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67：歸處⑤我不想複活
他就要死了麽？
普魯托感覺自己的周身盡被冰冷的水包圍，力氣再逐漸流失，意識也漸漸倒向黑暗，而前些日子他一路走來的經曆，居然開始不斷浮現在他的腦海中，宛如他以前認識的那些將死之人口中的“走馬燈”。
他一直以為自己身處於一場遊戲中，是璀璨創世主的遺物送他來到了這樣的世界，讓他認識那些必死的夥伴、經曆一場結局已定的悲劇。
在遊戲進行的過程中，他難免動了真情。
不過，當那顆散發出幻紫光芒的水晶石出現在他的視野正上方、環繞在水晶石周圍的光輝幻化為長有雪白羽翼的天使模樣時，他心中的吐槽欲頓時賽過了對死亡的恐懼。
“你想要複活嗎？——是/否。”
這是什麽意思？
也對，這是一個遊戲，既然是遊戲的話自然也有複活這一說。他安慰著自己，就怕這所謂的複活還要消耗特殊的魔法道具才能做到。
從沒想過，這真的是一個遊戲啊……
“否，否！我才不要什麽複活！如果死了的話就能回到原來的世界去，誰會選擇要複活……啊？”
被水淹沒的感覺消失了，窒息感也不見了，他覺得自己現在正躺在一塊堅硬且冰冷的床上，身上好像蓋著一條不怎麽厚也沒有任何保暖功效的毯子——不像是毛毯。
是回到麥格學院、回到校醫室了嗎？校醫那麽殘暴冷漠的一個人，不把病床收拾好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隨便找塊布給病人從頭到腳蓋好這種事，那個不負責任的校醫似乎也做得出。
回來了嗎？
“喂喂，普魯托！”
有人在輕拍他的臉，是一隻很冰很冰的手。
他瞬間就清醒了過來。
“啊？”
“你小子，總算是醒了！”
眼前隻能看見一片白光，是醫務室的燈光麽？
那個校醫也真是的，不知道開太亮的燈對於剛醒來的病人傷害很大麽？
雷蒙先生用低廉的工資雇傭的員工，果然都是些不靠譜的人。
剛才那個聲音聽起來不像是月光.露娜的，是個男的——嗯，不是月光.露娜在身邊就好，他還要想著怎麽和她們解釋自己的情況，自己被水晶石送走的那一刻，在月光.露娜眼中是怎麽樣的呢？是突然消失，還是突然暈過去？
看來是後者吧，要不然也不會在醫務室——等等。
剛才那個男聲意外地熟悉，不像是月光.露娜她們小隊的隊長的，也不像是校醫室那個自私、德不配位的校醫的。
“嗯？”
白光逐漸淡去，眼前的景象也漸漸清晰了起來。
他看清了，現在正拚命搖晃著自己好讓自己快點回過神來的那個……黑發男子。
“索倫森？”
他想一下子坐起來，可惜一陣劇痛從後背那傳來，特別是感覺到自己的手腳好像已經動不了了。
視野開闊起來，他瞧見索倫森的黑袍此時正蓋在他身上，也就是精神恍惚時覺得自己身上蓋著的那條一點兒也不保暖的毯子，而他此刻正躺在一塊冰麵上，難怪既堅硬又冰冷，還使得他兩肩發麻，暫時動彈不得。
抬起頭來再次看向索倫森，索倫森見他目光聚焦了倒是也沒說什麽，從地上爬起再卷走了自己的黑袍後，轉身就要離開。
“等等！”
果然，死亡就能回到原本世界隻是他的奢望嗎？！而且，那張“複活卡”，居然是強製複活的嗎？！
“沒時間等了。”索倫森回過頭，“你看來是掉進這片湖裏了，還記得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嗎？”
普魯托一愣，低下頭環視了一眼四周，地上有好幾塊冰塊的碎片，而自己身上也不免沾了好多冰渣渣，甚至兩隻鞋子底部還都是被冰給封起來了。
他不禁感到一陣頭痛，可能是周圍的寒氣所致……可是，頭疼之後，他的腦內還是一片空白，隻能無意義地眨巴著眼睛，等待索倫森推測出答案。
索倫森這回沒打算轉身走掉，也沒打算猜一個答案幫助他進行回想，隻是很認真很認真地直視著普魯托的眼睛。
“啊……”被他這麽看著，普魯托似乎有些想起來了，“我記得，當時我們分開了，卡特和錫姆還有其他的村人被抓住、被燒死……嗚，瑟密拉也被帶走了，我得找到她，再去找德弗朗特和艾塔爾。”
“要比我想象中的時間要長，看來我們得加快速度了。”
“出什麽事了？不對，怎麽回事？”
索倫森揪住普魯托的一隻袖子，拉著他往前大踏一步，直接走進了不知何時出現在前方的魔法陣中。
他並不急著回答普魯托的問題，而是打算邊走邊講：
“距離你我分開的那一天，已經過去了五個紅星日了。”
“五個紅星日……近一個月？”普魯托吞咽了一口唾液，突然感覺索倫森臉上的表情十分不對勁，那裏麵充滿了質疑……沒有憤怒，滿是懷疑，懷疑的目光就像一把把尖利的刀刃，紮在他的心窩上。
索倫森在懷疑什麽？
“一個月？”普魯托又問了一句，對此他不敢相信，自己明明隻是掉進了湖裏，僅僅一瞬的時間……
一個月？
“嗯。”
也許是看見了普魯托眼中的難以置信，索倫森眼中的懷疑好像淡去了一點。
普魯托看不出別人內心的想法，但至少，對方的目光不再刺人了。
