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59：人心所向①看不見
並不是所有從大城市中逃出來的村民，最終都回到了他們的起點，也即創世主雪坡的。
在逃跑及尋找同伴匯合期間，他們之中有不少本來神智正常的人突然間離開了隊伍，然後變得和大城市裏的住民們一樣狂暴，無緣無故地就朝自己的夥伴撲了過去，為一行人的逃亡增添了不少麻煩。
“大城市裏的那些人突然發起狂來，還有村裏的幾個大人也是。”
瑟密拉抱住身前剛剛蘇醒的德弗朗特，鼻子一酸險些哭出來，不過最後愣是忍住了眼淚，但話音中仍夾雜著抹除不掉的哽咽聲。
“那個時候還是我們睡覺的時間，他們在門口撞門，甚至是想要把我們的門給拆了，大姐讓我們悄悄地從窗口走，但沒想到那些村裏的大人……”
那時候，她一回頭就看見原本朝夕相處的熟人眨眼間便變作了麵色猙獰的敵人——幾個村人手持著用於砍木頭的巨斧，擋在窗前惡狠狠地瞪著她。
彼時的瑟密拉頓時跌坐在地上，她強忍著恐懼與悲傷，不讓淚水從眼眶中流淌下來，緊接著，她被弟弟一把從地上拉起，那會兒她其實已經腿軟到難以行動了。
她的大姐抄起擺放在門邊的椅子，朝敵人們砸去；錫姆則不顧門口的那些人手中的銳器，咬牙切齒地揮拳給他們打出一條路來。
德弗朗特抓住她的手臂，姐弟倆跌跌撞撞地衝出門去，錫姆緊跟其後，準備保護年齡最小的他們率先逃離這個已經不再安全了的棲身之處。
“我這是在……做夢嗎？”
瑟密拉跟隨著仍能保持清醒的大人一路奔逃，期間，德弗朗特、卡特和錫姆，還有艾塔爾紛紛引導敵人們往其他道路上追去，她和其他村人得以逃到城外。
好在，最後她認識的大部分人都成功保住了性命，雖然，大部分都負了傷。
“你是說發狂的不僅是大城市裏的人，還有你們的熟人？”聽完瑟密拉的敘述，索倫森表現得有些詫異。
他三兩步走到窗前，想要拉開窗簾看看外麵的情況，但猶豫片刻後便打消了這個想法。
外麵太危險了，誰知道那些手持利器的瘋子會不會就等在外頭。
“那些人被憤怒衝昏了頭腦……”索倫森喃喃自語著，他的聲音剛好能讓小屋內的客人們聽見，卻不是很清楚，”他們在怒火的驅使下，前去攻擊你們這樣的外來者；但是，你們之中新搬進那裏的人居然也會和他們一樣……”
“難道說，他們真正憤怒的其實是……”
“索倫森，你在說些什麽啊？”普魯托小聲嘟囔著，他很想從對方口中得到相應的解釋，可不敢打斷對方的思路。
“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到了什麽。”索倫森以手扶額，“方才似乎有靈光一閃，但轉念間又覺得沒道理，然後便忘記了自己的這個想法……不過，像這樣的狂亂，肯定不是正常現象。”
“還記得那個光圈嗎？”索倫森小心翼翼地掀開簾布一角，屋外天已經黑了，什麽都看不清晰，“那個戴著綠色麵具的黑袍家夥——”
說到這裏，他審視了一下自己的衣著。
“呼……我剛才擔心爾那，所以先回到了這裏。”索倫森歎了口氣，“混亂是在那個光圈升起後才爆發的吧？如果有機會，我想，找到那個黑袍人——我們就能解決這一切。”
說起來簡單，可做起來卻並非易事。
“對了，另一位創世主呢？”索倫森提到“爾那”，客人們的思緒便一下子被他帶偏了。
