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梁山故人
酒館低矮陳舊,門前胡亂懸掛著一麵酒旗,軟塌塌地下垂著,陰暗的屋中,隨意擺放著一些破舊的桌椅,空氣中傳來濃鬱的汗臭味和酒精味,還有一種淡淡的發黴的氣息。
酒館裏客人很少,牆角處的案幾上,一名喝的酩酊大醉的酒客,正趴在那裏呼呼大睡,發出香甜的鼾聲。
隻看此人一身破舊的衣衫,就知道這間酒館,想必不是什麽高檔的地方。
林衝持槍站在酒館門前,默默地打量著裏麵情景。
“來的就是客,客官不進來,站在門口作甚?”櫃台後麵直起一道身影,冷冷地望向林衝。
“你知道,我不是來喝酒的。”林衝緩緩答道,隨即,他大踏步走入酒館,隨意尋了一把椅子坐下,將手中鐵槍,重重地放在了案幾上。
酒館掌櫃冷哼一聲,毫無懼色,慢慢從櫃台後麵,踱了出來,“不是冤家不聚頭,天下如此之大,沒想到你我居然會在京師相遇!
林教頭此次前來,是來取柴某性命的麽?”
與此同時,一股淡淡的英雄氣息,從掌櫃身上,突然就散發出來,原本彎著腰的酒館小掌櫃,此刻直起腰版,身姿雄壯,再度恢複了他的梟雄本色!
林衝低下頭,望著麵前的鐵槍,“柴大官人……”
“區區草民,不敢高攀,您叫我柴進就好,”柴進毫不客氣地打斷了林衝的話語,來到林衝麵前,坐了下去。
兩人四目相接,林衝微微有些愧意,不禁便抬起頭來,望向柴進身後遠處,那煙熏火燎的黑灰色牆壁。
“柴大官人誤會了,在下隻是無意中看到故人……”
“現在人你已經看到了,你可以走了,這裏不歡迎你!”柴進聲音低沉而堅決,蘊含著無窮的怒火。
林衝臉色尷尬,想了想,隻得站起身來,提起鐵槍,看著周圍的破敗環境,情不自禁便說道:“在下這裏還有幾百兩銀子,大官人若是缺錢,林某稍後便命人送到。”
柴進騰的一聲,站起身來,怒視林衝,“誰稀罕你的臭錢!賣友求榮之輩!背信棄義之徒!
我柴進就是餓死,也不會拿你一文錢!趕緊從我店裏離開!”
林衝臉色,頓時就變得通紅,他歎了一口氣,隻得轉過身去,抬腳欲走之際,情不自禁又說了一句,“公明哥哥想走的路,明顯是條死路,隻有寧大人的路,才是對的。”
“小可並不後悔當初決定。”
身後一片沉寂,
柴進難得地沒有反駁林衝的話語,
“便是公明哥哥最終帶領諸位兄弟,成功接受招安,大官人請想,如今朝中,奸臣如雲,小人如雨,你我皆草莽之輩,既不會勾心鬥角,也不會貪汙受賄,如何能入得了這些人的眼?
便是勉強入朝為官,早晚也會被這些奸臣害死!”林衝低聲勸說道。
想起當初山寨的盛況,柴進不禁胸膛起伏,虎目含淚,聲音也不禁有些哽咽。
“想當初,數萬兄弟齊聚忠義堂,替天行道,快意恩仇,何等逍遙快活……”
林衝歎了口氣,“大官人以為,以我梁山實力,可否強過朝廷西軍?”
柴進默然無語,
“可是就連朝廷最精銳的西軍,也對遼人,金人的大軍,忌憚不已,我等打家劫舍,呼嘯山林,雖然一時快意,但也耗費了朝廷元氣和無數兵馬錢糧,若是金人,遼人趁虛而入,殺入我漢家錦繡江山,到了那時,你我豈不成了禍害社稷,引賊入室的亂臣賊子?”
柴進繼續無語。
良久,方才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林衝,你說的對,雖然從公明哥哥的角度來講,我等與寧策不共戴天,但此人大名府力挫番邦武道人士鋒芒,又在京師比試中,一戰擊潰精銳金兵,便是我柴進,也不得不心悅誠服,稱其一聲好漢子!”
林衝猛然轉身,眼中閃過希翼的光芒,“林衝向來知道大官人伸手了得,富有韜略,如今大人正在用人之際,大官人何不……”
柴進猛然一伸手,阻止林衝繼續往下說,
“此事休要再提,我柴進與寧策不共戴天,我是絕不會為他效力的!”
