走邊商議,聖上到底是何意。


  就在禦書房剛開始議事時,賈母也召集了賈赦、賈政並賈珍、賈璉,在榮喜堂內商議李、林兩家的事。


  “林家到底還有什麽?璉兒,你不是說林如海已經變賣了祖產嗎?”


  賈璉無不委屈:“孫兒是眼看著變賣的,除了姑姑和表妹的嫁妝外,真的是一掃而空。”


  賈赦指著兒子的鼻子罵:“你可不要自己藏起來,現在是老太太問你話,有什麽你說什麽,為父還能寬恕一二。要是現在不說,日後給你查出來,小心家法從事。”


  賈璉急的跪地喊冤:“老祖宗,孫兒真的沒隱藏半點!孫兒發誓,若是有一句假話,天打五雷轟!”


  賈赦還要再罵,賈母喝住了他:“好了!別當著我老婆子的麵,耍你做爹的氣派。你們父親在的時候,何曾這麽對過你們!璉兒起來,我信你不敢說假話。”


  賈璉磕了幾個頭,才起身站在一邊。


  賈珍提醒他一句:“現銀子沒有,總有什麽東西吧?也許,就是那些東西值錢呢?”


  “珍大哥,書算值錢的麽?整整運了一船。”


  賈珍嗤笑了一聲,給他擦屁股,他都嫌硬,那算得什麽值錢的東西。


  賈政隱約的想著了什麽,卻總也抓不住頭緒。無奈的一歎:“算了算了。不管朝廷去不去,咱家總要去人。珍兒,你是賈家的族長,理應去觀禮。”


  賈珍眼珠子亂轉:“侄兒最近身子不適,請著禦醫說侄兒是心火過甚,以致燒了三焦,總是鬧肚子。要侄子說,還是璉兄弟去一趟得了。本身就是他的手尾,鳳妹妹此刻又在那裏。你們夫婦足以代表著賈家了。老祖宗,您看……”


  賈母想了一下,點了頭:“也好。都是平輩的人,你們去了,倒是方便。也正好把玉兒給我接回來。千萬不要讓她留在自己的莊子裏。”


  賈政勸賈母:“母親,結盟要是成了的話,能不能接回外甥女,就要問過李修的意思了。”


  賈母一拍椅子:“我就是不想讓他離著玉兒太近!”


  賈赦忽然說道:“那就把迎丫頭帶過去。”


  賈母一愣,沉吟了一會兒,緩緩的點點頭,竟然默認了賈赦的心思。


  “多帶些婆子丫鬟,老大,你要安排好,千萬莫要傷了迎丫頭的性命。”


  賈璉心裏暗暗傷心,這是要拿迎春的清白離間李、林,又能綁死李修。爹呀,那也是您的女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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