人們聚在壁爐邊左顧右看，卻沒見到這棟小屋的另一個主人。
而聽到別人提及弟弟，索倫森的思路也偏了個方向，他不再分析外麵的混亂局麵，而是撇了撇嘴，抬手指向德弗朗特身後的書架：
“他在外間……他想保護你們，所以把你們安排進了這間內室，自己則在書架對麵守著。”
對此，索倫森其實十分不滿。
“小雪球也在外麵。”他突然想起了什麽，扭頭對普魯托說道，“爾那撿到了在雪地裏迷路的它……你們可真是的，讓一隻擅長迷路的小生物出去找一個眨眼間就跑沒影的人……也不知你們是怎麽想的。”
“優！”書架對麵傳來小生物的鳴叫聲，它興許是聽到有人呼喚了自己的名字。
“唉。”索倫森再度歎了口氣，他感覺那隻來曆不明的小生物有些過分黏爾那了，而且，他感覺自己的弟弟對他冷淡了許多。
想到這裏，他搖了搖頭，認為這都是自己的錯覺。
“我看見了！”
好端端地坐在壁爐旁邊的銀發少年艾塔爾突然抬起頭來，臉色煞白。
“你們……沒有看見麽？！”
人們的思緒再次被打斷，不過大家都是從同一場混亂裏逃出來的同伴，早已不會介意這種小事。
村民們聚精會神、直起身來；就連索倫森也將思緒從弟弟對自己的態度上收回，打起精神麵向準備闡述某件事情的少年。
“你看到了什麽？”他問。
於是，艾塔爾縮在房間的角落裏，將與瑟密拉等人分開之後的遭遇向自己的夥伴和不怎麽熟悉的創世主一一道來。
…………
那時候，他本想原路返回，去找之前為了保護他們而獨自一人引開敵人的錫姆、德弗朗特或是卡特，不料一路往前趕了很久，卻是跑到了敵人的“大本營”。
穿過貿易市場中肉工廠所在的那條街，他便看到了一座擠滿了人的廣場，而且在其中他看見了不少“熟人”——之前來他們所住的木屋打、砸、傷人的那批家夥，還有他們自己村子裏的突然發瘋的那些人，都擠在這個由很多店鋪圍成的小廣場中。
人們移動得很慢，後麵的人時常撞到前麵人。
但是，卻沒有發生爭吵。
很快，小廣場上便搭建起了一個柴堆，火燃了起來，且在風的幫助下越燒越旺。
木柴不夠了，那些人就開始拆廣場四周街道上的店鋪，沒有人站出來阻止；他們時不時出聲催促動手的人加快速度，但每個人都表現得離奇鎮靜，與他們追逐別人時的模樣截然不同。
艾塔爾躲在雪牆後，本想悄悄退回去，直到看到一個大城市居民一把拽起旁邊正賣力拆店的同伴，然後，扔進了大火中——艾塔爾認識那個人，之前陪錫姆去逛街時，他們還被那人坑過，艾塔爾從來不會認錯欺騙過自己的人。
有人被丟進了火裏，周圍的人卻和看著店鋪被拆一樣無動於衷。
他們歡呼著，甚至大聲唱起了艾塔爾從未聽過的歌，火焰應和著他們的想法與“熱情”，不斷向上躥動。
見此場景，艾塔爾沒能按住內心的恐懼，而在聽見後麵響起了腳步聲時，他慌忙想要逃走，結果卻誤踢倒了他用於藏身的那麵雪牆。
人群的歡呼聲在這時戛然而止，那群人扭過頭看向了站在原地沒敢動彈的他，眼球突出因而可以很明顯地看到密布其上的紅血絲，他們的額頭上也是因為青筋暴起透出詭異的顏色，牙齒還向外翻出。
若不是親眼所見，他絕不會相信人也會變成這般模樣。
身後，傳來衣物從雪地上拖過的聲音，但他隻聽見了一個人的腳步聲。
在被人團毆還是與一人單挑中，他果斷地選擇了更容易逃過一劫的後者，不等稍作猶豫，轉身就向著背後的那個黑袍人衝去。
