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39：沒有奧羅的世界
影子是無法離開本體獨自生存的。
“靈魂印記”就像人的影子，與光相伴，與生俱來。
縱使奧羅是一個特例——在他的這一生中，近乎全部的時間他都沒有“靈記”，直到不久前進行了一次時空旅行，從魔瓶給予的任務獎勵中得到了“聖血玫瑰”這個靈記——但他依舊知道靈記對一個生命體的重要性，以及靈記自身的一些特性。
也許正是因為他沒有，所以才會更用心地去了解，為日後的“某一天”做好準備吧。
“你想找回自己的靈記……”奧羅將手搭在通向外麵的門板上，猶豫了一瞬，最終還是向維樂思提出了他的看法，“離開了你這個‘主人’，它是沒辦法獨自存在著的。”
“就像……”他想起不久前的經曆，“就像人和他的影子，二者無法分離。”
“它大概早就消失了。”
奧羅不覺得自己在說什麽殘忍的話，在他看來，維樂思應該是個常識人，他現在說的這些事情，對方可能很久以前便已知曉。
“哼，不勞你提醒。”維樂思別過頭，顯然是被戳中了痛處。
任何一個正常的紫星大陸生靈，都無法坦然接受失去靈魂印記的事實。
“但我冥冥之中，感覺它還是能回到我身邊的。”維樂思突然說道，“證據就是，在我主動接觸人心之魔們製造的黑暗後，我就又能自由使用黑暗力量了——當時，我正是用這股力量破解了你施加在門上的魔法。”
“哪怕，那個靈記殺害了你的家人？”
“我對那個女人沒什麽感情。”聞言，維樂思低垂下頭，上牙緊咬住嘴唇，“她的死是自己作出來的……”
和母親相處的那段時光，在黑市商人心目中並沒有留下多麽美好的記憶。
縱使奧羅有些看不慣對方的這種態度——這是建立在他對自己母親的感情上的偏見——但他無心管別人家庭背景的閑事，此時也就沉默著，不再對維樂思的話語發表觀點。
“你的事情，還是下次有機會了再告訴我吧。”忽地，他放下按在頂層門板上的手，扭頭對仍沉浸在回憶中的黑市商人道，“有人過來了。”
“欸？”
以麵前的固體為媒介，奧羅能輕易感知到大氣魔力濃度的變化——就在不久前、在他們還在討論“靈記”的相關話題時，門後的空間發生了扭曲。
有人通過“轉移魔法”來到了這個地方。
“是……上古惡魔嗎？”維樂思哆嗦了一下，“他又回來了？”
奧羅搖搖頭，豎起手指示意維樂思噤聲。
來者並非獨自一人。
是追隨雷賓留下的魔力痕跡找來這裏的麽？
畢竟，現在外麵的格局是傾向“光明”一方的，許伊雷留下的機器人完美達成了“拯救世界”的任務……
之前雷賓雖然沒說，但他以“關心雷影”、“找雷影的交易對象”為借口抽空跑來水銀之海，很難不讓人懷疑——他其實還有其他的目的，比如說，逃避追殺，比如說，開辟退路。
想到這裏，奧羅毫不猶豫地發散出屬於許伊雷的魔力，淩厲的氣勢即刻間穿過門扉襲向外界，在將外界信息傳遞給奧羅的同時，也激起了外邊來者們的驚呼：
“這是！——”
“天啊，伊雷——”
“果然就像它告訴我們的那樣嗎？！”
“怎麽回事？”站在奧羅身邊的維樂思自然也聽到了來自門外的動靜，“這門的隔音效果這麽糟糕、不對，外麵的是……”
“救援人員。”奧羅收回魔力，“來自‘反抗軍’的。”
說著，他並沒有著急開門，而是再度施展許伊雷的超殺技，直接屏蔽了眼前的障礙物。
在門板消失的那一刻，魔瓶的提示音再度於他耳畔響起：
【數據再錄。】
