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96：旅伴⑤血族親王
通過與九長老的不斷接觸，再結合魔瓶提供的信息，奧羅差不多已經能將發生在這對隱士兄妹身上的故事給梳理出來。
??不過，雖然他踏入血族旅店的目的是為了了解伯恩隱瞞親王身份的原因，但在麵對客人們興致勃勃地討論他已知的事情時，奧羅並沒有刻意地去引導話題。
??他默默地湊到吧台邊，點了一杯旅店的特製飲料。而在老板娘微笑著遞出飲品後，有人給他讓出了一個位置，大概以為他也是對長老們故事感興趣的人吧……最後，他也就順理成章地待在了那個位置上。
??“唉，我遇到的九長老也請我吃了下午茶。”在前麵那人敘述完他的遭遇後，另外一位客人插上話道，“不過，我沒有提到那個謠言，吃完東西後賞了會兒花就離開了。”
??“照你們的說法，困擾九長老的應該隻是人們否定他妹妹的存在……可是和伯恩大叔起衝突的那個，他的行為就像是在說伯恩大叔欠了他什麽……欠了他一條人命似的。”
??當時九長老和伯恩大叔誰也沒明說他們矛盾的起源，月光.露娜和狄安娜也僅是從人們的討論中揣測，這件事與那位消失了的“十長老”有關係。
??“那我們就不清楚了。”客人們這麽說。
??“會不會是他的妹妹出了什麽意外，或是被人謀害了？”小心翼翼地，有人提出了他的猜測，“而那個凶手刪去了大家有關十長老的記憶，九長老又由於某種原因仍然記著她，並企圖找到導致這一切發生的人？”
??他的一番言語表述出來並不是很通暢，像是想到什麽就說出什麽、腦海中剛剛形成一個想法便迫不及待地想與眾人分享一樣。
??這個年代的市場上有售賣類似題材的懸疑解謎類的文學作品，而既然有人看了個頭，話題就自然而然開始往非現實的方向拐過去。
??反正也隻是隨意的聊天，人們在討論與自己、自己身邊的人無關而與陌生人有關的事情時，總是會不自覺地攜帶上惡意，盼望事情往嚴重的一麵發展。
??“嘿，你們說的伯恩大叔又是指誰啊？”人群中又傳出一道聲音。
??“他會不會真不是什麽好人，欠了九長老東西？”
??“伯恩大叔在外麵花的都是自己掙到的錢！”狄安娜忿忿說道，“他還說服了雷蒙老頭兒，成為了拿工資的麥格學院校工。”
??“隻可能是別人欠他的。”她仿佛搖身一變成了伯恩的代言人，在血族與非血族麵前堅定而“拚命”地概述對方的種種優點，“他可不會借別人東西後拖欠著不還，更不可能招惹別人以至於人家想動手傷害他。”
??“嘛，誰知道呢？”又不是自己認識的人，大家也僅僅是說說而已。
??於是話題被繼續進展下去，卻漸漸地超出了話題提出者的掌控範圍。
??大家的注意力逐漸從“謎一般的九長老”轉移到了“學院校工伯恩”身上，知道內情的人避而不談，了解尚淺的人則盡情發揮著自己的聯想能力。
??旅店一樓因為他們的議論聲而越發熱鬧，櫃台之後，老板娘的笑容也愈加燦爛。
??月光.露娜意識到人們現在討論的內容已經超出了她的預想，所以她主動退了出去——嘴上說著“伯恩大叔那邊應該已經結束了”“事情大概已經被處理完畢”，然後伸手拽著好友的袖子將她拉出人群。
??臨出門前，金發的女孩回頭望了一眼吧台最裏邊的那個位置——一個陌生的黑發少年正坐在那裏，從她的角度能勉強看到他稚氣未脫的側臉。
??“小月，怎麽了？”
??狄安娜循著好友的視線瞧過去，隻見一個陌生人端坐在吧台邊上，手指無意識般地摩挲著高腳杯的杯沿。對方的目光下放，凝視著杯中殷紅的透明液體。
??他給予人一種憂鬱的、難以親近的感覺。
??狄安娜搖搖頭，她不是很喜歡給自己這般感受的人。
??“沒什麽。”
??月光.露娜將手搭在略顯沉重的旅店大門上，遲疑了一瞬，最終還是說出了她的內心所想：
