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0章 勝負手
遼將胡都古提著沉重的狼牙棒，目光陰沉地望著遠處的宋軍營寨，在他身後，兩千騎兵肅然而立，一動不動，正是大遼最精銳皮室軍中的鶻軍！
鶻是一種凶猛的鳥類，體態巨大，動作凶猛，飛行迅速，以鶻命名，正說明了這支部隊的特點！
攻擊力極強，速度極快，來去如風！
皮室軍士卒皆是從遼軍中挑選出來的精銳，說是百裏挑一甚至千裏挑一，也不為過，其中鶻軍的特點是善射，兵種是弓騎兵，士卒都有百步穿楊之能，是戰場上一股可怕的殺戮力量。
能舍得將這樣一支強軍派遣出來，可見燕京的蕭太後，也意識到了此戰的重要性，此戰若勝，大遼還可獲取短暫的喘，息之機，此戰若敗，則大遼都城燕京，危矣！
鶻軍主將撻不衍驅馬上前，問胡都古，“宋軍的兩千重騎，就在營寨之中？”
胡都古點頭，“正是如此，將軍不可掉以輕心，這些宋軍騎兵連人帶馬，皆是身披重甲，弓箭難入，實乃勁敵。”
撻不衍冷冷一笑，笑容中，帶著自信和淡然，
“胡都古！再強的重騎兵，也要張開嘴喘氣，也要睜開眼睛看路，你放心，哪怕隻有一點點空隙，我們鶻軍的將士，也能把弓箭射進敵人的身體！
光靠重甲，是擋不住鶻軍的！”
胡都古哈哈一笑，“有你們相助，本將自然放心的很，隻要看死這些騎兵，後麵那四千步兵，絕不是我軍兩萬雄兵的對手！”
兩人的自信，不是沒有道理的，
契丹是馬上民族，小孩從小就騎馬，論起馬術，天然就比宋兵強一截，並且從箭法上來看，鶻軍是皮室軍所有兵種之中，箭法最強者。
隻要在射程範圍內，鶻軍騎兵可以很精準地射中敵軍鎧甲防護不到的地方，比如人的眼睛和嘴巴，或是戰馬的雙眼。
所以對宋軍騎兵披掛的重甲，撻不衍並不如何在意，反正他手下士卒能指哪打哪，隻要敵將沒有把臉擋住，他們就有可趁之機。
擋住了臉，視線受限，這樣的騎兵，在戰場上就跟瞎子一般，沒什麽威脅力。
撻不衍也是一名神射手，視力尤其敏銳，他眯著眼看了看，便道：“宋軍的營寨門口沒有陷馬坑，騎兵能出來，
大王和林牙猜的不錯，宋軍騎兵，果然有增援戰場的可能。”
胡都古點頭，“你我二人就在此地看守便是，若宋軍膽敢出來，便殺他個落花流水。”
撻不衍臉色陰沉地點頭，隨即轉身怒喝道：“都打起精神來，若是敵兵敢出營，便射死他們！”
而此刻的主戰場上，短暫的試探過後，交戰雙方的廝殺開始激，烈起來，遼軍騎兵仗著嫻熟的馬術，在戰場上肆意驅馳，將一蓬蓬的箭雨，向宋軍陣營射了過去。
宋軍這邊則很有層次感，巨盾兵擋在最前，陌刀手從盾牌的空隙中，將鋒利的長刀探出，防止敵軍衝陣，再往後，則是弩兵們用諸葛連弩，不斷反擊著敵軍騎兵，最裏麵是湯和，他帶著四百名工兵，忙著給弓弩手們裝填弩箭。
湯和手下工兵算是萬能工，平時用洛陽鏟挖坑，交戰前背著沙包上前構建防禦工事，
在這種弓箭對射的場合，他們則負責給弩兵裝填弩箭，讓弩兵隻要接過連弩，就能瞄準敵軍射擊，保證連綿不絕的火力。
連續七八輪箭雨過後，遼軍的攻勢為之一緩，慢了下來，拉弓射箭是體力活，普通弓手一天也就能射三四十箭，中間必須有短暫休息。
然而宋軍這邊，弩箭的勢頭卻絲毫未衰，速度不改，射得萬餘遼軍騎兵，不得不狼狽而退。
因為騎馬拉弓，用的是手臂的力量，但裝填弩箭，卻可以借用腰力和腿部力量，相比之下，自然是宋軍弩箭的力量更大，射擊更為耐久，射程也遠。
耶律大石也是久經沙場的老將，煙塵散盡後，他隻是抬眼一看，便看出己方形勢，不太樂觀。
這一輪雙方對射，粗略看來，遼兵損失了約千餘人，但看看宋軍的陣容，依舊嚴整，好像沒受什麽損傷。
這就顯示出宋軍板甲和連弩的優勢來，
板甲是用蒸汽機的大錘，一次性衝壓打造而成，邊緣光滑，既輕便，又堅固，弓箭很難射進去，箭頭還容易打滑。
連弩則是射程遠，速度快，往往對射下來，宋軍都能比遼軍多射幾個回合，
耶律大石皺了皺眉，有點理解為什麽在範村之戰，蕭幹會慘敗在宋軍手下了。
遠程攻擊方麵，遼軍不占優勢，戰損比對方大很多，若是這種對射持續下去，最後戰敗的肯定是遼軍。
信使們匆匆趕回，稟報戰況，
有人稟道：“移刺桀將軍說了，宋軍很狡猾，他按照林牙的吩咐，襲擾的時候，故意示弱，但宋軍並不追擊。”
其餘騎兵稟報，說道其餘兩路宋軍也是如此，紀律嚴明，並不貪功冒進。
