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 宗澤的提醒
眼看旗艦被官軍攻陷,宋軍士卒將蒲壽的頭顱挑起示眾,又被火攻,被炮轟,蒲家船隊遭受接連打擊後,終於開始崩潰,四散奔逃。
追殺片刻後,眼看敵船紛紛逃遠,寧策這才將神武,步武等戰船召回,將領齊聚震武號,開始商議下一步的行動。
眾將皆是喜形於色,王寅稟道:“今日之戰後,蒲家船隊再無與官軍一戰之力,大人的船隊將會稱霸整個海疆,屬下謹為大人賀。”
寧策微微一笑,不動聲色地糾正了一句,“你說錯了,是朝廷的船隊,不是本官的船隊。”
武鬆說道:“敢問大人,接下來該如何行動?”
童猛說:“沒了蒲家船隊威脅,巨港的商船隊可以出航了,畢竟一趟幾萬貫的利潤。”
王寅急忙搖頭,“童將軍此言不妥,幾萬貫雖好,但還沒在咱家大人眼中。”
童猛不禁一怔。
寧策也笑了笑,“童猛,商船隊那邊,暫時不用急,經此一役後,蒲家的海上力量所剩無幾,我等正應趁此良機,一舉接收蒲家在泉州的資產,商船,這才是當今的重中之重。”
沒了武裝力量的保護,蒲家的萬貫家財,以及他們那支龐大的商船隊,頓時就變成了可任意宰割的大肥肉,必須搶在蒲家反應過來之前,把這股龐大的財富,抓在手中。
於是寧策便下令道:“童猛,你率領神武,揚武,步武三艘戰船,先去俘虜蒲家那些折斷桅杆,無法航行的船隻,這些船隻要稍加修繕,就能為我所用,
而後你帶著這些船返回巨港,將其修複後,作為我軍戰船,休整數日,再護航饒時亨的香料船隊,前往廣州。”
童猛急忙領命而去。
而後寧策便帶著手下眾將,押著蒲思那,以及一些俘虜的蒲家爪牙,滿張風帆,直奔廣州而去。
五六日後,震武號抵達廣州,寧策派遣人手,以八百裏加急的方式,向外送去三封文書。
一封給泉州知府,自己的恩師宗澤,把蒲家的罪證稟告給他,請他馬上對蒲家下手,並扣押蒲家在泉州的一切船隻,
另一封則是寫給西軍統帥童貫的,同樣也是寫明了蒲家的罪行,請童貫出兵,協助宗澤平叛,
最後一封寫給朝廷,將蒲家的情況稟報上去,請朝廷處置。
三封信送出後,寧策如釋重負,匆匆補給了淡水和食物,便急忙乘坐震武號,趕往泉州。
數日之後,寧策抵達泉州,眼看泉州平靜如常,頓時心頭一喜,曉得恩師宗澤,已經把局勢控製住了。
於是寧策便帶著孫安,進城拜見恩師。
師徒久別重逢,彼此都十分高興,
寧策便開門見山,“學生的書信,想必恩師已經收到了。”
宗澤點了點頭,“多虧你來信及時,蒲家上下數百口,已經被老夫控製住了,此外尚有商船四百餘艘,也被老夫命人扣押,隻不過……”
宗澤皺了皺眉,“蒲家老太公年老多病,早已不問世事,蒲家除了蒲壽之外,尚有一支力量,由蒲太公的侄子蒲本率領,當時正在海上,是以老夫沒能捉住他。”
寧策聽了,不禁暗道可惜,
不過蒲家家大業大,有幾隻漏網之魚,卻也是在所難免。
寧策安慰宗澤,“恩師不必擔心,學生稍後就傳下命令,命水師追殺蒲本等人,定要將其斬首除根!”
宗澤若有所思地看了寧策一眼,想了想便說道:“老夫也已頒下通緝令,通緝蒲家餘孽,想那蒲本,也逃不了多久,除非他逃回大食。”
寧策想起沿途所見,不禁心中疑惑,“敢問恩師,為何不見西軍兵馬在此?
學生在廣州寫了三封信,其中一封寫給童太尉,請他出兵,協助恩師平叛,莫非軍情緊急,西軍平叛後,已經離去?”
宗澤不禁冷笑一聲。
“童貫的兵馬,至今未到,老夫若是等他們來了在行動,蒲家早就跑光了!”
寧策心中有些疑惑,心想童貫在搞什麽鬼?
宗澤看著自己這位最優秀的學生,目光中滿是欣賞之色,他從來也沒有想到,自己在襄州收的關門弟子,居然能給自己帶來這麽多的驚喜。
“蒲家在泉州深耕多年,勢力日盛,若不及早加以限製,這泉州,早晚會成為蒲家的泉州,寧策,你的舉動,雖然因蒲壽挑釁而起,純為自保,但卻也無意中,幫朝廷解決了一個大麻煩。”
“這泉州,總是應該由官府掌握在手中,而不能是商人!
商人重利,又豈會在意普通百姓的安危和生死?”