??“就是，莫名有些難受。”
??“啊？有人招惹你了嗎？是誰？我去給你找場子！”
??狄安娜揮起拳頭，忽然又想起了她們這幾天一直都呆在一塊兒，不可能有人過來找好朋友的茬而自己又不知道的……她愣了愣，再度將目光投向吧台靠裏的那個位置：
??“是他？看到他後，你感到難受嗎？”
??“是的。”月光.露娜回答說，“我能從他的身上……感覺出一個殘缺、畸形、扭曲、拚命在世間掙紮企圖存活下去的靈魂。”
??“嗬嗬，大概是我自己的腦子出了些問題吧。”她自嘲道，“畢竟，我並沒有看見靈魂的能力。”
??吧台邊上的黑發少年，讓她想起了不久前加入他們礦場小隊的新成員，那人也帶給了她相似的感受。
??…………
??奧羅合上多出了不少文字頁的筆記本，為人們的議論告一段落而鬆了口氣。
??他對這一次的收獲頗為滿意。
??除了觀察人們的反應來判斷誰才是能解答自己困惑的人外，先前沒有圍過來的客人間也各自有著不錯的話題。
??哪怕抵達這個時空前魔瓶沒能提供背景介紹，奧羅估計隻要在這間旅店裏坐上一個下午，他也能順利梳理、拚湊出近日來發生的事情。
??“小哥，看起來心情不錯啊？”吧台裏麵，健談的旅店女主人狀似隨意地搭話道。
??她一邊將殷紅色的飲品倒入新取出的高腳杯中，一邊抬起下巴像是在示意客人那隻被頭發遮住的眼睛：
??“年輕的冒險者，你是怎麽失去它的？”
??“我並非冒險者。”奧羅保持著微笑，坦然回答道。
??“那你是記者嗎？”老板娘努了努嘴，將目光投向放置在吧台上、剛剛被合上的筆記本，“聽說這是一個剛剛在麥格王國那兒風靡起來的職業。”
??“不。”奧羅搖搖頭，“我是一個作家。”
??他撫摸著自己的筆記本，若是用心去記錄世界上的一切，那麽寫作的靈感將會是無窮無盡的——“不過，隻是三流罷了。”然而靈感隻是創作所需的條件之一，後續該如何運用它們，又該怎樣去讓讀者理解才是最為令人頭疼的事情。
??“這樣啊……”老板娘也許遇見過很多像奧羅這樣的人，執著於自己的夢想與職業，卻又被它們毫不留情地傷害，“姐姐我相信你哦，你一定會成為優秀、能創作出知名作品的作家的。”
??“謝謝。”奧羅仍然選擇以微笑來應對這份突如其來，卻又合情合理、再正常不過的好意。
??他斟酌著心中的想法，回想方才激烈討論中這位老板娘的表現。能夠確定的是，老板娘既是九長老口中的“好談之人”，也是九長老與伯恩之間矛盾的知情者。
??或許，她還知道伯恩與血族親王之間的相等符號。
??奧羅猶豫了幾秒，隨即他提出了幾個問題進行試探與鋪墊。它們都得到了相當詳細，而且還包含著他人想法、輿論觀點的回答。
??交談中，他與老板娘之間的共同話題似乎也豐富了起來。
??不過，它們都是圍繞著“王國人眼中的血族”“蘭德簽下的不平等條約”“統治階層在血族人們眼中的印象”等所展開的。
??“大夥兒都厭惡現在的領主，但是呢，我們心中仍存在著共同的希望。”
??“啊，希望這個‘希望’是我所想的那個。”
??“沒錯。”老板娘將調製好的飲料遞給吧台外的客人，“他就是我們的親王大人。他的一舉一動都在為我們著想，可惜的是，他本人沒有競爭領主之位的想法。”
??“為什麽呢？”
??“小哥，你有沒有聽說過‘屠龍者’的故事？”老板娘俯下身，身體緊貼在吧台邊緣上，與奧羅之間的距離也因她的這般舉動而被極度拉進，“如果我說他是因為恐懼——恐懼他自己會成為那則故事的主人公，你會相信嗎？”
??（《屠龍者》——沒有絲毫現實依據、完全虛構的“童話”性質的文學作品，據記載是由雲中界的各類童話故事進行再編、再創作後完成的作品。）
??（它的結局……“屠龍者終將成為龍”，作為悲劇的典範在大陸上廣負盛名，很多創作者喜歡用這個故事進行再創作。）
