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37：交易⑤兩場往來
維樂思縮在床的角落裏，雙手抱住膝蓋，並將腦袋埋進雙膝之間，渾身都在顫抖。
他一直以為，自己和來到這裏的其他人不一樣。
他是自願加入惡魔一方的，原因很簡單，他認為唯有跟隨這些黑暗之主的造物，才能尋回很久以前遺失的某樣事物，讓自己“恢複完整”。
那樣事物——正是“黑暗”。
…………
在紫星大陸上，每一個生命自誕生起，他們的靈魂上便會出現一枚印記，它們被人們稱為“靈魂印記”，簡稱“靈記”。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一枚靈記是完全相同的，靈記會賦予持有者不同的力量，有的是無需魔力便能發動的魔法，有的則是與靈記對應的召喚精靈、寵物或魔獸。
靈記的種類（即靈記是概念、器械還是生物；靈記技能是魔法還是召喚；召喚物是什麽物種等等）可能會受持有者的家族血脈影響，但靈記技能的強弱全憑運氣而定。
有時候，一個魔法天賦十分普通的人，卻擁有極其罕見的強大靈記，這使得他有機會成為大陸的一方強者。
有時候，一個倒黴的魔法師，雖然生來擁有令人豔羨的魔法天賦，但靈記卻是無比弱小——像是“灰塵”之類的，他們的壽命也會受到靈記的影響，不但無法成為強者，還有可能活不過成年。
維樂思的運氣“很好”，不同於他的父母和其他親戚，他沒有遺傳家族裏常見的“寶物”靈記，反而覺醒了一個和“曆史筆記”一樣稀有的靈記。
他的靈記，是“黑暗”本身。
它會同時對他自己，以及他身邊的人造成不同程度的影響。
由於這個罕見的靈記，維樂思的童年，是在受人畏懼和不被理解中度過的。
他的父母在商業街黑市中經營著一家商鋪，同時，他們還到處搜集紫星大陸上的珍寶，通過麥格王國貿易規則的空隙來與星外訪客進行非法交易，並從中謀取利益，以此來維持家境的富裕。
沒有童年玩伴，父母又無心關照他，彼時的維樂思唯一的“娛樂消遣活動”，便是按照母親的指示，在每一樣交給顧客的商品上施加反偵查的魔法，以防客人突然變卦，或是店鋪遭人惡意舉報。
有一天，他發現自己可以用靈記的力量加強自己施展出的魔法。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這麽做之後，所有試圖反向探查他們家庭信息的人，最終都被黑暗吞噬，再也沒法出現在他們一家人麵前。
本來，這樣的事情不會對這個黑市家庭造成影響，然而，有一隊官方魔法師在調查紅星來客非法活動的時候，意外被附加在珍寶上的黑暗力量團滅了。
王國的魔法師們“順藤摸瓜”調查下來，最後找到了那件珍寶的賣出者，也即維樂思的父親。
於是，他們一家被拆散——父親麵對牢獄之災，母親則在意識到兒子與這件事的關聯後，變本加厲地管理、甚至是控製自己孩子的一舉一動。
有一次，那個女人不知是怎麽想的，居然打算將自己孩子與孩子的靈記強行分割為兩部分，仿佛這麽做，就能讓被黑暗吞噬的顧客與官方魔法師們重回世間、讓自己的愛人重獲自由。
這麽做的後果，便是——
…………
那家夥，將隨手變出的利刃捅進了另一個人的身體裏，同時施以魔法和壓迫，來讓對方感覺到極大的痛苦。
被他刺中的可憐人，在好不容易掙脫他的束縛、跌倒在地上後，便開始瘋狂地在地麵上嚎叫、翻滾，殷紅色的液體不住地從那具軀體中湧出，然後一點一點染上黑暗的色彩。
最終，那個人再也不動了。
而作為凶手的他則突然扯著嗓子，發出好幾聲意味不明的喊叫，然後搖搖晃晃，宛如機械木偶般——朝著目擊這一切的人，也即“我”走了過來……
篤篤篤——敲門聲打斷了他的回憶，維樂思稍微舒展了下蜷縮已久的身體，將帶著好奇的目光投向本應不會被敲響的房門。
“是誰？”他的聲音很輕，完全比不上先前在冰藍色大廳裏質問同伴時的那種音量。
比起詢問敲門者的身份，他的這句問話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熟悉的身影直接穿過房門，進到了屋內，對方先瞟了他一眼，旋即開始環顧四周，最終將視線落在屋內的那幾扇窗戶上。
它們無法被打開，而且還無法映現出任何事物，自然也就不可能讓屋內的人看到窗外的景象。
所以，維樂思心想，自己才會在進入對方的房間後，因那展示著海底景象的窗戶而感到驚訝，並將那籠罩著蔚藍色光輝的房間景象刻入腦海、難以忘懷。
“冷血的搭檔。”他冷聲向對方打了聲招呼，“你是惡魔的同伴，還是和我們一樣的受罪之人？”
“我找到了通往上層的階梯。”對方直接忽略了他的問題，將話題引到另一件事上，“你想跟我去看看嗎？”
黑市商人緩緩從床鋪上站起：
