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臭小子胡說八道什麽呢!是這位公子救了絹絹!”彥籽喝斥道。
“什麽?”珞輒有些懵,“他救了絹絹?什麽話啊?這是。”
這時候,珞絹來到季攸旁邊,拽了拽他的袍角。季攸低頭,“怎麽了?”
珞絹努力踮起腳尖指了指桌上的茶碗,“水,水,我要喝水。”
季攸從桌上拿下茶碗給了珞絹,珞絹接過,“咕嚕咕嚕”豪飲幾口,“好酒!”
珞絹一手拿茶碗,一腳踩在小板凳上,“哥哥!你且聽我細細道來!”
“死丫頭,你幹嘛呢!誰讓你偷跑出去的!信不信我打死你!”珞輒怒不可遏的道。
珞絹擺擺手,“哥哥,你聽我說完啊,四情是這樣的……”因為珞絹正在換牙,門牙有些漏風,但絲毫阻止不了她的熱情。
珞絹又把那套說辭說了一遍,說完之後口幹舌燥又大喝幾口茶水,因為先前還吃了幾個肉包子。經曆了那麽多事情她早就乏了,現在又吃飽喝足。
此時珞絹便有些困了,端著小板凳,坐在季攸旁邊,靠著他的腿,頭點了幾下就沉沉睡去。
如今真相大白,珞輒也有些不好意思,從懷裏磨磨蹭蹭的掏出季攸的錢袋扔還給了季攸,“還你的……”
彥籽一看,立刻又揪住珞輒的耳朵,“你真是好意思啊!還偷人家錢袋!道歉!”
珞輒知道理虧,嘟囔,“我又不是故意的……”
季攸現在也乏累了,本來想站起來,但看珞絹靠著自己的腿睡的那麽香,就暫時沒有起身。對珞輒坦然道 “我要那老鼠。”
“好好好!給你,真是死強驢脾氣……”珞輒彎腰把睡著珞絹一把抱起,輕輕摟在懷中。
“跟我一起走吧,在我家。”
彥籽臨走前,又對珞輒悄悄叮囑一番,“對恩公尊重點,要不是他,絹絹現在就沒了,你明白嗎,把你那臭脾氣收一收,別老是動不動就罵人,好了,回去吧。”
珞輒微微低頭,手攥在一起,低聲,“我知道了……”
回去的路上,珞輒抱著珞絹在前麵走,季攸跟在後麵,可是並沒有人開口說話,一片沉寂。季攸看著珞絹皺皺眉頭。
“她上學堂了嗎?”
六歲,按理說,在南陵早就入學了,可是珞絹似乎並沒有去。
珞輒呼吸一頓,將珞絹摟的更緊,眼神一暗,垂眸道,“沒有,家裏沒什麽錢,她自己也不願意去……別的孩子瞧不起她,可是,我!我現在在家裏教她,一樣的……”珞輒的聲音慢慢小了下來。
季攸點點頭,也沒覺得有什麽。
“你一定瞧不起我和絹絹吧,我就是最討厭你們這種大家公子哥,自以為是,狗眼看人低!你們不就命好嗎,有什麽了不起!”珞輒忽然激動了起來。
“沒有。”季攸因為懶,所以一向寡言,沒有過多的解釋,但聲音沉穩堅定,讓人信服。
珞輒冷靜下來,低著頭悄聲說了句,“對不起……”就沒有再說話了。
兩人後來就這樣一路沉默的來到珞輒家裏。
季攸在家門前腳步就慢了,珞輒不明所以,“怎麽了?”
