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4:冰魔②識破
將軍安德裏——他是這顆星球上,最不可能對世界和平帶來希望、做出貢獻的人。
他被敵人們憎恨,所有敵方的戰士都想要他的命、盼望他早日死去。
他的王視他為最有力的武器,卻從未注重過他的個人想法。
隻有他身邊的士兵們理解他,並且感激他欽佩他──因為他為每一場戰爭都帶來了轉機,他的出現在士兵們眼中就是勝利在向他們招手,同時也代表著他們將再次度過了劫難,保住了自己的生命,守住了自己的國土。
…………
一個時代過去了,這顆星球上仍然在進行著無休止的戰爭。
不過,由於時代變革,人們的想法也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他們終於意識到,這種戰爭毫無意義,毫無目的地亂打隻會帶來無盡的傷亡和數不勝數的財富損失,最後把這顆星球帶向毀滅。
有些人開始想方設法地阻止戰爭的發生,但是沒有了戰爭,這顆星球的意義又是什麽呢?況且這種戰亂已經維持了很久很久了,哪是說改就改,說停就停的?
意識到死亡和毀滅的可怕,以及戰爭帶來的文明停滯與萬物痛苦後,那些清醒的人們開始選擇合適的人四處遊說,好說服那些主戰派的熱血份子們消停一會。
“我懂了。”奧羅合上記錄了新靈感的筆記本,“孩子們說,有人在幫助他們——實際上這不是幫助,而是選擇了他們作為‘合適者’。”
天真無邪的孩童無疑是那些人最好的選擇。
極度渴望在和平中成長的孩子,最能夠激發人們的同情心。
於是,他們就聚集起來組織了一群尚未成年的小孩,再通過言語描繪和平之景,或是利益誘/惑等其他手段,將他們送去了戰場。
也許,還會將孩子們送到殘暴的國王跟前,訴說和平的美夢……可這又能改變得了什麽呢?
即使是初來乍到的奧羅,也很快便認識到這種想法的可笑和不負責任。
“這是在讓他們去送死啊。”
長久以來的習慣,哪是說沒就沒的?持續數個世紀、已成為世界存在意義的戰爭,哪是靠言語就能使之結束的?
停止戰爭,就意味著會失去權力、失去財富、失去領土,甚至失去國家。提出停戰宣言的一方也可能遭到另一方的背叛……統治者、掌權者會這麽想:若是停止戰爭,兩個國家便會合並為一個,到那時自己還是國王嗎?
不,肯定不是了,自己會失去那麽龐大的權力和這座王宮,會失去舒適的生活和底下人的阿諛奉承,那樣的生活多無聊?
所以,決不能讓戰爭停止。
可能——每一代的國王可能都是那麽想的吧,也因為這樣的想法,才導致了戰爭的無限延長。
奧羅並未將這段發散思維醞釀出的文字記錄在筆記本上,他在思索別的事情——熱心腸的孩子們,歹毒的統治者,還有宛如工具人的將領……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情,他不用細想便能做出貼合實際的推測。
就在這時,之前跑去報備、領取物資的孩子們都返回了這間地下室。
“新來的,你休息好了嗎?有記起什麽嗎?”
“還行吧。”奧羅邊做出回應,邊瞅著手中的筆記本。
(我是什麽時候召喚出它的?)
聽惡之契約講述這個星球往事的時候,似乎太入迷了,他沒意識到筆記本出現在這裏是一件多麽不尋常的事。
這顆星球沒有“魔力”這個概念,魔瓶目前也不在他的手上……
(不在……咦?)
奧羅下意識地摸向右肩,隨後,他觸碰到了某樣事物光滑的表麵。
…………
收月的輕風山,大地依然是銀裝素裹。
然而,針葉林中除了輕風山住民們勞作的聲音外,還傳出小孩與家長們嬉戲打鬧的聲音。
有人在雪地中奔跑著,時而運轉魔力挖去地上的一小片雪,揉成雪球朝某個方向擲去。
被他砸中的人自然也會製作雪球扔回去,一來一回之間,更多的人加入這場雪仗之中。
笑聲回蕩在雪地與針葉林之間,還感染到不遠處的輕風山城,吸引許多山城住民從自家房屋的門口、窗口探出頭來,觀看這場熱鬧的遊戲。
“你瞧,奧羅,這才是輕風山真正應有的模樣。”
明明是隻有睡著時才能造福輕風山的神靈,神靈輕風在見到這場罕見的繁盛活躍景象後,他的語氣中透露著滿滿的自豪。
“一座聖地,一個樂園!”
“你今天是不是有點太興奮了?”
在他身邊,身為契主的人類毫不介意這句話會引起他的不滿和鬱悶,相反,他似乎很想潑神靈輕風冷水:
“可能是因為今天雪停了。”
“就算真是這樣,奧羅,我……”神靈輕風深吸一口氣,“其實,能看到這樣的景象,我就已經很高興了。”
“為什麽,神靈輕風?”人類看上去對此很感興趣,“你見識過輕風山沒落的模樣,也承受過自己子民的惡意……可你卻在一場夢境過後,僅是得知它有恢複的跡象,便迫不及待地趕了過來。”
“一切都在變好。”神靈輕風將吸進的空氣慢慢呼出,他的臉上掛起了笑容,可他的眼中卻透出落寞的神情,“奧羅,還記得嗎,你在幻境曆練中遇到的同伴……”
“其中一位,是我的子民。”
“當然。”人類點頭道,“埃利佩.索羅帝……我的、祖先。”
“他死在了我麵前。”神靈輕風將目光投向雪地中玩耍打鬧的輕風山住民們,仿佛那些嬉笑聲能衝洗去他內心的悲愴。
“他注定死在那裏。”人類回應說著。
“……也許是吧。”神靈輕風歎了口氣,“所以你看,奧羅,我在試著讓自己的心情愉悅起來,不再想那些令自己鬱悶的事情。”
“這麽做很好。”人類笑了笑,“晴空,雪地,還有打雪仗的人們……很容易讓自己心情舒暢。”
一人一精靈飄浮於輕風山的空中,注視著底下生靈夢的一舉一動。
突然,神靈輕風開口問道:
“你想不想回家看看,奧羅?”