“我找到你的時候，”他說，“你本已經死了。”
索倫森閉上眼，又抬起手，遮住了他的整張臉，似乎隻要這麽做，他的內心情緒就不會通過心靈的窗戶以及麵部神情傳達給麵前的旅人。
“你掉進了湖裏，淹死，或者說是凍死了。但是我發現你的時候你是在岸上，被冰塊包裹著立在岸邊……我想……”
“你想，會不會是索倫爾那先找到了我，然後為了‘救’本來已經死掉了的我，才把我凍了起來？”
“以前，爾那有時候會獨自出門，遇到遭遇不幸的旅人時，就會用這樣的方式保存他們的身體，好讓他們的同伴找過來時能輕易為他們收屍。”
“剛開始我以為你們已經見到過爾那了。”索倫森發出一聲悲吟。
“畢竟，在這些日子裏，我走遍了半個星球，雖說一開始是我丟下爾那不管的沒錯，但……
“我想我走的路沒有找到爾那，那走另一條路的你們說不定剛好碰見了，又看見你被封在冰裏，我……”
索倫森抱頭蹲坐在雪地上，臉上隻有作為一個弄丟自己弟弟的哥哥的懊悔表情，他口中不斷地喃喃自語，聽了半天普魯托也隻模模糊糊地聽出了這幾句話。
寒毒……因為寒毒即將爆發，索倫爾那才指示自己的兄長送他們離開。
“這不是你的錯。”普魯托下意識地安慰說道。
“這是……”他低下頭，隱隱約約的，他有些明白了索倫森之前眼神中的含義。
索倫爾那曾經說過，他的出現會推動這顆星球走上創世主希望的道路，還有一開始的村長，也把希望放在了他的身上，相信他能把村人們帶去大城市、讓他們過上幸福平靜的生活。
可是到頭來，他什麽都沒有做到，有關於帶村人們遠征的記憶也都模模糊糊的。
這是我的錯吧，他想，因為他的力量過於弱小，所以很多事情、許多人放在他身上的希望，最終都沒能達成。
“普魯托。”索倫森突然放下手，抬起頭，開口道。
“嗯？”
“星球在融化，你發現了沒有。”
確實，雖然速度非常緩慢，但的確可以很清楚地感覺到身下的雪地正在融化。
遠處突然傳來了一聲巨響，雪地上的兩人一愣，不約而同地朝遠方看去。
視野所及之處，是一座遙遠的雪山，就是那裏發出了奇怪的響聲。
但還沒等普魯托用充滿疑惑的眼神看向索倫森，那座雪山卻開始劇烈抖動起來，隨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說快不快卻一點也不緩慢地往下沉去，直至完全消失在了視野中。
而在雪山詭異消失的地方，嫋嫋白煙自遠方的大地上升起。
“冰塊融化了。”索倫森張了張嘴，依舊坐在地上，沒有想起來的樣子，“你掉下去的那處冰湖，本來也是像平地一樣凍結的。因為那群人在那裏生火……不，生火不會導致這樣的事情，他們是在肆意縱火，於是冰塊融化了，大部分人都沉了下去，隻留下了那片冰水——就和原來的大城市一樣。”
他一句話帶過了大城市的結局。
“冰川融化，是好事麽？”不知自己在想什麽，普魯托皺眉問道，看到剛才那個景象，他腦中隻能想到這一個問題。
“說不清楚，如果是大地回暖倒是好事，可是要是這顆星球整體在融化的話，我……”
雙生子死一，世界才會更美好。
不知怎的，腦海裏的那一句問題又忽地變作了這一句話。
普魯托猛地扭頭看向身旁低垂著頭、心情尚未恢複的索倫森——索倫森沒事，皺著眉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這一個月來他看來沒有出事，如果那本繪本上寫的是真的，而現在的狀況又是索倫森口中的“大地回暖”的話，索倫森既然沒事，那索倫爾那必定出事了。
一想到這，普魯托就開始死命地啃咬嘴唇，試圖再擠出一點血來，用於構築“強製轉移”、“召喚轉移”之類的定位轉移魔法陣。
他的行為立即被索倫森阻止了，對方眼中呈現出了恐懼和擔憂的神情，似乎是以為普魯托這種不正常的舉動是他轉變為“狂徒”的前兆。
“喂……你沒事吧？”
索倫爾那有危險啊！普魯托瞪著索倫森，你們作為雙生子，難道一點心靈感應之類的能力都沒有嗎？這可是個奇跡的世界！
他一時忘記了這顆星球還未變成以後的紫星。
索倫森站起身，麵向普魯托，卻不再直視旅人的雙眼。
“這些天裏我想了很久。”他臉上的表情依舊是一種讓人說不出滋味的傷感，沒有多大的變化，但似乎多出了某種決意，“我會找到爾那的，而且爾那讓我保護的你們，我也一定會好好保護，等到找到爾那後，再由你們決定是離開這顆星球還是留下，我不會再想把你們趕走了。”
“你剛才就在想這個麽……還有把我們趕走是怎麽一回事？”
“別管這些小事。”他搖了搖頭，抬手指向方才雪山消失的那片區域，“那群狂徒剛才應該就在那裏，你那些村人可能還有幸存者，也被他們帶去了那兒。”
“我們去看看吧，總歸要麵對的。”他說，“如果他們運氣足夠好的話，說不準沒和那座雪山一起消失。”
我想救他們……普魯托暗自攥緊雙拳，點了點頭，同意了索倫森的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