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32：蒼藍
再次睜開眼時，奧羅能清楚認識到——自己正在做夢。
放眼望去，除了先前撿到的水晶瓶外，他的周身不存在其他事物，“神靈輕風”的呼喚聲時斷時續地從瓶中發出，而他的手在這場夢中也不由自主向前伸出，輕輕觸碰到瓶身，然後一把緊握住它。
煉金藥劑從水晶瓶中潑灑出來，一接觸到瓶外的虛空，它們即刻變作蒼白的霧氣，迅速纏繞上奧羅的身軀，並逐漸取代了周圍的虛無。
“感覺……好久不見了啊，‘無意識之海’。”
奧羅隨即取回了在夢中的自由行動能力，撥開雲霧，映入眼簾的是擺放在雲海之上的茶桌與座椅，桌上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樣放著一杯熱茶，水麵上漂浮著一枚聖血玫瑰的花瓣，紅白相襯，使人內心產生美的感受。
他默默走上前去，拉開座椅坐下，凝視著桌上的茶杯，卻仍然沒有動它，隻是輕聲歎出一口氣，用感慨的語氣自言自語道：
“我……沒能很好地利用這股力量，伊蘭諾，直到我險些再度失去一切的現在，我都沒能成為你口中的‘真正的時空旅行者’。”
他當然不可能得到任何回應，這個領域紮根於他的夢境之中，獨屬於“奧羅”這個靈魂，再也不會有其他人的聲音在這片雲海中響起——本應如此。
“亞特蘭蒂斯？你要去那兒？”一道陌生的聲音忽然響起，打斷了奧羅的思緒。
什麽亞特蘭蒂斯？奧羅猛地從座椅上站起，環顧四周，雲海中確實隻有他一個人——那麽，剛才那個明顯是在問話的聲音，又是從哪裏發出的？
而且，為什麽要提到“亞特蘭蒂斯”？
他好像是在和另一個人說話……奧羅挑了挑眉，他認為無意識之海將自己的夢境和別的什麽東西連接在了一起，他聽到的內容則是來自那個被連接的——可能是別人做的夢，也可能是某個人的記憶。
他無言離開桌椅旁，朝方才聲音發出的方向走去，雲霧自動朝兩旁避開，為他構築出了一條道路。
在雲海中行走了一段時間後，他周圍的場景頃刻間發生變化，蒼白的世界瞬間被填上了繽紛的色彩，而且乍一看，這個“新場景”還頗為眼熟。
教學樓，中央花園，林蔭小道，魔法書造型的雕塑……
“這裏是……星之學院？”
他是在夢中回到了星之學院嗎？剛才的聲音，難不成是來自兩名學生間的對話？奧羅心中滿是困惑，但這些情緒不妨礙他繼續在夢境中探索下去。
而後，他的視野中終於出現了其他人的身影。
“我沒去過那兒呢，不過，我聽說那座城市坐落在一片廣闊的海底花園中，很美，而且很夢幻。”
二者中的一人開口說道，先前在雲海中響起的聲音也是屬於他的。
奧羅再走近了一些，這次，他看清了談話雙方的樣貌。
剛剛發聲的那位有著一頭銀白色長發（又是一個有著銀白色長發的人！），在那些齊膝的長發上，則纏繞、穿插著一條純白的布帶裝飾，其上鑲嵌滿了大小、形狀和顏色不一的水晶石，遠遠望去，就如同一條純粹由水晶組成的水晶鏈。
而那人的額頭上也鑲著一顆藍色的水晶石，給人的感覺卻仿佛是從他的肉裏生長出來的一樣，根本看不出是如何裝飾上去的。
除此之外，他的身上還有許多地方都有著水晶裝飾，宛如一個水晶的狂熱分子，“水晶”在他給予別人的第一印象中絕對會占有很大比重，遠超某種意義上已十分常見的“銀白長發”。
至於與他對話的那個人——是奧羅的“老熟人”了——藍色頭發的異星王儲，“倒黴鬼先生”普魯托。
在看到普魯托後，奧羅很快推斷出了他身邊那位“水晶狂熱分子”的身份。
“那位，應該就是‘蒼藍’吧？璀璨金星的創世主，‘雙生子’中的哥哥。”
