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109：回憶③那位領主所做的事
在伯恩的回憶中，三百多年前，伊蘭諾被雲中界君主逼到了懸崖邊緣，而無論他怎麽做，都不可能在君主的聖潔力量下僥幸存活。
所以，被逼進絕路的伊蘭諾選擇釋放自己的靈魂印記——對於一個魔法師而言，這樣的舉動意味著自爆。
不過，最終結束這場戰爭的並非血族領主的死亡，而是在黑森林深處靜靜開啟的“和平之神的法陣”。
…………
“領主大人！領主大人！”
“伯恩，別過去，伯恩！”
“放開我，伊莉，我必須趕去領主大人那裏——”
綴滿洞壁的礦石煥發出淡紫色的微光，照耀在血族親王的臉龐上，映襯著他幾近崩潰的神情。
他的一條胳膊被身後蒙麵的女士緊緊拽住，這使他沒有即刻衝出這座山洞、向外界的敵人暴露這處庇護所的存在。
原先一直在實時放映洞外情景的幻之魔球隨著伯恩的劇烈動作而滾落到了地上，很快便混進了來此避難的人群中，興許，它很快就會被某個慌張的血族人一腳踩得粉碎。
躲藏在洞內的人不再有機會了解外麵發生的事情，也就不可能獲悉他們領主的結局。
“伯恩。”在這種時候，身為神殿大祭司的伊莉是他們中表現得最為冷靜的人，“領主大人把整個領域都托付給了你，你是這個山洞中最不能出去送死的人……你已成為我們血族的希望。”
“不，這不可能，不應該是這樣的。”
伯恩顯然有些魔怔了，嘴裏不斷呢喃著周圍人甚至伊莉都無從理解的話語，而其他血族人見他這樣，又聽了伊莉剛剛那番話，於是紛紛湧上前來、幫助伊莉製止他去“送死”。
直到不再有聲音從紫晶石洞外傳入，他們才鬥膽派出一位腿腳利落的血族人，讓他去外麵看看情況。
而被自己一直庇佑著的人們緊緊按住的伯恩，此時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之中。
十多年前的占卜結果，隻有他和閃電公主知情，而他們倆也一直相信，占卜指向的新任領主將帶領血族領走向巔峰。
現在，閃電公主在戰亂中生死不明，他又沒有將這件事分享給其他的人——因而無論是與他情投意合的伊莉、還是一直與他拌嘴的九長老，亦或是這座紫晶石洞中的血族人們，都無法理解他此刻的心情、領會他心中的絕望。
派出去的人沒離開一會，他的驚叫聲便穿過瀑布傳入了洞內，趁著人們慌神，伯恩掙脫開束縛，閃身來到了洞口。
下一刻，他的眼中便隻剩下一道墜落的銀白色身影，目睹著對方的身體在下落過程中漸漸崩潰，化作無數殷紅色的光點，灑入懸崖底下的河流中。
“領主大人！”伯恩失聲叫喊道，而他的身體比他的思想更快展開行動。
刹那間，黑綠色的藤蔓自崖壁中衝出，一部分護住了方才發出慘叫聲的血族人、並堵住了紫晶石洞的入口，另一部分則直衝雲霄，載著伯恩的怒火撲向懸停在空中的雲中界君主。
奇怪的是，盡管雲中界君主身負重傷，可他依舊擁有行動能力、能夠掌控聖潔力量——但他卻仿佛受到了某種征召，僅僅是麵色古怪地瞪了底下的血族人一眼，便匆匆離開了戰場。
“我可以殺了他的——我本該殺了他的。”伯恩全然將方才的失望和懷疑拋到了腦後，他的腦海中隻餘下了對雲中界君主的怨恨，還有為他們的領主複仇的決意。
他借著這股負麵情緒的爆發，做好被聖潔力量當場淨化的準備後，追上了即將躲進雲中界的君主，毫不留情地向其發起了攻擊。
沒人有能力注意到這場發生在雲間的戰鬥，世人隻知曉在這場“聖戰餘波”中，雲中界取得了最終的勝利，他們付出的代價則是君主的無限期閉關休養。
血族領則在戰爭中失去了他們的領主和許多血族強者，但因為“和平之神的法陣”被啟用，他們沒有成為“第二個赫洛礦場”，血族文明得以保留下來，卻被限製在了黑森林內。
伯恩永遠都不可能忘記，在他沒能阻止君主逃回雲中界而從高空中墜下之時，他的視野中所映出的——站在懸崖邊、小小的、哀傷的閃電公主的身影，以及站在她的身後的、滿臉猙獰笑容的叛徒。
“卡爾！！！”
伯恩在這場戰爭中失去了太多事物——比妻離子散、家財盡散的普通血族人失去的都要多——他信任的人、他的朋友、信賴他的人……即便後來他成為了血族的臨時領主，卻變得越來越不打算以人類的模樣出席正式場合、不願在人前展現自己的力量和身份。
而聽從雲中界君主的命令，背叛血族、刺殺了閃電公主的血族人卡爾，卻搖身一變成了麥格王國人民口中的戰爭英雄。