寧策點了點頭,“恩師說的是,不蒲家所依仗者,無非是海上霸權,學生擊潰蒲壽船隊後,沒了強大戰船,蒲家便不足為慮。”
宗澤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寧策也不敢作聲。
沉默了半晌後,宗澤方才開口。
“你要小心童貫。”
寧策聽了,頓時一驚,心想童貫一直以來,都是自己在政治上的盟友,之前對自己幫助也很多,卻不知恩師,為何會突然如此說。
“這……”
宗澤擺了擺手,“你不必多說,老夫知道,你跟童貫關係很好,”
寧策頓時便有些不好意思,
童貫在朝中正直官員的眼中,乃是奸臣之一,很多人都討厭他,認為他蠱惑君王,好大喜功,遇事又喜歡推諉塞責,欺上瞞下,不是什麽好人。
作為宗澤的學生,寧策知道,自己與童貫結交,恩師多半是心中不喜。
宗澤看了一眼寧策,不禁歎了口氣,
“你與童貫結交,乃是事急從權之舉,老夫倒也不怪你,隻是事到如今,老夫卻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從今以後,你與童貫,乃是對手,切不可再以盟友視之。”
寧策聽了,心中突然便有所領悟,
宗澤繼續說道:“童貫的野望,便是收複燕雲,名垂青史,並借此封王,所以,當初你才能以商行的利潤,來籠絡住他,畢竟童貫也缺錢養兵,
但此一時,彼一時,
如今你羽翼已成,近期倭島掘金,威懾南洋,鏟除蒲家,無論哪一項,都是了不得的大功,可以想象,你在官家心目中,地位定然會更進一步,
你以武力起家,這恰恰又與統率兵權的童貫相衝突,所以,從今往後,或許你二人之間還會有合作,但更多的,則是童貫對你的打壓,以免你超過他,提前完成收複燕雲的盛舉,
童貫之所以沒有派兵前來泉州,老夫分析,也是與此有關,
童貫不願看到你風頭太盛,更不願意看到你再立功了。”
寧策默然片刻,急忙起身,來到宗澤麵前,恭謹施禮,“多謝恩師點醒,學生曉得了。”
宗澤點了點頭,他的目光,越過窗楹,望向外麵的天空,隨即,幽幽說道:
“想必你也知道了,金國勃極烈完顏宗翰,前些日子,一戰襲破遼國西京,威震北方。”
寧策嗯了一聲,情緒有些低落,
宗澤驀然哈哈大笑起來,“宗翰這樣的名將,竟然也是你手下敗將,老夫每當想起此事,常常心中得意。”
寧策也是一笑,心想恩師歲數大了,但好勝之心,卻是更勝以往,
“西京覆滅……”
宗澤歎了一口氣,“一弱虜滅,一強敵生,尤為足以為喜也。”
寧策微微頷首,心想恩師到底看得明白,雖然朝中諸多大臣,包括官家,看到老對手遼國如此吃癟,連戰連敗,皆有幸災樂禍之意,
但恩師卻看得更遠,
一個弱小的遼國覆滅,一個強大的金國誕生,對於大宋,並不是一個值得慶祝的喜事。
宗澤再度陷入沉默,
老人家眉頭緊鎖,心中似是有什麽為難之事,難以決斷。
寧策隻得靜靜地坐在那裏,
良久,宗澤方才下定決心般,望向寧策,說道:“老夫已經老了,將來的事,就要依靠你們年輕人的了,你如今勢力日大,手下總該有幾個人幫襯,
你師兄王宣,機敏幹練,老夫會讓他跟著你,幫你的忙。”
寧策聽了,急忙起身謝過。
宗澤想了想,又說道:“金國早晚是我朝大敵,你當初向老夫拜師時,說過的話,老夫深以為然,
富庶之大宋,早晚必遭強金之覬覦,
金兵如此凶悍,一旦南下入侵,隻靠童貫,是擋不住的,
種師道,種師中畢竟年事已高,銳氣不複當年,
……
你想練兵,就去做吧。”
寧策看了一眼自己的恩師,嘴唇動了動,卻最終什麽也沒有說,
就在這時,卻見宗澤的另一弟子,張仲匆匆而入。
看到寧策後,張仲也是臉色欣喜,他先是對寧策微微頷首,而後這才來到宗澤麵前,稟道:
“老師,被您通緝的蒲本,如今五花大綁,帶著手下家眷,前來請罪!”
寧策聽了,不禁吃了一驚,心想這個蒲本,如今正被朝廷通緝,他不但不逃,反而前來宗澤處請罪,倒是有些奇怪。
要知道蒲本當時率兵在外,他要是想逃,本可以很輕鬆地逃掉的。
宗澤聽了,似是並不感覺如何意外,隻見他略一沉吟,便望向寧策,含笑問道:
“寧策,你以為老夫,應該如此處置此人?”
寧策想了想,便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說道:“學生以為,蒲本既然有意投降,恩師可觀其誠意,
若其誠心來降,恩師不妨寬恕了他。”
宗澤聽了,臉上笑容更盛,當即繼續追問,
“哦?你原本不是打算對蒲本斬草除根麽?
再說了,老夫查抄了蒲家這麽多的資產,
蒲本心中,若說是沒有絲毫怨恨,那是假的,
即使如此,你也打算寬恕他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