【數據核對中。】
【數據匹配完畢。】
【瑞雅：星之學院二年級生，星之學院劇團成員。】
【樂原：星之學院二年級生，星之學院劇團成員。】
【天罡：……】
“伊雷！”
在門內的二者看見外麵景象和來者模樣的同時，前來援救的人們也看見了他們——然後，表現出了極大的激動，其中的兩個男生簡直就要撲上來了。
見狀，奧羅深吸一口氣，讓臉上浮現出一抹微笑。
在示意維樂思可以先出門後，他才正式對上許伊雷的同伴們的目光，而後，微微點頭道：
“做得不錯。”
…………
從劇團成員的口中，奧羅大概得知了許伊雷被惡魔囚/禁的大半年來，大陸上都發生了些什麽事。
更具體的內容，需要等他見到那個“仿生人工智能機器人”後，才能夠從對方的記憶存儲芯片中了解到。
（話說，那個機器人的前綴怎麽感覺越來越長了……）
（這是這些星外來客的母星——那片純白的建築——那座“科學院”的造物嗎？那顆星球上的“科學”，和赫洛礦場推崇的“科學”有何區別呢……）
不過，奧羅拒絕了劇團成員們用魔法帶他返回基地的建議，表示自己“想親眼看看戰爭結束後的世界”。
隨後，他幹脆利落地告別了許伊雷的同伴還有維樂思，離開水銀之海、再度開始獨自一人的“旅行”。
“為我指引方向吧，魔瓶。”
【定位：紫星曆2869年，霜月2日。】
時與空的裂縫照常在他眼前綻放，奧羅毫不猶豫地踏入其中，進入時空網絡。
接著，他召喚出屬於自己的“格萊姆水晶”，寄希望於它與同類們之間形成的聯係，讓自己能返回原本的時空。
下一個瞬間，他已來到紫星曆2869年的商業街上，身旁商鋪林立、人來人往，鮮有人注意到突然出現的他。
奧羅懷著忐忑的心情，按照記憶中的路線，走遍了整一條商業街——然而，絕望的陰霾很快覆蓋上了他的內心，完全取代了原先的不安與僥幸。
他找不到“阿大事務所”了。
事務所本來所在的位置，被一大叢裝飾綠植所代替，偶爾有行人會從草坪和綠植間穿過，以此來更便捷地抵達各自的目的地。
漆黑的火焰爬上許伊雷的身軀，他果斷飛至半空中，掠過商業街上空，朝著心中所想的地方飛去。
他先來到了鯨宿的公寓，但它的房門上刻著“待售”的魔法印記，牆壁和門板上沒有貼著各種海圖，裏麵也沒有人居住過的痕跡。
奧羅朝諾艾爾街區飛去，路過刻著“白樺路”字樣的指示牌，最終落在了一處空地跟前。
奧羅深諳自己眼前所見的，實質上是伯恩曾經留下的障眼法——這種幻象類的魔法隱藏起了坐落在這裏的建築物的真身，並會讓過路人看到內心最不想見到的景象，以此來勸退想接近此處的人。
而他心中“最不想見到的景象”，便是煉金屋的消失。
“不……”
想了想，他轉身升入高空，又往黑森林的方向飛去。
中途他路過了夜家城樓，匆匆開啟靈視望了一眼，便不再感興趣、並繼續往目的地前進了。
血族領主不是萊茵——他仍舊退位了。
就算契約孤兒院失去了惡魔的幫助，沒能存在至今，萊茵仍舊能從龍焰公主那裏得到其他孤兒院的消息。
血族領主也不是伯恩——他依然在隱居，除了血族的危亡，世間一切都不可能引起他的興致。
同樣的，血族領主也不會是紫色靈魂的擁有者，萊斯特斯——沒有黑炎惡魔的幫助，這位聖血劇團的實習生很難在劇團中出頭露麵。
而聖血劇團也會因為他們失去自信的團長，麵臨解散的結局。
說實在的，在沒有自己的世界，那位血族的魔法師居然會成為“萊斯特斯”——這一點是奧羅始料未及的。
