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62：星空之匣①病友
看來，這就是許伊雷會躺在校醫室中的原因。
“不過，居然昏迷了整整一天……”
四葉草精靈這是一次性吸光了許伊雷體內全部的魔力嗎？一個聖級魔法師體內蘊含的魔力，足以讓一隻抵達進階級上限的精靈衝破瓶頸、成功晉升高深級吧？
“喂，喂，對麵的，你能動嗎？”
就在奧羅頭疼感漸漸褪去，準備躺在床上、仔細梳理一番這段時期的所見所聞時，一道微弱的聲音忽地傳入他的耳畔。
“看過來，”他聽見對方如是向自己呼喚道，“轉過身，麵對我。”
“初次見麵，我的‘病友’。”見奧羅識趣地望了過來，那人立即激動起來，此時的他正赤膊著上半身、躺在奧羅隔壁的床鋪上，拚命伸出手臂，想要夠到另一邊的床板。
“我的名字是‘戴德’。”他十分自來熟地說。
“許伊雷。”奧羅邊回答，邊發散出少許魔力，隨後確定了這間校醫室中除了他們外沒有第三人存在，外麵也沒有巡邏監視的學生或找茬者。
（話說，他的手臂、脖頸靠後的區域，還有腰側和小腿……上麵的那些，是鱗片嗎？）
（而且，他的臉頰上還有鰓裂，還有本該屬於耳朵的位置上的那個……是鰭嗎？）
慢慢將魔力收回自己體內的同時，奧羅不動聲色地觀察起隔壁床上主動向自己搭話的“人”的相貌，並對他的身份做了一個基本的推測。
（淵流屬性的人形精靈，服用某種具備特殊變化效果的煉金藥劑的人類，或是，化形不完全的人魚。）
這位自稱“戴德”的病友，其上半身隻戴了一條由不同種類、不同色彩的貝殼串成的項鏈，腰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細小的、明暗交替的紫色鱗片，相信一旦他翻過身來，他的背後也一定長滿了這樣的鱗片。
他的下半身則穿了一條齊膝的、邊緣頗有鋸齒狀感覺的短褲，靠近腰部的地方纏繞著幾條海藻質感的裝飾繩。
他的腳上沒穿鞋子，而是布滿了淡紫到淺藍的漸變色鱗片，它們一直延伸到他的小腿，簇擁著腿肚上薄若輕紗的魚鰭。
“你是在好奇這些東西嗎？”戴德摸了摸臉上的鰓裂，又單手撬起腰上鱗片的一邊，仿佛要將它拔下來（不過他沒有這麽做），“我，戴德，我是，嗯，‘紫色有鱗魔魚’一族的精靈，化為人形是為了更方便在大陸上行事。”
“這些鱗片，還有我臉上的鰓裂——它們是戴德我的種族特征，無法被低級的化形魔法掩藏住。”
“‘有鱗魔魚’……”奧羅對這個種族名稱有點印象。
幾乎每一版的精靈圖鑒都會收錄這種精靈，它們活躍在世界各地的海洋裏，跟隨洋流遷徙，與海洋中各種族的精靈來往、雜交，而後誕生出全新的精靈種族。
可是，同樣是每本精靈圖鑒中都會記載的，還有這一種族最顯著的特征——那就是它們鱗片的顏色。
（有鱗魔魚一度被認為是“靈魂顏色學說”最有力的證據……很長時間以來，學界認為它屬於較為低級的精靈，鱗片的顏色會依靈魂的顏色而出現變化，他們也找到了相應的證據，且至今都沒有新的發現能夠推翻這個觀點。）
（他說他是“紫色有鱗魔魚”一族？這怎麽可能呢——即便紫色靈魂是天生的，也不可能出現在“有鱗魔魚”這種弱小的種族中，它們的軀體無法承載靈魂的力量，很快就會自我崩毀——但要是這樣的話，星球不就遭殃了嗎？）
（既然他現在還能化作人形、躺在床上跟我說話，大陸上也沒出現各種災難，就證明他先前告訴我的內容必定是謊言。）
“你看起來心情不太好啊。”
戴德見隔壁床的病友不說話，便猜到了對方估計是識破了他的謊話，於是訕訕地笑了起來，另換了一個話題道：
“嗯……許伊雷，你是因為什麽才進到這裏來的？”
“我想，應該是由於缺少魔力。”奧羅上下打量了一番對方，“你呢？”
“我？戴德我嘛……”戴德又咧了咧嘴，“如果你耐心足夠的話，我倒是可以說給你聽。”
“說起來，其實你不是星之學院的學生吧？”奧羅沒有理會對方在回答問題前的小別扭，收回目光，扭頭望向校醫室的天花板。
現在的他，實際上已經恢複了行動能力，哪怕下床後直接來場戰鬥大概也沒問題，隻不過他對戴德的來曆產生了好奇，便沒有急著離開這裏。
“嗯，你說得對。”戴德躺著點了點頭，他後頸上的鱗片由於摩擦而微微立起，當場劃破了他身下的床單，“哦，真是糟糕，希望這裏的負責人不要追究戴德我的責任。”
“戴德我來自東海。”他說，“因為……發生在你們岸上的戰爭，影響到了海洋深處的居民，驚醒了沉睡在深海中的王者，並惹怒了他。”
（東海——“黑暗治世”戰役中損失最慘重的領域，除了麥格王國外，應屬東海邊上的克羅斯平原了……而且，礦湖主人跳海自盡的地方也是東海。）