想起柴進能文能武,乃是難得人才,林衝正待苦勸幾句,忽然聽到背後一陣腳步響動,扭頭看去,原來是晁蓋,欒廷玉兩人等待多時,不見林衝,一時著急,便出來尋找。
見了柴進,晁蓋也吃了一驚。
當初寧策大戰梁山群雄,林衝被前嶽父張老教頭勸告,投降了官軍,對此,柴進一直耿耿於懷,但晁蓋乃是兵敗被俘,不得已方才投降寧策,是以柴進對晁蓋的態度,又有所不同。
晁蓋驚喜地說道:“原來是柴大官人,好久不見,不知尊駕近況如何?”
欒廷玉打量著周遭景象,心中不禁暗自歎息,心想晁蓋到底是宅心仁厚,心直口快,隻看這酒家的破落模樣,看柴進這一身半新不舊的衣衫,就知道柴進最近過得肯定是不怎麽樣。
欒廷玉當即哈哈笑了兩聲,一把拉住柴進,“在下欒廷玉,亦是久聞大官人之名,仰慕已久,獨龍崗之事,已屬過去,所謂不打不相識,今日欒某做東,請大官人小酌幾杯,如何?”
晁蓋聽了,亦是盛情相邀。
柴進雖然堅持不去,但到底難卻晁蓋盛情,再加上梁山好漢雖然戰敗,但也是戰場上光明正大廝殺下來的,隻是技不如人,卻也怨不得官軍。
於是柴進吩咐小二看店,自己則跟著晁蓋等人,登上了對麵的太白酒樓。
晁蓋早已在三樓定好雅間,四人紛紛落座,晁蓋請柴進坐上首,柴進卻是堅持不肯,兩人推讓了半天,最終還是晁蓋坐了上首。
酒菜早已一連串地端了上來,寧策對待手下,一向大方,晁蓋等三人每月薪水也不少,請柴進這頓飯,雖然花了不少銀子,但對三人來說,倒也不算什麽。
酒過三巡,氣氛逐漸融洽起來。
想起梁山當初的興盛景象,晁蓋和柴進,林衝三人,也不禁是一陣唏噓。
晁蓋便說道:“當初兩軍廝殺,各憑本事取勝,倒也沒什麽私人仇怨,柴大官人一身好武藝,又有好韜略,何不跟隨我家大人,為國效力,將來也博個出身,光宗耀祖?”
柴進搖了搖頭,“晁天王休要如此說,宋公明,吳學究乃是柴進至交好友,此二人雖然不是寧策親手所殺,乃是兵敗自盡,但總歸因寧策而起,兄弟之仇,不共戴天,柴進恨不得殺之而後快,又豈能為其效力?”
晁蓋聽了,頓時臉色便有些不好看。
柴進又說:“晁天王放心,柴某絕非心胸狹窄之人,寧策為國為民,俠之大者,無論人品武功,還是胸襟氣度,柴某都欽佩的緊,雖然與其有仇,但絕不會做出私下暗害之事。”
晁蓋聽了,這才轉怒為喜,想了想,便說道:“公明,學究,到底用計太狠,若不是學究獻上毒計,害了秦明一家,秦明也不會當眾被寧策說服,反戈一擊,
按道理,以公明兄弟當時手下兵馬實力,若非秦明反叛,寧策原本是抵敵不住的。”
柴進聽了,一時也啞口無言,顯然對於秦明,他也是有愧疚在心。
良久,柴進方才歎了一口氣,說道:“天道循環不爽,誰是誰非,一時也難以說清,不過好叫天王放心,秦明如今正在柴進這裏,多有妥善照顧,如今生活倒也安穩。”
晁蓋等人聽了,這才放下心來。
四人又喝了一陣酒,晁蓋便問起柴進的近況來,林衝急忙對晁蓋使了個眼色,可惜晁蓋沒留意到。
柴進注意到了林衝的舉動,不禁便笑了笑。
“其實也沒什麽不能說的,
此處酒館,不過是柴某買下來,聊做容身之所而已,銀錢,柴某是不缺的。”
柴進是柴榮的後代,宋太祖當初陳橋驛站,黃袍加身,一直對柴家心有愧疚,待其也算不薄。
柴進祖傳下來豐厚的家產,手下又是家丁眾多,算得上是一方豪族,所以他才會說不缺銀錢。
欒廷玉聽了,便覺得奇怪,開口詢問:“既然大官人不缺錢,為何跑到汴京來,開這麽一間小酒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