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退兵 二
張相如率大軍與周灶匯合之後,一路銜尾而追,終於在一個叫牛頭山的地方,追到了匈奴軍。老上單於此時率了主力,正在此相候。張相如見匈奴軍列陣以待,便笑道:“匈奴人倒也機智。”要是匈奴人顧頭不顧腚的一路不回頭,那張相如就要開心死了。漢軍的車騎衝鋒,穿插,分割,步卒再跟上來圍剿。嘖嘖,到時又是一場大勝。
兩邊都擺明了車馬,那還有什麽好說的,那就打唄。右骨都侯見了漢軍,更是分外眼紅,暗自把一口鋼牙咬得嘎吱響。匈奴騎兵開始動了,前方著人衝陣,左右著人迂回開始包抄,張相如不慌不忙,使刀盾手護長槍兵陣列於前,弓弩手埋伏於後,待得敵騎近前,一通鼓響,矢發如雨。
匈奴騎兵慘叫著跌下馬背的時候,漢軍陣中,也有無數的士伍被匈奴人的箭矢射中。兩邊的主帥都沒有去關心傷亡,而是不斷的指揮調度,試圖掌控戰場,獲得優勢。
一個匈奴校尉咆哮著,大聲疾呼,指著漢軍的盾陣道:“撞開它!”一排匈奴騎士馭馬而來,他們中間用繩索捆了一根撞木,到得盾陣前,撞木就借著慣性砰的一聲撞到了漢軍的盾牆之上。
又有匈奴人翻身下馬,高高舉起盾牌,在一邊護衛,身後匈奴人取了弓箭在手,與漢軍對射。戰鬥場麵非常慘烈,漢軍想著要盡可能的多砍些匈奴人的首級,以作晉身之階;匈奴人也想要殺出一條歸家的血路來。
一處戰場,匈奴人蟻集而來,抱著撞木就往漢軍防線上撞,漢軍校尉就站在防線旁邊,高舉著手中劍,沉著的喝道:“盾!”
一排排巨盾就重重斜立了起來。又是一聲令下:“刺!”盾陣之後的間隙中,無數閃著寒光的槍尖就刺了出來。再後麵,漢軍中的弓弩手,正有條不紊的扣發著弩機,箭矢突突突的就從弩匣中射了出去。一個身高九尺的漢軍什長,左手持盾,右手舉劍,正帶著自己麾下的一什人,傾力防守。袍澤每有失漏,他總能夠及時發現並先一步堵上缺口。他刺殺的動作在一片喧囂混亂的戰場中,是如此的從容不迫。他的名字喚作程不識,未來大漢帝國的無雙鐵壁。
與他並肩作戰的,是一個年方弱冠的青年,北方的風沙,讓他俊朗的麵容顯得更加陽剛。他的軍袍上,浸染了血水。敵人的,袍澤的,都有。有些被風吹得結了殼,有些才剛剛浸濕衣襟。他與程不識互為依托,一起抵禦麵前的匈奴人。一邊揮劍砍殺,一邊大聲鼓勵友軍:“二三子,建功立業,便在此時!李廣以白身從軍,前後二戰,如今已是百將,吾等還不努力殺賊,更待何時?”
身邊的漢軍聽了,一個個都被激勵得嗷嗷叫。封侯拜將對普通士伍來說太遙遠,但斬首一級,根據漢法就能夠有切切實實的好處落到身上。這卻是能夠看得到的。
這個青年,名喚李旭,字東升,趙郡李氏之後,廣武君李左車之孫。李旭之高祖便是大名鼎鼎的李牧。李左車在韓信被害後,棄官歸隱。傳至李旭,終於是不甘一身本事被埋沒,於是便辭別父母,以良家子的身份投軍,欲以家傳之學博一個功名富貴來。
匈奴與漢軍絞殺在一起,直殺得天地失色,日月無光。匈奴軍歸心似箭,久戰漢軍不下,心中便有些焦急了。中行說在老上單於旁邊見了,便悄聲勸道:“單於,此時走未遲也。若再拖延,恐生變故。”
老上單於看了中行說一眼,心中暗道,我大匈奴之軍雖勇,奈何草原貧瘠,物類奇缺。以至於器械機巧遠不及漢軍。與漢軍對陣硬拚,實為不智,當從先王之論,不與漢軍交戰,搶完就跑,才是正理。此番輕信右賢王,以至局麵如此,卻是我的錯了。也罷,且先退回草原,再作計較。
一念至此,老上單於就下令撤軍。號角聲嗚咽著響起。大旗招展,一隊隊騎兵飛奔而出,向各部傳達著單於的命令。
匈奴精銳先行護送著老上單於,開始向蕭關方向撤退。隨後,便是草原各部。有漢騎見得匈奴旗動,不由大喜,一麵使人告之大將軍張相如,一麵飛奔大呼:“匈奴人敗了,匈奴人敗了!”
漢軍聞言,三軍雷動,再看匈奴人時,卻見交戰的匈奴人紅著雙眼,哇呀怪叫著,仍然是死戰不退。
欒布在旁聽了消息,回首對張相如道:“大將軍,我軍可前往追擊了。”
張相如便笑道:“圍師必闕,老上單於欲回草原,誰能攔得住。若與之硬拚,恐我軍損失亦是不少。莫如圍住匈奴斷後之部,一舉而殲之。”
周灶與董赤聽了,齊聲道:“大將軍言之有理!”
斷後的匈奴人知道自己被拋棄了。但他們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對。護衛草原上的王,是他們天生的使命。更何況,戰死在這裏,單於會好生撫養他們的父母妻兒,會犒賞他們的部落。對於草原上的勇士來說,為單於、為族人戰死,那是一種莫大的榮耀。
在匈奴人的主力離開這片戰場,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之內的時候,最後一支匈奴部隊,終於精疲力竭了。他們連續作戰已經數個時辰,馬兒也跑不動了,箭矢已經射盡,彎刀已經滿是缺口,他們的胳膊也腫脹起來,沉重如灌鉛。在漢軍的威逼之下,他們選擇了投降。戰死是榮耀,但已經沒有必要的犧牲那是愚蠢。匈奴人相信,如果他們不降的話,對麵殺氣騰騰的漢軍就會毫不猶豫的砍下他們的腦袋。如果不是要一些活口押送至長安獻俘,裝點漢朝皇帝與大臣們的臉麵,或許漢軍也根本不會讓他們投降吧?
仗打完了,匈奴人狼狽逃走,漢軍也不輕鬆,很多士卒在敵人退走,大營鳴金收兵的時候,就身體一軟,倒在戰場之上開始呼呼大睡。對他們來說,這樣的一場大戰,也是一場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