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73：天平⑤自毀傾向
身形瘦長的血族人站在斷崖之上，銀白色的長發隨風飄揚，雪白的衣裝雖然已不似出發前那般幹淨、整潔，卻依然在目睹這一幕的人們心中塑造起了超脫凡世、僅可遠觀而不可褻瀆的聖潔形象。
??“冰！”斷崖對麵，夜星海舉起月-夜聖判，“你會沒事的！等我來救你——”
??“不對，星海大小姐！”
??蘭蒂斯想要伸手拽住夜星海，卻被她一下甩開，臉上還挨了發辮的二連重擊。
??揉了揉被發辮掃到的臉頰，蘭蒂斯欲言又止——他的發現，並非說出口其他人就能明白得了，現在能做的唯有安撫下身邊這個隊友，再去觀察另外一位的打算。
??但他做不到。
??（蘭蒂斯，你在她心中過於渺小了。）
??夜星海使用手中的天平神器對“自然環境”作出了判決——她讓冰腳下的巨石保持穩定，永不會與崖壁分離。
??隨即她再對冰使用了神器，判定對麵的血族人不會在地貌變動中受到傷害。
??做完這一切後，她不顧身旁隊友的勸阻，徑直朝冰的位置趕去。
??他們之中隔著一座斷崖、一道溝壑以及崖壁下不知源頭在何處的洶湧翻騰的活水，但這一切都阻止不了夜星海。
??急迫的心理讓她舍棄了思考，隻想保護好眼前的冰。
??蘭蒂斯在製止數次未果後，放棄了這樣的舉動；當夜星海趕到冰的身邊、拉著冰的手臂神情激動地問東問西時，他也一言不發地出現在了他們身後。
??冰微笑著，又一次拒絕了隊友的關心。在擺脫夜星海的“糾纏”後，銀白色的血族人退後幾步，腳下被月-夜聖判影響後變得“足夠穩定”的石塊，隨著他的動作眨眼間爬滿了猙獰的裂紋。
??“欸？”
??夜星海的身體向前傾斜，右臂前伸，甩在身後的左臂被蘭蒂斯一把拽住。
??在冰即將連同碎石塊們一起掉落斷崖的時候，她一把握住對方的手腕——它過於纖細、像是骨頭外麵直接包裹著皮膚而缺少了裏麵那一層肉。
??冰無力地垂下眼簾，他不願意花費絲毫力氣來拯救自己。
??“他的眼神……星海大小姐，你沒有看出來嗎？”
??蘭蒂斯伏倒在夜星海身旁，同樣伸出手拉拽住冰的衣袖，他嚐試使用魔法，但黑森林的環境條件不允許他這麽做。
??“他渴望解脫。”
??“為什麽？”夜星海鬆開握在手中的神器，她一時間想不到自己該如何使用它來改變現狀。現在，她可以用兩隻手來阻止隊友墜落。
??“放開我吧。”如冰般脆弱的人這麽說著。
??“我們是隊友——而且，大家還等著布置魔法陣的功臣回去，怎麽能讓你在這裏結束呢！”夜星海怒嘯道，她的頭蹭過邊上凸起的岩石，撞下一件首飾來。
??她便用牙咬住了那件魔法道具，上天似乎也開始垂憐、眷顧屢遭不順的孩子，那是一件一次性的通訊工具，直指他們E班的班主任，天罡。
??“幫幫我們，天罡老師！”
??通話對麵的人聽到聲音就等於知曉了地址，接下來就是時間問題——上天收回了祂的憐憫，夜星海驚恐地發現自己身下的石塊也在逐漸崩裂。
??她的身體正慢慢向下滑去，她已經能聽見斷崖底下奔騰的流水聲。
??好在身後傳來了傳送法陣張開的聲音，閃爍著金光的鎖鏈卷住了她和被她拽著的血族人，頭頂傳來陌生的聲音，似乎是天罡老師搬來的某位援兵：
??“嘖，天罡，他們就是你的學生？”
??“溫柔一點，伊雷，我很看好他們……”夜星海昂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乘坐“嵐之翼”匆匆趕到的班主任，和飛在班主任身後、救了他們的陌生金發男人。
??“啊！”天罡突然露出驚訝的神情。
??夜星海向後望去，看見自己的天平因為山石崩塌而墜下了斷崖——她早已有預料，今後她便會與這件神器永別——每做出一個選擇去做某件事，就勢必要放棄另一些事情。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被留在地麵上的蘭蒂斯飛身上前，妄想去抓住那杆注定在此與持有者分別的天平。
??“那個蠢貨！”
??夜星海聽見被天罡老師喚作“伊雷”的男人輕罵一聲，金色的鎖鏈從他的掌間發射出去，卻在觸碰到蘭蒂斯的那刻仿佛被另一種力量所扭曲，偏移向了別處。
??蘭蒂斯在他們眼前墜下了斷崖。
??…………
??“啊，雖然，嘛，雖然我確實被男二號不顧自身安危的行為……有那麽一點點被觸動到了。可是，我不能理解他的行為邏輯——在某些情節裏。”
??情報商人右手握住那卷新稿件來拍打他自己的左手，一邊踱著步繞招待桌轉圈。
??黑炎的惡魔“悠閑”地飄浮在招待桌一側的座椅上，一隻茶杯懸停在也許是他進食器官的位置前，裏麵的茶水正在迅速減少。
??“他就是個攝影工具。”阿大評價道，“他也伸出手去幫忙拉人，可他拉了個寂寞！”