“沒事。”季攸沉聲答道。因為他的嗅覺比較敏感,在老遠處就聞到了一股子……臭味,實在是難以忍受,但明白珞輒那高傲的自尊和自卑,季攸在表麵上沒有露出絲毫破綻。
進了屋裏,季攸眉頭鎖了起來。
看著滿地狼藉,破破爛爛的被褥,一張桌腿缺一截的桌子,還有一個看起來比自己還要老的衣櫃,一個沒什麽煙火氣的廚房。關個門都要使勁推。
珞輒先把珞絹放在床榻上,然後引著季攸來到一處落鎖的小屋,打開了門,惡臭味撲麵而來。
“諾,就在那裏,自己選一隻。”
季攸往裏看去,一隻隻肥碩凶惡的大老鼠在一個鐵籠裏關著。
“這是我幹爹教我養的。我和珞絹從小就被爹娘被扔了,然後被幹爹收養,他雖然對我和珞絹不怎麽好,經常打罵我們,但是我依然感謝他救了我們一條命,畢竟隻要能活著就好了。”
珞絹苦笑的搔搔頭。
“前幾年因為偷東西,他被人家打死了,留了這麽一個小院子還有一窩老鼠給我們。前一段時間,我在徐府附近擺攤,徐府的那些家丁狗仗人勢轟我走,還打了我一頓,我氣不過就在今天宴席上放了幾隻老鼠報複他們。”
季攸一直聽著,沒有說話,手指摩挲了一會白玉扳指,半響後悠悠開口。
“我給你重新提供住所和銀錢以供珞絹入學,你作為條件把這些老鼠給我,然後你來養著。”
珞輒怔了一下,搖搖頭,“老鼠我幫你養著沒關係,你還救了珞絹呢。你不也需要可憐我的,我隻是想跟人說說而已,又不是為了要你的錢。”
“我不是可憐你,順手幫你罷了,珞絹我還是挺喜歡的。且我又不缺錢,這麽點事能要我多少錢,這點事我府上管家甚至都不會記在賬上。”季攸淡然道。
“嘁,口氣真大,你不就一個公子哥,再有錢也就那麽些,看你這樣子應該還沒當家。”珞輒因為季攸的口氣而感到憤憤。
季攸懶懶挑眉,撣了撣衣袖上沾的灰。
“我何時和你說過我是個公子哥了?”
珞輒在屋裏蹲著身,用雜草逗弄老鼠。“要不然你是什麽?還能是皇上不成?嘁。”
“我是蘄王。知道嗎?”季攸直接道。
珞輒手一抖,差點被那大老鼠咬到,腦子有些放空,結結巴巴,“胡扯,胡扯什麽呢你……真是,哈哈,啊……”
珞輒猛地站起身,不敢置信的指著季攸,“你,你!你是蘄王?當朝二皇子季攸!”
季攸站在門口,想找個東西倚著,但是這裏這麽髒,也不好靠,就隻能站著了。
他沒有想到珞輒反應這麽大,淡淡的點了點頭。
“是啊,我叫季攸。”
珞輒原地轉圈,抱著頭,“你,你怎麽能那麽平常的說那種嚇死人的話,我居然偷了蘄王的錢袋!還罵了蘄王!要死要死了……老天爺啊!你就這麽害我!”
“無妨,你偷了不還還回來了。”季攸安撫。
“關鍵是你可是蘄王啊!你明白嗎!”珞輒有些崩潰。
“好了,你就說願不願意吧,你教珞絹是沒用的,她真的需要入學。”季攸懶的再耗下去。
珞輒揉了揉髒兮兮的衣角,腳尖互相蹭了蹭。
他當然知道絹絹是很想上學的,她經常自己在家用手指蘸水在地上寫字,珞輒自己也就隻認識一些字罷了,教不了她多少。
但是在學堂沒有孩子瞧得起她,都罵她野種,夫子對她也是橫眉冷對。
很久之前,珞輒每天打零工在外麵賺錢,每次就幾個銅板子,但也拚命在供珞絹上學堂。他不願意自己的妹妹和自己一樣大字不識,受人鄙夷。
過了段時間,珞絹主動說不想學了,當時珞輒勃然大怒,自己拚命在外麵的幹活,一個包子都舍不得買,就為了讓她讀書,可珞絹還不願意。
他打了珞絹一頓,燒了珞絹所有的書,任珞絹如何撕心裂肺的哭鬧。
第二天珞輒就帶她去幹活,珞絹那時候累得站著都能睡著。
沒過多久,彥籽親自上門來了,彥籽進來就狠狠抽了珞輒一巴掌大罵。
“你關心過絹絹嗎!你問過她為什麽不想念書嗎!她在學堂天天被人欺負,被人吐口水,被人打,衣服被人剪壞!夫子每天讓她在外麵罰站,你問她一點點事情嗎!你就知道發火,發脾氣!你活著不容易呀,誰他娘的活的容易!絹絹她是你親妹妹,你配做個哥哥嗎!絹絹現在在我住,你好好想一想!”
珞輒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從早上站到晚上。他想,他的確不配做個哥哥啊。
這些回憶對於珞輒來說是十分痛苦的,珞輒靜默了許久。
“願意……”珞輒微微低頭。
季攸打了個哈欠,“那好,明天我會讓人來接你們,不需要帶任何東西,一切都有,我先回去了,好困……”
在季攸即將出門的那一刻,珞輒喊了一句,“謝謝您!”
季攸笑了笑,並沒有回頭,繼續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