他隻能在心中猜測，大概自己這個靈魂之前的軀體仍舊是誕生了，也仍舊是死了，然而這次魔法師沒有成功做出那等缺德事——可能是他選擇了禍害其他人，而沒有考慮萊茵的人偶師朋友。
在這樣的世界裏，“伊蘭諾的靈魂轉世”仍然存在，可是，他不再是“埃利佩.奧羅”了。
奧羅停在了血族領的上空，他心如亂麻，不知道自己下一個目的地該是哪裏。
這是一個他沒有存在過的世界——他來錯地方了。
不，格萊姆水晶不會騙他，契約夥伴間的感應也不會騙他……奧羅搖搖頭，這隻是一個暫時失去了自己的世界，倘若他能尋回自己的存在，一切就能重歸正軌。
（但願如此。）
假使自己未曾出生過——人偶師和他的妻子應當還活在這個世上，他們依舊想要恢複輕風山“聖地”的榮光，而且，和萊茵也應該經常往來，彼此間有很好的交情。
奧羅趕忙刹住了腦海中不斷冒出的想法，可是，新的念想又源源不斷地翻了上來。
鯨宿則是因為沒有自己的提醒，很可能沒能從三十年前黑魔法師們的圍攻中逃脫出來，現在也許是死了，也許沒法再堅持自己的研究，變成了一個普通人。
那麽，現任雲中界君主的秘密也應該在黑魔法師集團的推動下，變得世人皆知了吧？
“停下、停下、停下！”
黑炎惡魔在高空中蜷縮起身體，他感覺自己全身都在發顫，無力感和心寒宛如潮水般從四麵八方湧來，將他整個內心都淹沒了。
就在他完全迷茫，不清楚自己下一步該做什麽的時候，一種熟悉的感覺忽地從心間湧現，毫無預兆，卻又讓他仿佛瞬間離開了煉獄，重回人間。
“奧羅？”
熟悉的感覺，熟悉的聲音，熟悉的魔力——它們匯聚成一條指引前進方向的溪流，慢慢在他視野中成形、延伸。
“是你嗎，奧羅？”
（不要小看契約的力量啊，惡魔。）
跟隨“溪流”，黑炎惡魔最終抵達了輕風山的神殿跟前。
涓涓“溪水”，匯入神殿的殿門中。
穿過殿門，旋即呈現在他眼中的，是與先前所見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世界”——他莫名奇妙地來到了契約孤兒院的庭院中，在那裏，他看見了所有他過去認識的人們。
他們都在慶祝紫色靈魂的消失，歡賀星球危機的解除，最後，則是在悲憫那唯一的犧牲者，哀歎對方的存在永遠消失，以至於他們都無法知曉對方的身份。
人群的最中央，立著契約孤兒院的現任院長萊茵，他看起來是最悲傷、最無助的那個人，可當黑炎惡魔將目光投向他的身側時，便意識到是自己短視了。
“是你嗎，奧羅？”
輕風山的神靈低垂眼簾，這是黑炎惡魔第一次看見對方眼角閃爍淚光。
失去子民和契主的噩耗令神靈輕風悲痛不已，盡管他依然心懷希望，但已被度過的時間足以熄滅那點微光、讓它轉變為“絕望”。
有時候，“等待”是這個世界上最令人恐懼的詞匯。
【檢測到時空紊亂，時空旅行即將結束，請做好準備。】
【請做好準備。】
在奧羅嚐試再進一步接近他的契約同伴，以及他真正的父親時，魔瓶的提示音不合時宜地響起，同時，奧羅也從中領悟到了某個事實——
他的同伴依舊在等待他的歸來，因為契約力量的關係，一切都還來得及——倘若不想讓世界變成他先前所看見的那副模樣，他就必須盡早尋回自己的“存在”。
閃電公主和許伊雷給予了他挽回這一切的機會，他必須牢牢地把握住它們才行。
（第四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