??“而且沒意義的角色也太多了點吧？”
??“他投的是夢境專欄。”惡魔“好心”地提醒情報商人道。
??“為什麽女主人公會放棄她的神器？”
??“不知道。”惡魔明黃色的火焰眼睛一時間有點泛白，好似他翻了個白眼來回應阿大的問題，“因為‘愛’？我不是很懂這方麵的事。”
??“世界末日……我很喜歡這個說法。”情報商人歎了口氣，“自從我們的大陸擺脫異時空的掌控之後，這個世界上就不再發生類似的事情了。”
??“當然發生過。”惡魔反駁道，不過像往常一樣，他沒有就這個話題說下去。
??“為什麽男主人公想……自我了斷？”阿大翻了翻手中的稿件，隻覺這篇文章無頭少尾，不負“夢境專欄”的“盛名”。
??“不知道。”惡魔搖身一變成了個無情的“不知道”機器，不會給予他任何有價值的答案。
??“這種文章真的可以發表嗎？”阿大顯得憂心忡忡，“能引起人們對三百多年前‘末日’的再討論與思索，但總感覺故事是有原型的，比如說‘城樓’、專屬傳送陣和一次性魔法道具之類……”
??“這是夢境。”
??“好吧，看來我得聯絡下‘海洋老師’先生，感覺‘旅行家’又犯病了……”
??“對了。”阿大望向惡魔，發現對方臉上的金黃色火焰轉移到了頭頂——或者幹脆說他是整個身子朝上、正瞪著天花板發愣。
??“你在幹嘛？”
??惡魔慢騰騰地變回了原本的姿態：“我在聽你評論新稿件。”
??“這可不像……咳咳。”阿大清清嗓子，“對了，夜家那邊的委托，你已經完成了嗎？”
??“不勞你費心。”
??“說說看那時候的情況吧。”情報商人坐回了他的報紙堆上，“我很在意夜迭想做的事情，總覺得……事情不會像‘收集曆代神器’那麽簡單。”
??“嗬嗬。”惡魔冷笑著給出了回複，“……如你所願。”
??…………
??奧羅在冰冷的河水中沉浮。
??神靈輕風從背後攬住他，稍微施力將契主帶離了險境，這時候，奧羅已經握住了那杆天平——神器哭泣著，為自己被主人拋棄而感到悲傷。
??“你的命運已經被改變了。”奧羅這麽安慰它道，“原本的曆史中，你應當葬生河底……嘶，這些水是從哪裏來的？”
??“血族領瀑布。”神靈輕風給出了答案，“地震為水流製造了新的通路。”
??“你會回到主人身邊……”黑炎的惡魔褪下偽裝，“不過，不是現在。”
??“我不認為神器會有感情，它們都未必是生命。”神靈輕風說，“但是說實話，原來它就是這樣被‘遺失’的……我還以為，是他們在末日逃生的過程中弄丟了它。”
??“現實中總是會發生令人一時難以理解的事情。”奧羅將蘭蒂斯從水流中拖拽出來，拉到岸上進行了緊急處理，保證這可憐的學生會在不久後平安蘇醒，“她對那個血族人一定抱有真摯的感情，可以讓她不惜放棄一切，也要讓對方留在這個世界上。”
??“這個人類也差不多吧？”神靈輕風瞅了眼昏迷不醒的蘭蒂斯，“他的日記，詳細到你省下了一個願望，也讓我們免於更加細致地進行調查。”
??“我不是每次都需要真實視野的，神靈輕風。”奧羅回複道。
??“而且……”他捧起天平，“我真的感受到了……它與夜星海之間的那份聯係，它在呼喚她，盼望著返回她的身邊。”
??“當真？”神靈輕風瞪大眼睛，表現出一定的詫異。
??“這可能是我自己的問題。”奧羅輕歎一聲，“好了，現在我們該回去交差了。”
??耳畔響起魔瓶的提示音，以及時與空的夾縫撕裂空間、於他們身後綻放的聲音。
??目標獲取：月-夜聖判。
??限定攜帶物品數目：×1
??倒計時期限內尋回目標，任務完成。
??奧羅包裹著黑色火焰踏出魔法陣的時候，夜迭正閉著眼睛高聲計數。
??她呼氣吸氣的動作幅度很大，仿佛對“再次見到來自地下世界的美妙生物”這件事迫不及待。
??召喚大廳中站著幾個夜家家主的護衛，在惡魔重現的那刻整齊地拔出形式各異的武器，直指法陣中心的歸來者。
??“好啦，把它們都放下吧。”
??夜迭掩嘴輕笑，在護衛們將武器收起後，她親自迎上前去：
??“我要找的東西，你已經拿到手了嗎？”
??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間都盡情地在自己的手下與地下生物麵前展現作為一個人類、尤其是一位女士應有的魅力，仿佛這麽做就能讓麵前這頭美麗的生物留在人間，而不是隨著契約的解除轉身離去。
??“如您所願，我的契主。”
??一杆淡金色的天平從漆黑的火炎中分離出來，它的出現為本就金碧輝煌的大廳染上了星空般的光彩，美輪美奐的景象一時讓在場的人們全都沉迷其中。
??夜迭回過神，打算再次勸說惡魔留下的時候，卻發現對方已經趁機離開，連一顆火種都沒舍得留下。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