這個叛徒受到雷歐國王女兒的崇敬，甚至在多年後，得到了雲中界的推舉，成為了麥格王國的攝政王。
“聖戰餘波”結束後的那幾年於血族而言，宛如一場漫長的噩夢、更似一場緩慢的死刑。
血族成年人的活動範圍被局限在黑森林中，他們可以將孩子送到領域外學習知識和魔法，可那些孩子將不可避免地遭到歧/視與暴/力。
有時候，還會有好事者想方設法闖過黑森林，像是處理牲口般虐/殺本在正常生活的血族人。
在那些人看來，被雲中界敵視的血族就像被圈養在狩獵場中的獵物，他們就算做得再過分，也不會有人跳出來為血族人說話。
同時，在麥格王國以及其他領域的通識課本中，曆史相關的內容也遭到改寫，有心人刪去了許多對血族的正麵描寫，往其中加入了眾多抹黑血族的內容，令後世的學者們難辨真假。
一切的轉機，則是夜家的出現——這個以商業發家的家族在黑森林和麥格王國之間修築了長長的城牆，而他們就在牆內安了家。
在之後的數年內，夜家建立起了他們的商業帝國，在大陸上有了充足的威信。
於是，所有想借道前去黑森林或血族領的非血族人都必須經過他們的審核，才能通過夜家城樓。
這個家族之後還公開與血族領建立聯係，開始負責血族領的物資運輸工作；他們還資助血族的小孩進入星之學院等知名魔法學院進行學習，以夜家的威名製止其他種族的學生在明麵上欺壓血族學生。
伯恩曾經隱瞞身份前去拜訪過夜家當時的家主，即夜家第二任家主夜赫，詢問他夜家為何要無條件地幫助血族——他得到了“你們的領主之前幫過我們”這樣的回答。
“他給你們留下了寶貴的遺產。”夜赫告訴伯恩道，“這個世界上有很多魔法師都得到過他的助力，而他們之中，隻要出現一個像我們這樣的家族——就像現在這樣，你們已經得到了夜家的全力扶持。”
“雖然，我們花的時間多了些，讓你們受了更多的苦難。”家主有些懊惱地說，“我們一定讓那位領主失望了吧。”
夜赫又對伯恩說，伊蘭諾以遊靈之身重獲肉/體，是為了滿足他前身(即月圓夜小鬼)的執念，他是因為前身的願望而誕生，也會為了完成那個願望而走向死亡。
他打一開始就清楚，“伊蘭諾”這個存在無法長時間地停留在世界上，所以，他毫不吝嗇地動用靈魂力量，與世界各地的魔法師或神秘存在簽訂契約、甚至還聯係上了異時空的成員。
而因為伊蘭諾有能力看到很久之後的未來會發生的事情，所以，自他誕生後，他就開始在世界上到處“投資”，幫助那些命中注定成為大人物的生命體度過各種難關……在有些人那裏，他留下了“血族”這一名詞。
而雲中界在戰後對“銀發惡魔”的宣傳，讓很多受過伊蘭諾幫助的人想起了他，這也是血族領在這些年內能次次化險為夷、至今還存在於世的原因之一。
“據說，那位領主在墜落懸崖之前，留下了遺言。”
“欸？”
在伯恩正努力回憶過去幾年內受到的“意料之外的幫助”時，夜赫突然甩出了一句話，讓他當即愣住，不知該如何回複。
“怎麽，你不知道嗎？”夜家家長對此極其震驚，他想了想，緩緩開口道，“啊，那我了解你們這些年如此消沉的原因了——你們不清楚他的遺言啊。”
“領主大人……的遺言？他說了什麽？又說給了誰——啊。”
伯恩立刻想起了他在幾年前看到的、令他暴怒、也令他自我厭惡的畫麵。
“閃電公主？”
閃電公主在被伊蘭諾救下後，並沒有跟隨人群躲進紫晶石洞中，而是悄悄跟隨伊蘭諾，進入了與雲中界對決的戰場。
伊蘭諾在戰鬥中不敵雲中界君主，險些摔落懸崖，也許是閃電公主及時出現救了他一命，但他最後卻選擇釋放靈記、妄想與君主同歸於盡。
他的遺言應該也是在那個時候留下的，可惜的是，閃電公主的出現引起了君主以及血族叛徒的注意，最後，她遭到了卡爾的刺殺，當場殞命。
“他說了什麽？你知道嗎？領主大人的遺言是什麽？！”
伯恩一下變得十分激動。
“他說……”夜赫摩挲著下巴上的小胡子，像是在思索遺言的具體內容，又好似是在故意賣關子。
不過，他最後還是告訴了伯恩答案：
“他說：他會在二十年後複活，向雲中界君主報仇雪恨。”
伊蘭諾對閃電公主述說這道遺言——或者說，是宣告這道“預言”的時候，並沒有控製自己的音量，所以，在場的卡爾與雲中界君主都深諳這條預言。
那麽，這幾年的時光，這些罪人們又是抱著怎樣的心態去度過的呢？伯恩由衷地思考著，他嚐試著代入那些人的想法，卻始終想不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