“唉。”
他聽到了那個黑袍人的一聲歎息。
…………
“我從來沒有見過那個人。”艾塔敏抬手在空氣中比劃了兩下，“那個人……沒有臉。”
“沒有臉？麵具麽？”普魯托和索倫森對視一眼，看來他們都想到了同一個人物，“綠色的麵具？”
“嗯，我們看到的很有可能是同一個黑袍人。”艾塔爾點了點頭，“我沒有撞到他，大概是正好擦肩而過……隨後，腳步聲就消失了。”
但黑袍人卻沒有消失，他隻是停了下來——艾塔爾困惑著對方為何麵對如此恐怖的場景、麵對無數人的虎視眈眈不跑，卻見那群瘋狂之徒一接近黑袍人，有那麽一瞬間，他們好似恢複了正常。
但沒過多長時間，他們又變回了原本的猙獰，可又仿佛是看不到黑袍人和站在黑袍人身後的自己一樣，轉身朝火堆走了回去。
“真是些無藥可救的愚蠢之輩呢，不是麽？
“不過，在死前能為他人的溫暖做出一小點貢獻，也是值得他們感到榮幸的事呢。”
黑袍人回過頭，對他說道。
不過，因為那張沒有五官的麵具，他沒法看出黑袍人臉上的表情；且由於害怕，他也沒有第一時間回複對方。
黑袍人像是覺得他什麽都沒看到，便輕聲歎了一口氣，眨眼間就出現在了廣場上的火堆旁。
旁邊的人依舊圍著火堆唱著不知名的歌，誰也沒有發現站在火堆下格格不入的那位不速之客。
“是……那個人，是他控製了村裏人和大城市的人，讓他們通通變成了瘋子。”
“而且……”艾塔爾抱緊雙臂，微微側過頭瞟向錫姆，“後來，我和錫姆重逢了，他是沿著我的腳印尋找過來的。”
“那條路上，除了我和其他人在追與逃中留下的雜亂腳印外，還有那個黑袍人的足跡……他是一路走過來的，每一個腳印都很清晰、有序。”
艾塔爾邊說，他的雙手邊往身體上方移去，從抓緊雙臂，到搭住肩膀，最後成了抓自己的臉頰。
寒冷而幹燥的空氣讓他的皮膚變得異常脆弱，一番動作下來，艾塔爾的臉上多出了好幾道抓痕，看得普魯托都心顫不已。
普魯托連忙上前抓住銀發少年的手，阻止他自殘。
“錫姆看不到他。”
“我沒有看到艾塔爾說的那些腳印，也沒有看到那個黑袍人。”錫姆用關切的目光注視著同伴，在他看來，艾塔爾可能是因為恐懼而精神失常了。
他的這位同伴一向如此——天性悲觀使艾塔爾經常會胡思亂想某些不可能發生、但假使發生，會造成很嚴重結果的事情。
不過，旁聽了旅人與創世主先前的對話，錫姆不由懷疑起是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因為，確實有一個“戴綠色麵具的黑袍人”存在在這個世界上。
“錫姆不相信我說的話，而為了確定那個人是否是罪魁禍首，我們又潛回去了一次……他仍舊站在火堆下麵，但是錫姆無論如何都看不到，就像，就像那些瘋子一樣！”
“看不到的話，也許是角度問題……”普魯托小聲嘀咕著，他和索倫森在雪地裏時明明都能看到那個怪人，而且還能被他怪人抓到、或是攻擊怪人啊？
隨後，普魯托的心咯噔一下，莫名緊張起來，他感覺眼前的少年還會說出什麽讓氣氛瞬間凝結的話。
“他，後來，一路都，跟在，跟在我們後麵！”
艾塔爾尖叫著吼出這句話的同時，再也受不了周圍氣氛的瑟密拉也驚叫一聲，當場暈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