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 94：墮天②暗人格
伊蘭諾爾從未考慮過事情會發展到這等地步。
他太天真了，很多時候，都隻能看到其他人好的一麵，也從不會主動去質疑別人，無論是實話還是謊言，他都來者不拒。
所以，當佐弗利洛一副異常自信的模樣，用聖潔力量將他困在雲頂鎮，而這背後還有雲中界君主的命令時，他便真的以為憑自己的能力不足以離開這個地方，眼下能做的唯有盯著水晶球屏幕、期望自己的朋友們不會遭遇險難。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在這片大陸上，沒能啟靈的生命在思考事件時，總會帶有很大的局限性……畢竟，誰也不能指望一個一歲半的娃娃能有多麽深邃的思想。
他的想法，完全是依身邊的人而定的。
“你看起來，好像很困擾啊。”
“暗人格！”伊蘭諾爾一聽見熟悉的聲音，立馬振作起精神來，“你回來了嗎？”
他將手頭的水晶球隨意推去一邊，從座位上蹦了起來，環顧四周，試圖判斷出自己的“另一個靈魂”會從房屋內的哪個角落裏冒出來。
“看過來。”那個聲音說，“看這裏。”
他循聲望向小屋的窗戶，在那堆纏繞在破敗窗框上、遮蔽外界天地的綠植中，顯現出一張親切的笑臉。
隨後，一道銀白色的身影與那叢綠意分離開來，迅速飄至神聖天使的身畔。
“這些植物是……剛剛還沒有的。”
“是我從下界帶上來的。”“銀發惡魔”操著炫耀的口吻說道，“你不覺得這座‘天空之城’裏隻有‘純白’一種顏色，太過單調了嗎？”
“所以，我特地參考了你那些朋友們很喜歡的花店店主的建議。”他張開雙臂，繞著自己的“摯友”飛了一圈，些許銀白色的光點從他的身軀中溢出，紛紛揚揚地飄落在神聖天使的衣服上，而後融入其體內。
它們是他的靈魂力量，伊蘭諾爾瞬間就意識到了這個事實，對方的靈體正在崩潰。
“我專門按照那個人類的說法，去底下的世界各地尋到了這些植物。”
但對方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身體狀況，仍在滔滔不絕地介紹他的努力成果。
“可惜，有的植物一帶到天上，就立即枯萎了……我算是明白，這裏為什麽‘除了雲還是雲’了。”
“暗人格，你快離開這裏吧。”伊蘭諾爾不希望對方繼續說下去，“這裏的環境對你不利。”
即便他再不擅長自我思考，該有的常識他還是牢記於心的——這裏到處都彌漫著聖潔力量，實在不適合一介靈體久留。
“但是，我能去哪裏呢？”“銀發惡魔”問，“我的本體可是在這裏啊。”
“隨便去哪裏……”神聖天使一時語塞。
事實上，雲中界哪裏都是差不多的，停留在自己身邊、確保能一遇到危險就躲回天空之翼裏，反而是於對方而言最安全的做法。
“逗你玩的。”
可對方在看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時，卻突然比了個鬼臉，轉瞬間將所有四散的靈魂力量都收了回去。
“欸？”神聖天使一驚，但緊接著，他不由露出了笑容。
他想起來了，他的“另一個靈魂”經常會這麽做，以嚇唬他取樂，同時還能讓氣氛緩和下來。
“不用太擔心我。”重新恢複完整狀態、靈魂力量不再溢散的“銀發惡魔”如是說道，“說說你自己的煩惱吧，我的摯友，我不希望看到你愁容滿麵的模樣。”
伊蘭諾爾不假思索地將自己遇到的問題分享給了對方。
“我好擔心他們。”他捧起“另一個靈魂”帶給自己的一簇綠葉，歎了口氣道，“老師可能不會把他們放在眼裏，但佐弗利洛——我感覺他一直很討厭我們。”
“這不是你的錯覺呀。”“銀發惡魔”用胳膊環住了宿主的脖子，同時，他的手也輕輕覆蓋在宿主的眼眸上，“你應該更加信任自己的雙眼，它們是不會欺騙你的。”
“我該怎麽做？”伊蘭諾爾詢問他的“另一個靈魂”。
“別說我做不到的事情。”習慣了對方的跳脫回答，他連忙補充上了一個條件。
“需要我幫你去看看嗎？”“銀發惡魔”沉默了少許時間，而後，從他的身畔慢慢飄走，回到了窗戶邊上。
“可外麵都是聖潔力量——”說出這句話時，他的想法已經十分明確了。
“都說了，之前的話語，是在開玩笑。”對方的身影逐漸淡化，“我很快就會回來，但是，假使你的朋友真的出事……你必須自己做出決定。”
“暗人格！”伊蘭諾爾朝窗口撲去，但他的動作遲了一步。
原本能陪伴他左右的靈體又一次離去了，他不知道自己還要獨自在這個地方停留多長時間……他感到無比寂寞。
…………
“那個家夥，果然還是和記憶裏的一樣，很讓人看不慣呢。”