“但是我為什麽會夢見他們？”奧羅抬手抱頭，滿臉疑惑，“最近，我也沒在這個時空經曆和璀璨金星有關的事情啊？”
不解歸不解，夢境中正在上演的事情可不會等他想通，而是繼續進行了下去：
“我可不是來聽你說廢話的！”
說話的是普魯托，此時的他正在揪自己的藍頭發，還十分刻意地放大了音量。
奧羅聽著普魯托急急忙忙把想請教蒼藍的事情說了一遍，由此了解到這場夢境，或者說，這段“記憶”是發生在普魯托離開長老院之後、前往亞特蘭蒂斯之前。
按普魯托的說法，他和祁洛一從長老院回來，就在宿舍中發現了一張邀請他們去亞特蘭蒂斯參加女王慶生宴的請柬。
祁洛向來是無所畏懼的，他立刻做出決定，要去赴這場生日宴會。
但普魯托和這個擅長作死的家夥不一樣。
過去的經曆讓他長了個心眼，在拿到請柬後，他立即跑去找了雷蒙校長，卻從校長口中得知，馬琳爾妲莉隻給了麥格學院一張請柬，被他交給了現任學生會會長，並命令對方作為學院的代表出席。
“我來找你，蒼藍，是想聽取一下你的想法和意見。”普魯托雙手抱臂，“為什麽這張請柬會出現在我的宿舍裏？”
麵對蒼藍，普魯托的表現與麵對他人時完全不同，不顯弱勢，語氣中還有些不耐煩。
奧羅看他對蒼藍，就仿佛在看自己對伊蘭諾。
“我當然知道那是個很美很夢幻的地方，請柬上附了照片。”
“去那裏，倒是個不錯的選擇。”對於普魯托的這般態度，蒼藍卻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語氣平和，一點都沒有生氣。
“也許，”他說，“你們還能因此逃過一劫。”
“哈？”對於蒼藍這句沒頭沒尾的話，普魯托合理地表現出詫異，“劫？什麽劫？”
“不……就當我什麽都沒說吧。”蒼藍這會兒卻選擇了退避，然後，他開始朝普魯托的方向移去。
奧羅這才意識到，蒼藍一直飄浮在地麵上，他是個遊靈。
“那裏是個旅遊的好地方，你可以在那裏忘卻許多煩惱。”
蒼藍伸出手，想要觸碰普魯托的肩膀，卻一下子穿了過去。
他有些尷尬的收回手，用笑容掩飾自己的無力：
“不過，我感覺你也不會有什麽煩惱需要去忘記。”
“蒼藍。”倒黴鬼先生盡管有時候腦子會轉不過彎來，但他好歹也是一位王儲，不是真正的傻子，“我們去長老院也就一天不到的時間，學校是出了什麽事嗎？你的靈魂力量似乎消耗了很多。”
他生來就有看到靈魂的能力，而隻要遊靈自願解開“生者與死者間的禁製”，他們就能觸碰到彼此——蒼藍先前的舉動，證明他已經解除了這種“靈魂禁製”，然而他卻碰不到自己。
這意味著蒼藍快要消失了，他的靈魂力量已經見底了。
“無妨啦。”創世主的殘魂輕笑著安慰道，“等那些麻煩的天上來客走掉，我就又能從自然界中吸取魔力，來恢複自己的靈魂力量了。”
雖然，自己可能根本堅持不到那個時候……想到這裏，蒼藍不自覺地抬起手，摁了摁額上的水晶石。
從天上下來做客的，可是那位“雲中界君主”。
他“下凡”的目的是為了幫向他求助的“下界人”清除學院中的遊靈禍害——雷蒙校長認為出沒在麥格學院中的“零之人偶師”是個遊靈，估計是受到了“為禍礦場的月圓夜小鬼是個遊靈”這一傳聞的誤導。
雲中界君主下凡的另一個目的，是想取回克洛裏斯的天使聖杖，那裏麵還儲存著聖潔力量，對大陸上的任何生靈而言都是一種威脅。
況且，就算他領著一堆天上使者下來什麽都不做，他周圍自帶的聖潔氣息，也會影響學院裏遊靈們的存續。
“我想……”蒼藍舒展了下手指，透過手掌，他已能看見地麵上的落葉和石塊。
“蒼藍！”普魯托不等他說完，皺起眉問道，“以後，這裏會發生什麽事嗎？”
“嗯，我想……不，你不會想知道的。”
