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107：回憶①傾訴者與傾聽者
伯恩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魔法師，倘若他有了想見到的人或事物，他的魔力便能助他見證這個世上發生的一切事情。
不過，他同時也是一個老好人，如果有人不願意讓他看破自己，他就不會使用自己的能力，甚至，還會封印自己的力量。
此刻，來到黑炎惡魔跟前的伯恩眯了眯眼睛，似是很介意對方這種隱藏真麵目的行為，但他終究什麽都沒表示。
這位臨時的血族領主有些無奈地扶了扶額，咧嘴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惡魔，這裏不方便交流，有無數雙眼睛正盯著我呢……不如，我們換個地方。”
語畢，他抬手打了個響指，二者周圍的場景便瞬間換了個模樣。
感受著從四周投射來的淡紫色光輝，以及不斷在耳畔回響的水流衝擊聲，奧羅根本不需要觀察身周的環境，便能推測出伯恩帶他來到了什麽地方。
這裏是血族領與黑森林交界之地、血族領懸崖瀑布後的紫晶石洞，也是眾所周知的“伯恩的秘密基地”。
在數百年前它第一次暴露在世人眼中時，便成了各類文學作家的趁手素材，被運用在各式各樣的文創、文學作品中。
好在這座紫晶石洞隻有血族的大人物(指伯恩本人)允許，旁人才能進入，否則這裏一定早就成了個旅遊勝地、人滿為患了吧。
奧羅如是想著，默默將視線移向伯恩，可隨即他便在這位臨時領主臉上，看見了明顯的失落神情。
他輕歎了一口氣，抬手撤去了黑炎的偽裝，讓對方看清了自己現在的真實相貌。
“領、領主大人？！”伯恩當即失了冷靜，快步上前，抬起雙手，好似想將它們搭在麵前之人的肩膀上。
但他最後硬是克製住了這個想法，僅僅是站在離奧羅極近的位置，雙臂僵抬著，直到奧羅伸手將它們按下：
“我不是伊蘭諾，伯恩。”
在伯恩激動的同時，奧羅心中其實也不平靜。
在開口表示自己並非伊蘭諾的那一瞬間，奧羅內心油然生出一種感覺——感覺他此行的目的，正是為了向伯恩宣布——確切來說，是“傾訴”這件事。
“傾訴”——把他過去見到的一切，挑選合適的內容，概述給麵前這位絕對能理解他的傾聽者，這便是他的來因。
“啊……”伯恩慢慢放下手，臉上失落之意更甚，“我當然知道這件事，惡魔。”
“領主大人早就離開了我們。”他說。
“你為什麽這麽看重伊蘭諾？”奧羅重新讓黑炎包裹住自己的身軀，無論如何，他這般形象對伯恩的刺激似乎有些太大了。
“你想聽嗎，惡魔？”傾聽者好像不打算繼續履行他的職責，反而想搶傾訴者的活幹，“你願意聽我、聽領主大人……還有‘她’的故事嗎？”
奧羅沉默片刻，然後，微微勾起嘴角，朝對方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於是伯恩臉上的失落神情消失了，重新換回了一開始的燦爛笑容，他一個跨步遠離了奧羅身邊，然後來到一顆鑲嵌在洞壁上的巨大紫晶石跟前。
隨著他的動作，奧羅依稀瞅見組成洞壁的其他紫晶石上躍動起了模糊的人影。
他定睛一看，發覺每一顆紫晶石上的圖像都不一致，不過，它們顯示的應該都是血族領中的景象。
“我就是在這裏，第一次見到了領主大人的身影。”伯恩伸手向前，而後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似是在撫摩一件已不存在這個世上的事物。
奧羅清楚對方在懷念什麽——他曾經在伯恩的記憶中，看到過一座用於擺放幻之魔球的晶石台座。
“那時候的我，堅定不移地認為下一任血族領主會是蘭德的女兒。”伯恩對他的兄長毫無敬畏之意，畢竟對方早在數百年前便已被他雇凶害死，“卻不料，在一次對未來計劃成功與否的占卜中，我看見了那道銀白色的、神聖的身影。”
“他可是被後世，不，就算是他還活躍在世的那個年代，他也被世界上的人們稱作‘銀發惡魔’。”奧羅苦笑道，“你對他的第一印象可真是與眾不同。”
“你若是在場，惡魔，你也會和我有相同的想法。”
“在那之後，”伯恩再次陷入了回憶，“我一邊努力扶持閃電公主——也就是蘭德的女兒在領民那裏提升名望，一邊尋找我的占卜結果所指的‘未來領主’。”
“你整整尋找了十多年。”奧羅緊盯著伯恩，觀察他臉上的神情變化。
“是的，過了很多年……身為一個血族，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何為‘漫長的等待’。”
如今的伯恩提到這個話題，神情中不見任何懊惱、煩躁、困擾等負麵的情緒，對他而言，過去這種有結果的等待，反而是一份美好的記憶。
不似今日。
“那時候的我，沒有告訴任何人那次占卜的結果，而且，我自己也對它持懷疑態度，畢竟在我心目中，閃電公主才是最適合成為領主的血族人。”
“閃電公主……”奧羅實際上並不了解這位隻在熟人們口中出現過的女性，他隻知道她在三百多年前的那個時代參與了血族許多重要決策，但都不是主謀。