“最近發生了那麽多事情,你也漸漸地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他說,“盡管如此,在我心目中,你永遠都是我的子民、我的好搭檔。”
“無論,”他扭頭望向身旁的人類,“你變成什麽模樣,隻要你還是你。”
“為什麽要說這些?”人類輕笑道,“回家……麽?如果這是那棟屋子的話,倒也沒什麽問題。”
那幢承載著悲傷記憶的小樓,如今是齧齒精靈等小生命的家。
奧羅,隻能算那棟房子的“主人”,那裏對他而言,早已算不上什麽“家”。
二者從空中落下,踩在柔軟且有一定深度的雪地上。
神靈輕風經常見奧羅用魔瓶回溯到父母親還在、而他也未成為“時空旅行者”的那個時候。
奧羅常常駐足在比現在稍淺一些的雪地中,凝望著不遠處的小樓。
而當一位年輕的女子打開門、探出半個身子,朝門外潑出半盆子水時,他眼中總會流露出複雜的神情,然後開啟魔瓶結束這段旅程。
“奧羅,你知道嗎?”
神靈輕風帶著他的契主進入這幢小樓,踩上年久失修、踏上去咯噠咯噠響的樓梯,傾聽著從小樓各個角落或牆壁中傳出的小生物爬動的聲音,忽地,他拋出了一個新的話題:
“我們剛見麵的時候,‘它’就對我施展過‘魔音傳遞’。”
“‘它’……?”
“我們的另一位同伴,你不會不記得了吧?”神靈輕風眯了眯眼,無瞳的金眸中透出意味深長的眼神,“它的存在感是有些低,畢竟它刻意不讓你看見自己。”
“我記得它。”人類答道,“它幫了我很多忙……教會我使用‘空間之鑰’,還讓我避免了被紫色靈魂傷害。”
“不過,你說‘刻意’?”
“對你而言是‘刻意’。”神靈輕風突然沉下聲道,“奧羅……從來沒認真聽取過我的建議,每次都按自己的想法行事。”
“他早已經不在意自己的行為會導致怎樣的後果、不在意自己的能力又能否彌補那些糟糕的結果。”
“啊。”人類語氣平淡地發出一聲感歎,“是這樣的嗎?”
“所以,你才會出現在這裏、用著他的身份。”神靈輕風猛然瞪大雙眼,字字重音地說道。
他伸手向前一揮,小樓的木質結構仿佛重獲新生,灰塵之下萌發出新芽,又在轉瞬間拔地而起,化作粗壯的藤蔓湧向樓中唯一的人類。
“每次奧羅出現精神恍惚的情況時,‘它’總會消失一陣。”神靈輕風道,“你和奧羅之間有著靈魂上的聯係,神秘如‘它’也無法阻止你們的來往。”
“它在故意避開我,不讓我意識到它的存在麽?”伊蘭諾自言自語著,眉頭微微皺起,“我對它而言,已是這麽可怕的存在了麽?”
“扭曲的靈魂何必執著停留在這個世上?”神靈輕風單手覆地,緊接著更多藤蔓從木質地板中冒出,將麵前的人類包裹成一枚綠色的繭,“你已經死去很久了,老老實實接受死亡的命運,別再和你的轉世們爭奪身體。”
“啊啊。”繭中傳出人類的聲音,“‘爭奪身體’什麽的,我早就不想做了。”
先是月圓夜小鬼,又是冰,即使是被血族人稱讚“萬能”的“最負盛名的血族領主”,也會對搶奪身體主控權的這一行為感到厭倦。
“但是,這對我而言是一次機會。”伊蘭諾的語氣中帶有些許笑意,他似乎早就接受了消失的命運,亦或是早已依靠他的能力預料到現在這件事的發生。
“機會?”神靈輕風牢記他們那位隱形同伴說過的話——伊蘭諾是個“欺詐者”,最好不要輕信他的任何一句話語,“你隨便怎麽解釋都行,在奧羅回來前,我是不會把你放出去的。”
“做出解釋之前……”繭中人的聲音聽上去還挺愉悅,“你能告訴我,你是怎麽發現‘我’不對勁的嗎?”
“我沒有看到‘它’。”沉默少許時間後,神靈輕風給出答複,“還有,契約的感覺不太一樣,而且,你比奧羅活潑多了。”
倘若陪他一起來到輕風山的是真正的奧羅,那就應該在他提到索羅帝、甚至是提及“聖地”“樂園”等詞匯時,就莫名其妙地陷入沉思。
奧羅經常這麽做——他會因一個詞匯而聯想出一段故事、或是產生一堆心中感慨。
他往往要經過一段時間的沉默,才會給出回應,而不是像伊蘭諾那樣,能與神靈輕風有說有應。
“行吧……”伊蘭諾的語氣中絲毫沒顯露出對自己演技不精的懊惱或是其他情感,“我之前說,這是一次機會。”
“是我擁有的,最後一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