“上古惡魔呢？”
好似床下有刀山火海一般，他竟遲遲沒有把雙足落到地麵上。
“他回去了。”對方輕描淡寫地回答道，“我從他手下逃走了，他找不到我，就離開了這裏。”
“大概是外麵有什麽急事發生吧。”對方攤開手，一臉無奈地補充猜測道。
維樂思終於下了床，走到對方跟前，猶豫了一瞬，然後快步來到關著的門口，鼓足勇氣一把將其拉開——
外麵還是和平常無異的走廊，靜悄悄的，可能所有被黑色火焰吞噬、傳送回房間的人，都和方才的他一樣，躲在某個角落裏瑟瑟發抖、不敢發聲吧。
畢竟，在黑炎攀爬上他們身體的那一刻，幾乎所有人的腦海中都閃過一個念想：我就要死了。
那些火焰帶給他們冰冷的感覺，似乎與一直在侵蝕他們身軀的黑暗力量有所不同，但本質好像是一樣的。
它們都令人發自內心地畏懼、感到不適，以至於他們都必須不斷為自己鼓勁、加強意誌力，才能從這樣的力量中支撐下去。
“之前上古惡魔說，你和雷影做了個交易？”既已鼓起了勇氣，維樂思不打算浪費，遂直接麵向對方，問出了他最關心的那個問題，“是什麽交易？讓你幫他們做事嗎？”
“你是否已經站在了‘黑暗’那邊，冷血的搭檔？我可不可以信任你？”
隻見對方臉上浮現出不耐的神情，幾步離開房間，然後轉過身來，直對上維樂思的目光：
“遵循你的內心，維樂思——你覺得，我是否是值得信任的存在？”
“我不知道。”
維樂思在對上對方的眼神後，便一下泄了氣——麵前這位與他對話的人，眼神中仿佛沒有在意任何事物——對方並不關心他的信任與否，而且估計也從未關注過他這個人、從未將他視作一個同伴。
“冷血的搭檔，你沒聽到我現在還是用這樣的稱呼來喊你麽？”維樂思苦笑一聲，“我連你的名字都不清楚，又怎麽可能知道自己該不該信任你？”
“不介意的話，”他也跟著跨出房門，並準備跟隨對方一起去見見那所謂的“通向上層的階梯”，“你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麽會來到這裏嗎？”
“我以前應該說過，我聽說過你，冷血的搭檔。”他見對方幹脆利落地轉身、沿著走廊徑直向前走去，便快步追趕上去，同時嘴裏也說個不停。
“我知道你在星之學院裏的名氣，我知道你很厲害，你應該是那所學院裏最不應該成為惡魔俘虜的人——比學院的校長還不應該。”
“是我自己選擇來這裏的。”對方忽地停下腳步，但沒有回頭，“我和惡魔的交易，其實是用我自己，換回星之學院被俘的學生們。”
“在失去大部分年輕戰力的反抗軍基地裏，年長的魔法師們都漸漸屈服於惡魔的淫威……”維樂思看見對方的雙拳逐漸攥緊，對方的語氣也漸漸帶上了一種“咬牙切齒”之感。
“那時候，整個由我建立起的基地裏，可能就隻有我一個人是全心對抗惡魔的……黑暗力量與大氣魔力相互關聯，它們在增殖的同時，人們心中的黑暗可能也在擴大吧——由此我意識到，僅憑我自己，不可能帶領失去士氣的人們戰勝惡魔。”
“但失去你，肯定也是不行的啊！”維樂思突然氣急。
他一直感覺麵前的金發少年應該是個聰明人，可聽對方的說法，他卻認識到對方興許是做了什麽糊塗事，才會變成惡魔的俘虜。
“外麵可沒有失去我，維樂思。”然而，對方卻搖了搖頭，反駁他道，“我的想法得到了實現，我的同伴們回到了反抗軍的基地，他們沒有淪為黑暗的傀儡，他們也支持我的觀點、不打算臣服於黑暗的世界。”
“惡魔雷影再次找到了我，他讚歎了那些學生們的努力和堅持，然後，向我提出了第二場交易。”
“兩場交易？”黑市商人大吃一驚，“真不愧是你，冷血的搭檔，換做平常人，可不敢一次又一次地和惡魔進行交易。”
“他希望我能完全擊敗上古惡魔，結束這場戰爭。”對方沒有理會維樂思的“奉承”，再次抬起腳，向著走廊盡頭的大廳走去，“作為交換，他答應我，會保守住反抗軍中、位於核心的那個秘密——”
“什麽秘密？”商人再度跟上對方前進的步伐，他們很快來到了一層大廳中，看到了倒塌的裝飾立柱與牆壁。
“我說過了，‘外麵沒有失去我’，維樂思。”對方輕哼一聲，仿佛是在得意他過去布下的、欺騙了惡魔們的局。
而後，他輕輕揮了下手，一本筆記本模樣的事物突然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不過，他顯然不打算和維樂思分享筆記本中的內容，隻是徑自翻了翻，然後將它送回了某個看不見的儲物空間裏。
接著，他慢慢踱步到倒塌的牆壁前，輕聲念咒，屏蔽了所有碎裂的石塊與裝飾物，讓牆壁後的樓梯躍入黑市商人的視野。
這時候，他才慢條斯理地開口，以問題來解釋他之前的回答：
“維樂思，你有聽說過……‘機器人’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