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48：冰旅⑥三個相似的存在
“你興許是在困惑吧，困惑本應到此的並不是你。”
冬之守護使從搖椅上站起身，走到奧羅身邊，伸出了她那雙戴著針織手套的手。
隨後，那雙手徑直越過奧羅的臉頰，捧起了貼在奧羅身後背包上的小雪球。
“不必困惑。”她臉上唯一露出的器官——即那雙冰藍色的眼睛中，流露出一絲憐愛的神情，“你並沒有代替任何人。”
這是什麽意思？奧羅皺起眉，雖然冬之守護使將小雪球接了過去，但他確信她先前的所有話語、還有那意味深長的目光全部都是指向自己的。
而這個“自己”，從對方的言語中判斷，應該不是指普魯托。
“在這裏休息一會吧。”冬之守護使放下小雪球，讓它自己在這間屋子厚厚的地毯上蹦躂，“以後會很累的，休息一會吧。”
說著，她就坐回到搖椅上，仿佛剛才隻是坐久坐累、想起身活動一下身體。
接下來，無論奧羅如何嚐試與冬之守護使說話，她都沒有給出回應，未被口罩與絨線帽遮擋的雙目緊閉著，好似從最開始就未睜開過。
無奈，奧羅也不想錯失這個獨處的良機，確認門外的人一心隻想放鬆身體，短時間內不太可能關注小屋內部的情況後，他再次開啟“真實視野”，接受無序信息流的衝擊。
…………
“走吧，”索倫森道，“趁暴風雪還未來臨。”
“等等，去哪？”
“去我家。
“你對我有恩，有恩必報……我不是一個恩將仇報之人，不能不管你，讓你凍死在雪地裏。”
“哎？”
跟隨著索倫森小心翼翼地走過那座看起來脆弱不堪的冰橋，普魯托終於看清那四塊田裏中的是什麽——幹癟的、無從判斷所屬的農作物，本應連接有果實、實際上卻什麽都沒連綴的藤蔓，還有隻能看見枯黃葉片的雜草田。
普魯托擺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他似乎明白了為何索倫森看上去如此營養不良。
“爾那，我回來了。”
索倫森的家倒不像卡特以及他們村長的房子那般既擋不住風還很危險，這間屋子裏麵比起外邊要暖和得多，壁爐裏有爐火且燒得正旺。
房間靠牆的地方擺了一個巨大的書架，裏麵插滿了書，有些書還撒落在地上，住在這裏的人好像不打算將它們撿起來。
索倫森朝屋裏喊了一聲後，便帶著普魯托走了進去，奇怪的是，裏麵除了一套桌椅和那個巨大的書架外看不到其他人。
“爾那。”索倫森走上前去，扶住了那個書架，然後用力往旁邊推開。
普魯托這才發現，原來書架後麵還有一個另外的空間，同樣是被爐火照得呈橘色的牆壁，一套擺滿了書籍的桌椅，地上鋪滿了翻開的書籍或是散落的紙張。
而在這內室中，開設了幾扇能夠望見外邊雪坡的窗戶，隻不過此時它們都緊閉著。
窗台邊上，一道手捧著書籍的人影倚窗而立，聽到書架被移動的聲音後，他的目光才從手中的書本上移開。
而在聽見索倫森親切的叫喚後，他轉向來者們，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爾那，我回來了。”索倫森又說了一遍重複的招呼語，同時側過身子，以示他這次外出帶回來了一位訪客。
在看清索倫爾那的樣貌後，普魯托的目光凝滯了。
“這個人是……那個時候月圓夜小鬼變成、不，召喚來的那個‘銀發惡魔’？！”
—
奧羅的思緒被信息流中屬於普魯托的感想打斷，他好不容易才維持住自己的意誌，以免遭受信息流的猛烈衝擊，導致自己的思維受到無法彌補的損傷。
自己還錯過了一些事情……奧羅心想。
是發生在所謂“三個月前”，雲中界君主襲擊麥格學院期間的某件事——蘭斯曾告訴過他，在那段時間內，異時空的成員們幾乎全員出動，集體上演了一場“大狂歡”。
而他先前經曆的那屆魔法等級考試，已經是異時空成員的“二次出動”了。
奧羅能推測出普魯托心中的“銀發惡魔”的身份，因為他在看見索倫爾那的麵貌時，心中的想法和普魯托大致相同——他想到的是“冰魔”。
銀色長發，藍紫異瞳。
冰魔、伊蘭諾和索倫爾那，他們的長相是如此相似。
月光.露娜、伊格斯還有小金相貌形同是有原因的，但這仨呢？
奧羅見過冰魔進入異時空之前的模樣，而那位戰無不勝的將軍，自從星球毀滅後便封閉了自我，留守在異時空中……他不可能與一位新誕生的創世主有關聯。
（冰魔在這顆星球上找到了“同類”……）
（真是跨越時間和空間的緣分……現在也隻能這麽認為了。）
奧羅再度集中精神，麵對源源不斷朝自己湧來的信息流，很快，他就看到了先前那件事的後續。
—
在看到創世主的相貌後，普魯托原本趨於平靜的內心又開始高高懸起。
“爾那，他是……叫什麽什麽的，他剛剛幫了我。”
普魯托的心忽地墜了下來，籲了一口氣，心想著“沒告訴索倫森他的名字，或許是一件好事”，畢竟，人家未來可是黑暗之主，隨便說一句話沒準都會讓他有的好受。
他扶了扶額，正欲張口為索倫森的尷尬解圍，告訴這對兄弟“名字什麽的並不重要，你們大可稱呼我為‘旅人’”，可就在這時——