（他說的那個“王者”，指的應該是穹武……倘若一個被激怒的精靈王上岸，也許會給大陸沿海的居民造成不少困擾，真是棘手。）
（還有這個連說謊都沒水準的家夥，他的口癖也很奇怪，他好像很喜歡在第一人稱前加上自己的名字，至少大部分時候都是如此。）
“你是那個王者的斥候嗎？”奧羅問。
“算是吧，戴德我很享受幫助他的過程。”戴德將雙手枕到腦後，以一副悠閑自在的腔調說著，“雖然，我不能保證每次都能幫上他的忙。”
“就比如這一次，唉。”他歎了一口氣，“你們岸上的戰爭結束後，亞特蘭蒂斯派了人來慰問麥格王國的王室以及百姓，戴德我就想趁這個機會，混進使團中，細致地了解一番大陸的現狀。”
“不料，我才剛上岸，還沒看見亞特蘭蒂斯來使們的身影呢，就被王國和星之學院派來守衛海岸線的士兵和學生團團圍住。”
“他們這是把你當成惡魔了。”奧羅的話語中摻雜了幾分同情的語氣，“戰爭結束前有一個惡魔跳進了那片海域，至今下落不明。”
“而雷歐國王又素來是個很有責任心的君主，他可是調派了不少官方魔法師緊盯那裏，剛好從那兒上岸的你自然成為了眾矢之的。”
“還好他們揍到半途中發覺自己打錯了人。”戴德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感慨道，“所以，戴德我才隻是躺進了這裏，而不是被埋進岸上的墳墓中。”
“我在這裏躺了一天，然後，你就被一群學生扶了進來。”迎著病友好笑中帶著少許憐憫的目光，戴德繼續說道，“半夜裏有個家夥還鬼鬼祟祟地跑進來看望你，確認你沒事後又偷偷摸摸地溜走了。”
“還有這樣的人麽？”奧羅輕聲失笑道，欠許伊雷恩情的人和同許伊雷結仇的人差不多多，天知道深夜跑來見他的會是其中的哪類。
“是個全身罩在黑袍底下，身體會發黑光的家夥，你認識嗎？”
奧羅驚愕轉頭，對上戴德充滿無辜之色的雙眸，他自然能從戴德的描述中判斷出“深夜訪客”的身份——那是“上古惡魔”雷賓。
他來做什麽？
“你的心情似乎不那麽差了。”戴德無視了奧羅眼中的異樣神情，掙紮著挺身坐了起來，“還有力氣嗎，我的病友？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他瞥了一眼校醫室的窗外，有些難為情的樣子解釋道：
“戴德我不是這兒的學生，也許一站出去，就會有找茬的家夥湊過來，尤其是你們學院那個叫——”
“你是在叫我嗎？”一聲嬌嗔突然間蓋過戴德的聲音響起，奧羅和戴德都循聲望去，發現校醫室門口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嬌小玲瓏的身影。
乍一看，來者還有點眼熟。
“——叫米蘇的。”戴德一下從床上蹦起，然後迅速跑到垂涎已久的隔壁床鋪上，以許伊雷的身體為掩護，把自己“藏”了起來。
本就因為校長的行為而遭到一部分學生誤解的許伊雷，理所當然地讓來者將注意力從戴德身上移向了自己，對此，奧羅縱使有千般抗拒，最終也隻能無奈認局。
“米蘇學姐。”他不久前才通過“附有魔法的照片”認識對方。
“許伊雷？真沒想到你居然也會來這裏。”門口的女生一挑眉毛，語氣中多有不屑，“你的額上是怎麽了？平時你不是最注重儀表了嗎？怎麽容許自己腦袋上長這麽個疤出來？”
奧羅曾瀏覽過許伊雷在星之學院中的大部分經曆，確信眼前這個名為“米蘇”的學生壓根沒在那些記憶片段中出場過。
要知道，她可是個六年級學生，再攢個一兩年的學分就能畢業、成為入流的魔法師了——而在星之學院裏，像許伊雷這樣的二年級生，平日裏是很少有機會接觸到畢業班的高年級生的。
米蘇平時為人高調，長得又漂亮，吸引了不少跟班，而這夥人經常會去欺淩看不慣的學生與校工，也許，劇團會因此與她結下梁子……不過，眼下奧羅從米蘇話語中感覺到的，隻有輕蔑之情。
想來她是聽信了某些學生以及某個校長背地裏關於許伊雷的惡言，因而形成了某種偏見吧。
“在海邊把你暴揍一頓的家夥，就是她和她的跟班麽？”奧羅指了指視野中的高年級學姐，用餘光瞟向躲在身後的戴德，“雖然我還沒弄清楚你的真實身份，但，唉，我感覺……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了。”
可是，奧羅心想，她出現在了那張三四十年前拍下的照片上。
像米蘇這樣的人，又會是誰的“重要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