耶律大石倒吸一口涼氣，暗忖對麵的宋將，果然難纏。
他和蕭幹交換了個眼神，蕭幹微微頷首。
兩人心中明白，想要戰勝麵前這支宋軍，目前看來，隻能用重騎兵硬突敵陣了。
騎兵的厲害之處是大範圍的機動力，來去如風，有個規律就是不能衝擊列陣嚴整的步兵。
剛才耶律大石吩咐將士，用示弱的戰術，引宋軍步兵來攻，從而讓宋軍的陣型出現漏洞，
一旦步兵陣容出現漏洞，騎兵就可以由此高速殺入，從內部破壞宋軍陣型，殺傷裏麵防護力底下的弩兵等等，進而將宋軍打崩潰。
但這一招失敗了，宋軍紀律嚴明，並不冒進，無懈可擊。
所以蕭幹現在隻能用最後一招，重騎兵硬衝敵陣！
騎兵連人帶馬，重量加起來大概一千多斤，跑起來就跟小坦克般，衝擊力絕對無敵。
步兵用血肉之軀，去硬擋戰馬，那是找死，戰馬絕對能把人輕易撞飛！
騎兵之所以不打列陣的步兵，原因是己方損傷太大，倒不是打不了。
從成本來算，養一個騎兵的錢，至少能養十多個步兵，拿騎兵衝陣，不劃算。
當然這是宋朝這邊的算法，遼國這金國這邊，戰馬便宜，養騎兵的成本低，但還是比步兵的成本高許多。
而蕭幹手握兩萬騎兵，現在又是生死存亡之際，考慮到宋軍兵少，又是大宋在北方最後的精銳，哪怕是騎兵跟對方步兵一換一，從戰略上來看，算下來也值了。
於是蕭幹吩咐眾信使，“傳本王的將令，移刺桀，蕭仁先佯攻，掩護石抹裏刺，
石抹裏刺率四千重騎兵，衝擊宋軍側翼，本王親自統率五千輕騎，緊隨其後，全力突擊敵軍步兵！”
信使紛紛而去，
蕭幹回頭，“林牙請坐鎮中軍，看本王破敵。”
耶律大石微微頷首，臉色陰晴不定。
片刻之後，歇息了片刻的三路遼兵，再度鼓起勇氣，縱馬驅馳，開始向宋軍展開新一輪的攻勢！
移刺桀手持開山大斧，蕭仁先揮舞雙錘，兩將帶著手下騎兵，不斷在宋軍陣前縱馬飛奔，梭巡襲擾，尋覓戰機，仿佛下一刻，就會立即率軍，衝擊宋軍刀陣！
相對來說，石抹裏刺這邊動靜倒是不大，雖然騎兵也在驅馳，弄得煙塵滾滾，不見人影，但射出的箭矢相比其餘兩側，明顯要弱上很多，像是在應付差事。
契丹騎兵越跑越快，到了最後，宋軍軍陣的四麵八方，仿佛都是契丹騎兵無窮無盡的身影，
煙塵四起，凶惡的喊殺之聲不斷傳來，鋪天蓋地的箭雨更是一波快似一波，拚了命地向宋軍士卒，傾瀉而去！
宋軍軍陣仿佛狂風駭浪中的礁石一般，無論外界如何風吹雨打，電閃雷鳴，卻始終穩穩地屹立在那裏，一動不動。
隨著交戰的白熱化，宋軍的傷亡，開始不斷增加，箭雨陣陣襲來，時不時便有士卒慘哼一聲，被射中要害之處，頹然倒地！
而就在此時，隻見蕭幹一聲令下，頓時遼軍的三路兵馬，皆開始咬著牙，迎著箭雨，向宋軍軍陣，疾馳而去！
蕭幹倒也是舍得，居然用三路騎兵，一起衝陣的辦法，讓宋軍摸不清己方真正的主攻力量！
弩箭不斷傾瀉而出！
遼兵紛紛倒地，但凶悍的遼騎依舊前仆後繼，如飛蛾撲火般，不斷向著宋軍猛衝！
上百米的距離，在戰馬的疾馳下，也就兩三個呼吸，轉瞬即至！
宋軍左翼，
沉重的馬蹄聲驟然響起！
滾滾煙塵中，石抹裏刺揮舞狼牙棒，赤著上身，咆哮著縱馬突出，胸前刺著的狼頭看起來，分外可怖！
在他身後，四千重甲騎兵身影，從滾滾煙塵中閃現！
石抹裏刺揮舞狼牙棒，將射向自己的弩箭，一一擊飛！
宋軍的弩箭，對上遼軍重騎的鎧甲，殺傷力驟然減弱很多！
四千遼軍重騎，默不作聲，高舉手中沉重的狼牙棒，連枷等鈍重兵器，帶著戰死的決心，望著宋軍，猶如裝甲坦克群般，不斷突擊，突擊，再突擊！
殺機顯現！
而就在此時，移刺桀，蕭仁先率領的另外兩路遼軍騎兵，也開始用盡最後力氣，不斷拉弓射箭，意圖用鋪天蓋地的箭雨，將宋軍射崩潰！
石抹裏刺率領四千重騎，不斷加速，聲勢浩大，給人以一種難以抵擋之感！
這時的古代，沒有力量，能阻止住這些重騎兵！
狂風暴雨的最中心處，俊秀少年望著浩浩蕩蕩殺來的凶惡敵兵，嘴角上勾，卻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寧策手握陌刀，站在地上，目光中滿是堅毅。
眼看敵軍越來越近，少年將軍突然出聲，
“湯和何在？”
湯和眼中，有寒光閃過！
頓時，房屋般高大的木箱，開始四分五裂，震耳欲聾的響聲，出現在戰場之中！
四百工兵，開始向周圍衝去！
決戰雙方，都使出了勝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