??（龍族，和龍族聖域的火龍族不同……現在已知的龍屬性生物隻有傳說中的那兩代龍王——龍屬精靈王“燭”和“穹武”。它們出沒於東海深處，在我的時代，已經很久沒有人目擊到他們過了。）
??奧羅收斂住不斷發散的思維，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在老板娘身上。對方舉了一個例子方便他理解，而他也確實瞬間就明白了老板娘想表達的意思。
??不過奧羅並不習慣與不熟識的人如此近距離地交流，他不動聲色地往回挪動座椅，重新與老板娘拉開了距離。
??（血族親王……伯恩擔心他會變得和他的兄長一樣？）
??怎麽會呢？奧羅不禁這樣想。
??“你大概是在困惑，我們的親王大人怎麽會擔心自己走上和蘭德相同的道路吧？”老板娘像是已經麵對了許多個有相同疑惑的客人，她的笑容中多出了幾分苦澀，“蘭德剛擔任我們的領主時，也是事事將領地上的人民放在第一位的。”
??“但時間會改變一切。”她說，“畢竟，我們是長生種。”
??一任血族領主可以在位許多年，歲月的流逝足以讓一個人的觀念產生變化，更何況他們是當權者。哪怕是細微的改變，也有可能給自己的人民帶來災難。
??“你們的親王……對外隱藏了他的身份。”奧羅終於將話題帶到了他最初想要滿足的那份好奇上，“與他經常接觸的人，也會以為他隻是個普通而弱小的血族，不會想到他居然是一位大人物……”
??“嗬嗬，大部分成年的血族人都是知道並任由他去這麽做的。”老板娘笑道，“他的想法自然隻有他自己清楚，不過，這樣一來，長老議會和領主也不會去刁難他，他們很樂意見到這樣的現象。”
??人人都視血族親王為一個傳說，是血族領的人民苦於領主的種種不靠譜的抉擇、苦於卡爾大侯爵的專權、苦於長老議會的蠻橫而杜撰出來的存在，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說。
??隻要下一代的人們都因為這一形象的神秘而產生疏遠感，那麽這位血族親王將無法再動搖現任掌權者們的統治地位。
??“親王大人是當今世上最強大的魔法師，他的實力已經達到了傳說級。”老板娘抿起嘴，有一刹那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若是想要上位，那些人哪裏有能力阻攔他？”
??“他雖然強大，可卻選擇了現在這種做法。”奧羅強調著自己暫時沒能理解的事情。
??“他心目中已經有了領主的人選，他是在為她鋪路。”老板娘解釋道，“他的名望過高，不利於她成為新的血族領主。”
??“所以，親王必須是神秘的、不被外人所知曉的、不會被後人拿來與新任領主進行比較的。”
??“那隻是他個人的想法罷了……”奧羅心中已經對想了解的事情有數，開始漸漸地將話題往其他他想要了解的血族事情上引導。
??（在未來，伯恩成為了血族領主……在他之前，領主之位是屬於伊蘭諾的。可是在剛才的對話中，顯然伯恩心中有另外一位領主人選。）
??（是蘭德的女兒，名為“閃電”的血族公主嗎？）
??自覺從老板娘這兒已經打聽到了許多事情，奧羅於是告別了對方，將位置讓給了後來的客人。
??他於心中整理著剛才得到的信息，邊推開旅店沉重的木門——黑衣的血族人正站在門外，事實上，應該說是“擋在門外”。
??看到伯恩，奧羅意外地沒有產生絲毫驚訝、慌亂之情，仿佛他早已預料到這趟行程中，他會與對方正麵接觸一次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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