紅發的異時空成員坐在一團烈焰之上，同時搭乘這輛“便車”的，還有新認識不久的紫星精靈們。
他們的主人將他們托付給了火魔賽西，他不好拒絕，便真的照看起這些“小家夥”們來了。
當然，其中有一位不能稱作“小家夥”。
“雷賓，”神靈輕風的目光一直聚焦在“銀發惡魔”消失的地方，“你從他的身上，有感覺到熟悉的氣息嗎？”
從某個時期開始，神靈輕風便意識到，自己同奧羅之間的交流間隙越來越大了。
盡管他不願刻意去質詢，但他有嚐試過去彌補，同樣的，奧羅也在努力，希望旅伴能跟得上自己的節奏。
然而，人類除了要處理現實中遇到的事情，每個晚上還無法安心做夢。
直到那位過去的血族領主的殘餘意識占據了奧羅的身體、主動將他的存在暴露給奧羅的契約夥伴，神靈輕風才得以拚接起日常生活中搜集來的大部分線索，勉強接觸到奧羅一直背負著的龐大曆史……亦或是，使命。
而有關伊蘭諾的事情，奧羅簡略地向他們交代過一遍，但仍有許多內容他選擇了隱瞞，按他的說法，是那些東西無法通過簡單的言語進行描述。
“我知道，那家夥是奧羅的前世。”神靈微皺起眉，“他們之間完全沒有相似之處，那個靈魂說話時的語氣讓我感覺很不舒服。”
“習慣就好了。”賽西歎氣道。
“他給我的感覺很奇怪。”雷賓接過話茬，“那個靈魂帶給我的感覺很熟悉，但其中，似乎混雜著其他的力量。”
“因為他是一個惡靈。”火魔雙手抱胸，沒好氣地說著，“用你們能理解的話來說，那是一介怨靈，是靠對某個事物的怨念和執念，強行停留在這個世界上的。”
“他還在機緣巧合下，獲得了一部分天空之翼的淨化力量，這使他更加……”賽西斟酌了一下用詞，“不倫不類了。”
一個怨靈，從產生聖潔力量的天空之翼中蘇醒，失去了生前的大部分記憶，唯記得害死自己的是當今的雲中界君主。
在微量聖潔力量的影響下，他能一直保持清醒，不至於像其他的怨靈一般發狂作亂。
他向天空之翼的守護者、內定的下任雲中界君主搭話，憑對方單純的性情，成為了對方的至交。
可同時，他又欺騙對方，從而使天空之翼遭到汙染、內裏蘊含的能源大減，不足以支撐到下一枚天空之翼生成的那一刻，而假使一直這樣下去，雲中界就會失去浮空的力量、從天上掉下去。
“那個家夥，卻沒有放任事態如此發展。”賽西攥緊拳頭，言語中透出滿腔怒火，“他繼續蒙騙伊蘭諾爾，讓他的靈魂與受汙染的天空之翼相連，自此，伊蘭諾爾的生命便與那枚注定被更替的能源聯係在了一起。”
賽西在感到憤怒的同時，又無不愧疚滿心。
伊蘭諾爾會麵臨此結局，與他們的村落、他們的行為脫不了幹係。
“雲中界墜落了，可神境卻不會跟著掉下去。”雷賓仰頭望“天”，“神明雖隻有一世的生命，但他們應該有能力在星球毀滅的危機中幸存。”
“他是想趕盡殺絕嗎？”上古惡魔回味著那道靈體與其宿主間的每一句交談，“他掩飾得還真好，完全沒有透露出一絲怨意。”
不知道的人，還真會以為他們倆是知心好友呢。
“可是，之後，主人也在為了複活神聖天使費盡心血啊！”惡之契約忍不住插嘴，透露出了雷賓還未能知曉的事情。
“雖然，主人和月圓夜小鬼、和‘銀發惡魔’是不一樣的……但他也會為了他們倆的夙願，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
“那隻能說是他見到了自己沉睡後，伊蘭諾爾因為他所做的一切，悔過自新了吧。”賽西操縱身下的烈焰，開始朝雲頂鎮外移動，“畢竟，伊蘭諾爾可是因為失去了這個所謂的‘另一個靈魂’，選擇墮魔了啊！”
…………
（【我看見，通天台階下正一步步爬上來的五個少年，他們抬頭看見了階梯之上的天使，紛紛鼓起勁來開始向上狂奔。】）
（但是……）
曾經，通過百萬年前一個擁有“預知夢”能力的少年的記憶碎片，奧羅看見了他夢中的景象。
紫色頭發的天使在夢中搖身一變，化作拔骨為劍的惡魔……最終，仍留在那個世界上的隻剩下兩個女孩，天空染上血色，夢境也很快告一段落。
（月光家族的始祖，以及與她簽下生死契約、每個轉世都會陪伴在月光家族成員身邊的，“星光屬性”的魔法師……麵對聖潔力量後幸存下來的，應該是她們二位。）
奧羅收斂起思緒，慢慢從空中降落。
他停在一片雲朵上，環顧破敗不堪的四周景象，不免懷疑是自己來錯了時空。
而很快，他就辨識出了彌漫在大氣中的聖潔力量，且看到了不遠處似乎有人在活動的小屋。
正當他打算過去一探究竟時，窸窸窣窣的聲音從身旁的廢墟中傳出，他本能地提起警戒，循聲望去。
隻見——一道身邊有無數火蝶飛舞的、紅黑相間的身影，摸著腦袋，有些狼狽地從倒塌的房屋中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