一旁的奧羅聽著普魯托與金星創世主的對話，越發覺得這個創世主比自己還優柔寡斷。
而且，有些事情明明可以一句話說清楚，他非要先說個開頭，然後告訴對方這是個糟糕的消息，不方便說完，緊接著選擇回避。
“如果你要去亞特蘭蒂斯的話，就安安心心地去吧，有心理負擔的話可沒辦法玩得開心。”一道閃光自遊靈額上的水晶石中劃過，普魯托看到了。
“我這樣都快有心理壓力了！”
蒼藍的身影又淡了些，不過他本人似乎沒有注意到這一點，或者說，已經不怎麽在乎了。
他回過頭瞥了普魯托一眼，歎了一口氣，似乎是下定決心般──在普魯托還沒有反應過來的那一瞬，他抬手將自己額前的水晶石挖了出來。
看到這一幕，奧羅和普魯托不約而同地咬緊牙關，發出了“嘶”的一聲。
那顆水晶石，還真是長在他肉裏的，奧羅心想。
雖然對方已經是個靈魂了，但這般舉動，看上去還怪疼的。
“沒關係，反正比這個痛幾千倍的苦我都受過好幾次了。”蒼藍用另一隻手捂住自己“受了傷”的額頭，把那塊水晶石遞給普魯托。
說也奇怪，原本應該是一團能量的水晶石居，現在居然有了實體，能夠被人觸碰到。
“反正，最近會發生的事情它都已經告訴我了，而我也不想知道以後的以後還會有怎樣的‘悲劇’發生。”
蒼藍凝聚體內剩餘的靈魂力量，讓自己勉強能碰到麵前的人類，然後用力掰開普魯托的手指，將那枚水晶石狠狠地摁在了他的掌心中，隨後又吃力地將普魯托的手擺成了一個拳頭，讓他牢牢握緊那顆石頭。
他抬起頭，與普魯托對視了一眼，對方眼中唯剩錯愕，別無其他情緒。
“你代替我一會兒吧，成為這預知能力的臨時保管者。”
“這，我……”普魯托張了張嘴。
通過這塊石頭，他看到了什麽？
一個白頭發、白胡子的老頭，哦，那是雲中界君主，可是君主的周圍怎麽隻能看到一片廢墟呢？
倒塌的教學樓，崩壞的天使聖像，還有鮮血、殘肢……一個金色頭發的女孩倒在血泊中，背後贅著一對殘破不堪的羽翼，身邊盡是染血的白羽，漂浮在殷紅的液體之上。
紅與白相互映襯，給予他震撼感十足的視覺效果。
普魯托一直張大著嘴，可最後卻什麽都沒說。
“別說出來，這是秘密，未來的秘密。”
“普魯托，如果你的朋友死了，你會怎麽做？”
為什麽突然問這個？普魯托眼神恍惚了一下，想起了自己方才透過水晶石看到的畫麵，再一次欲言又止。
“你的親人死了，你會怎麽做？”
“我……”他從來沒有想過，所以也不知道該怎麽樣回答。
他的親人遠在璀璨，還在等他完成曆練、回去繼承王位，他們已經很久沒聯係了，但……無論如何，普魯托想象不出他們逝世的情況。
看著普魯托的反應，蒼藍的眼神黯淡了少許：
“最後一個問題，我……”
“別問了！”普魯托攥緊蒼藍交給他的水晶石，“我不知道，別說了，我隻是來向你詢問一下意見的，現在我決定好了，我會在亞特蘭蒂斯一直留到那個‘劫’過去，盡我全力、保護我的朋友們——”
“克羅、路西……該死，他們沒收到請柬，豈不是要留在這裏，變成石頭裏顯示的那樣？”
他一邊說，一邊幹脆朝遠離蒼藍的方向跑走了，瞧他那火急火燎的樣子，估計是去尋找他的朋友了。
但奧羅知道，曆史中普魯托是和祁洛、許洛伊還有月光.露娜他們去的亞特蘭蒂斯，而當他從海底都市回來後，卻恰好趕上了雲中界引起的“人禍”發生，最終在這場災難中第一次失去了生命。
目送普魯托跑走，奧羅將注意力移向蒼藍，而夢境並未在此結束，仍有下文——
“我死了，你會怎麽做？”
蒼藍抬手摸上額頭，又忽然想起自己已經將預言水晶石交給了別人，隻好苦笑一下，一臉無奈地放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