“普魯托。”
倚靠在窗邊的創世主站直身子，朝他走了過來。
“你……”
他敢肯定自己是第一次見索倫爾那，對於索倫爾那自然也是一樣的。
可為什麽索倫爾那知道他的名字？普魯托不由往後退了一步，然後一腳踩到了地上的一本繪本。
內室的地麵比外屋還要淩亂，他之所以認為被自己踩著的是一本繪本，完全是因為它是呈翻開狀態被人丟在地上的。
映入視野的彩頁上，簡簡單單寫了一句話，用的是普魯托麵前能分辨的文字：
“雙生子死一，世界會變得更美好。”
“這是……什麽意思？”普魯托無視了索倫森警告般的眼神，下意識地俯下身拾起了那本繪本，並將它翻回到第一麵。
當他認識到自己的舉動有多麽無理時，索倫爾那已經走到了他們身邊，並伸出手攔住了欲言又止，但打算直接上手的索倫森。
“你想要看看嗎？”
創世主不似冰魔那般冷漠對待萬物，也不像伊蘭諾那樣說一句藏半句、從不以真心示人。
他的聲音聽上去很柔和，很空靈，帶給人心曠神怡的感覺。
而他也是發自真心地詢問普魯托的想法，並不在意訪客先前算得上缺乏禮節的表現。
索倫爾那允許普魯托從頭開始翻閱那本繪本，並貼心地告訴他：慢慢來，不必急切。
普魯托懵懂地點點頭，開始閱讀那篇故事——
—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顆星球。（翻頁）
創造這顆星球的人，是一對兄弟；
大夥兒愉快地生活在一起。（翻頁）
星球遇到了危難，兄弟倆一籌莫展；
大夥兒害怕地縮成一團。（翻頁）
從前有個傳說：
雙生子死一，世界會變得更美好。（翻頁）
弟弟死了，星球度過了一劫。（翻頁）
大夥兒仍能愉快地生活在一起。（翻頁）
哥哥痛不欲生。（翻頁）
可是創世主是不會死的。（畢）
—
繪本畢竟是繪本，上麵隻講述了一個很短很短的故事，每一頁都隻有短短的一句話加上一幅畫風詭異的插圖。
書頁已經泛黃，而看它的封皮圖案和插畫風格，感覺這本繪本確實已經上了年代。
無論給哪個能讀懂內容的人看這本繪本，他們大概都會認為其中的故事缺乏文學價值，甚至缺少邏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普魯托抬起頭想要詢問創世主，可索倫森已經搶先站到他的身邊，瞅了眼繪本後，不假思索道：
“啊，原來是這本書啊。
“那是我們母星上的一個傳說故事，可它已經是很老的傳說了，上麵的字大家都看不懂，帶來這裏後，就隨便擺擺咯。”
“扔到地上叫‘隨便擺擺’？隨便擺擺能扔到地上？”
普魯托合上繪本，瞥了眼地麵，不過，他並沒有膽量把心中下意識浮現的感想說出口。
“你說，‘大家都看不懂’，可是……”普魯托看看索倫爾那，又瞅瞅索倫森，“既然看不懂，又為何要翻開它呢？”
“那是我們母星的文字。”
索倫爾那空靈的聲音在整間屋子裏回蕩，普魯托不由聽得像是有些癡了——實際上並非如此，他隻是感覺創世主的聲音有些耳熟。
“月圓夜小鬼？”他皺了皺眉，本來他認為眼前的銀發創世主與當時重創雲中界君主、且險些殺死麥格學院大部分生命的“銀發惡魔”很像，可在聽了對方的聲音後，他越發覺得麵前的創世主是某位嗜殺遊靈偽裝的了。
若不是索倫爾那的語氣中缺了月圓夜小鬼那種調侃的口吻，二者的聲音幾乎一模一樣……而現在，帶給聆聽者的感覺不同，再相像的聲音也會被聽出區別。
索倫爾那伸出手，從普魯托那裏取回了繪本。
而在他的手接觸到旅人的一刹那間，一枚無色透明的水晶石於普魯托額前浮現，但又轉瞬即逝。
普魯托的眼神迷離了一瞬，在這短短的霎時之間，他的神思恍若回到了屬於他的那個時空……麥格學院，赫洛礦場製造的爆炸，光與暗的神靈，還有——被冰封、而後又被炸成碎片的他自己。
他因某位神靈的憐憫而複活，就與麥格學院中那些在人禍中僥幸“幸存”下來的數千名學生一樣……而沒能承受住神靈力量的學生，便被神靈用另一種方式，將他們從世人的腦海中抹去了。
遺忘是對抗悲傷的最有效方式。
“我怎麽會忘了這些？”普魯托抱住頭，喃喃自語，“我死了，又被萊特複活了……萊特？萊特是天上使者……不，他是紫星的神明麽？”
周圍的場景忽地扭曲，變化成了之前的雪原，沒有了爐火，寒風瞬間襲了上來。
在這吹得幾乎都讓人睜不開眼睛的大風中，普魯托仿佛看到索倫爾那正站在雪原之中，在白茫茫一片雪地的照映下，索倫爾那的那對異色瞳格外的顯眼。
幻紫之瞳裏沒有映出普魯托或是麵前雪原的模樣，而幽藍之瞳裏映出的，卻是一個普魯托熟悉的場景——
因為死過一次而極度怕死的創世主，為了保護他的子民而獻出了全部的靈魂力量，最終在他眼前消散，隻餘下了破碎且無法通過魔法修複的水晶石。
“蒼藍！”普魯托痛苦地低吟道。
而下一刻，白色在眼中退去，他依然站在創世主的小屋裏，爐火仍舊在壁爐裏躍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