另一方麵，奧羅還清楚她很受伯恩、大祭司伊莉等血族人的溺愛，伯恩甚至不允許鳥類停在她製作的質量低劣的稻草人上。
“是她將我喊醒了。”伯恩回想著過往的事情，他的思維也仿佛回到了過去，“在我受製於蘭德，始終無法帶領血族領發展壯大時，是她提醒我——必須除去她的父親，否則我們的種族將永世萎靡不前。”
伯恩告訴奧羅，閃電公主和她的父親不一樣，她和當時身為血族親王的他一樣，都是站在血族領平民們一邊的。
“可是，就在我一心一意想扶持她上位的時候，有人對我說：閃電公主是不可能成為領主的。”
伯恩一下子變得沮喪起來，好似他的心思回到了聽到這番話的那一天：
“領民們不會希望她成為領主，她的身體中流著蘭德的血，他們害怕出現第二個蘭德。”
“‘我體內也流著和蘭德一樣的血啊。’我這麽回答他。”伯恩道，“結果，他和另一位旁聽我們對話的人都沉默下來了……他們都被我的這個回答傷得不輕。”
“會這麽說的人……”在過去的血族領中，敢於直接頂撞伯恩這位親王的人其實不多，奧羅很容易就想到了伯恩所提之人的身份，“是九長老嗎？”
當時血族長老議會不為人關注的第九位長老，因為妹妹的關係，一直都看伯恩不順眼。
即便後來他們之間的誤會被解開，他們的關係也一直都沒轉好。
“正是他，惡魔。”伯恩低笑了一聲，過去與九長老的矛盾、爭執，在現在看來也是無比感到懷念，“順帶一提，那位旁聽之人是伊莉，那段日子我們仨一直一塊行動。”
“抱歉，話題被我扯遠了。”伯恩突然意識到了他們正越聊越偏，趕忙收住談論他們三人過去經曆的想法，將話題繞回和“領主”有關的故事上。
“離我那次占卜過去了幾年後，我記得……”
伯恩清了清嗓子，伸手撫摸起一塊呈現出血族領風景的紫晶石，然後，仿佛在吟誦詩歌，亦或是在想象自己正站在歌劇舞台上般，包含情感的、將過去發生的事情娓娓道來：
“那時候礦場已經被聯軍毀滅，雲中界君主也已前來下界引起了一輪混亂。
“而生活在黑森林中的我們卻並沒有參與進那場世界範圍的鬧劇中，各自的生活依舊平靜、安寧，且不失精彩。
“我在一次受閃電公主邀請、與其共進下午茶時，一時失口說出了多年前的那次占卜結果，引起了她的興趣。
“我們刺殺蘭德的計劃已經籌備了那麽多年，我們也不再似過去那般向往領主之位……閃電公主決定幫助我找到占卜結果所指的那個人，但她很快就被伊莉和九長老聯手送進了星之學院、叮囑她好好學習，別再關注未來領主之位究竟會落於誰手。”
“星之學院……”奧羅若有所思，他像是已經能推測出過去到底發生了怎樣的事情，“伊蘭諾確實就在那裏——以‘月圓夜小鬼’的身份，附身於伊格斯，陪伴在《精靈王之書》契主的身邊。”
“你對過去的事情還真了解啊，惡魔。”伯恩有些感慨地說道，“你所說的這些事情，我們還是在很多年後，從一個大家都認識、都尊敬的人口中得知了它們。”
“你說的那個人——”奧羅莫名感覺他可能認識伯恩將要提出的每一個人物，“許伊雷？”
“正是他。”伯恩點頭道，“真不愧是時空旅行者，你對過去發生的事情了如指掌。”
“後來的事情，想必你多多少少也清楚……不過，惡魔，你說我對領主大人的第一印象‘與眾不同’——在這一點上，你完全想錯了。”
“我參加過血族領主的選舉。”奧羅思索片刻，緩緩開口道，“知道觀眾席上那些看客們對強者的癡迷……你說我想錯了，我能理解。”
“如果伊蘭諾表現得十分強勢，想必所有人都會認為他是‘神聖’的。”
奧羅想了想，又補充道：“而倘若他還表現得異常神秘，他的受歡迎程度便一定很高。”
“惡魔，你可能不知道，當時站到最後的人中，領主大人是最不被觀眾們看好的——”伯恩說到這裏，再也控製不了臉上的笑容的綻放，“留下來的人中，血族人卡爾受到長老議會的暗中支持；而另一位後來成為女男爵的參選者，背後有星之學院的力量。”
對過往事情的追憶令他短時間內不會再愁眉苦臉，在他心目中，即使是無聊的日常、或是令人胃疼的情感交集，也是別有生趣的事。
“結果領主大人成功戰勝了他的對手，登上了領主之位，他的人格魅力吸引無數人矚目，也有很多優秀的女性傾心於他，那位在領主選舉中上位的女男爵，還有閃電公主，便是其中的兩位……”
“咳咳，你是不是又把話題扯遠了……”奧羅抽了抽嘴角，他能察覺到伯恩現在的情緒有些亢奮。
“哈哈，確實。”
伯恩抬手按在額頭上，像是打算用這個動作輔助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而後，他重新提起了伊蘭諾上位之前發生的事情：
“閃電公主曾經是星之學院的六年級生，很快她便能學成畢業，不過，在那一天到來前，我們刺殺蘭德的計劃便到了實施的關頭。”
(而實施這個計劃的人，是許伊雷，也是我。)
奧羅點點頭，表示自己在聽，並示意伯恩繼續述說下去。
“領主大人便是在計劃準備實施的那天早上，跟隨著各個魔法學院的交流學習隊伍，進入了血族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