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53：筆友①鯨宿
牧月之初，星之學院裏每個人都很忙碌，包括坐落在整座學院最邊緣地帶的圖書館。
??而在這一天正午的時候，一位中年紳士來到了圖書館門前。
??他西裝革履，提著鑲嵌有銀白金屬的手杖，有著一頭海藍色朝後梳理整齊的頭發，墜著細鏈的金邊眼鏡架在他堅挺的鼻梁上，映襯他那雙宛如海洋般深邃的眼眸。
??海藍頭發中隱約可見的幾縷白色象征著他已不再年輕的年紀，他的臉上也已經長了皺紋，嘴角向下，麵龐因而顯得陰沉。
??他名為鯨宿，是一位在曆史和心理領域很有建設的學者。
??他在不久前辭去了自己在星之學院內的職務，所以即使牧月是星之學院一年內最忙碌的時間段，也不會對他的行動造成絲毫的影響。
??這會兒，他就像他還沒辭職的那時候一樣，在通過圖書館的魔力驗證後，“大搖大擺”進入了館內。
??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踏足這片區域，圖書館中上架了不少他未曾見到過的新書，而他就像每一個第一次到這裏來的訪客一樣，好奇的目光在每個書架上徘徊遊走。
??“咳。”身旁傳來某人的輕咳聲，鯨宿轉過頭循聲望去，看見了一個很年輕的圖書管理員。
??鯨宿知道對方其實是一名學生，為了代替原本的圖書館館長幹活而“臨時擔任”圖書管理員一職。類似的任務在完成後能賺取50點學分，能讓一個一年級的學生即刻攢夠一半升上二年級所需的代價。
??他板起的臉上擠出一抹笑容，朝著這位似曾相識的學生打了聲招呼。
??臨近期中，哪怕是學生會的幹部也要籌備即將到來的通識課考核或魔法等級考試，他不想給對方帶來太多壓力。
??“鯨宿老師……不，鯨宿先生，早上好。”年輕的圖書管理員回應了客人“親切”的問候，“好久不見，今天的您……看上去格外高興。”
??“我的課題、不，研究有了新的突破。”鯨宿收起笑臉，說，“這次過來是與人有約。”
??星之學院的圖書館對王國境內的大部分魔法師開放，許多人來到這裏不是為了借書、看書的，而是有著其他的目的。
??“沒關係。”
??臨時負責圖書管理員職位的這名學生麵對昔日的老師，感覺有些渾身不自在。
??他撇開視線，訕笑著回複道：“您可以在這裏做任何合理的事情，不過，切記還是需要保持安靜。”
??“我明白這裏的規矩。”
??曾經的講師告別了年輕的圖書管理員，然後踱著步子經過他，慢吞吞地朝著某處書架後走去。
??鯨宿是一位高深級的魔法師，有著等級9的黑魔法許可證，他的綜合實力很強，在整個麥格王國中能排到中上的位置。
??雖然他的出生地不在王國，但他在王國內長大，名聲也是在王國內建立並傳播。學界對於他，比起作為一個學者來說有著不錯的實力，更引人矚目以及為人所知的，其實是他在課題研究上的固執、不懂變通。
??“鯨宿是個好學者，但他卻選擇了一個糟糕的研究課題。”——人們都這麽說，或許鯨宿心中也是這樣認為的，可他已經在這個課題上花費了太多時間，甚至一時衝動地連工作都辭去了。
??他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繞過坐落於圖書館深處的一個書架，一個正全神貫注地瀏覽手中書本的人影躍入了鯨宿的視野。
??眼前的人像是星之學院的學生，很年輕，留著一頭比較長的濃密黑發，似乎有一段時間沒打理過了。他額前的頭發有些留長，遮住了一邊的眼睛。
??他手中拿的那本書，鯨宿很輕易地辨認了出來——是這座圖書館的老住戶了，不知有多少個學生翻閱過它、被它深刻卻有趣的內容吸引，沉迷讀書不可自拔。
??《礦物誌》，它的名字，連同它的作者——一個名叫“驍鹿”的、英年早逝成為整個學界遺憾的優秀人才一起，被標注在它的書脊上。
??其中記載了許多和礦石有關的有趣小故事，也介紹了很多年前大陸幾個著名礦場的建立和發展過程，還有它們各自的末路。
??鯨宿的視線從少年人手中的書上移開，開始朝他身後的書架上瞟去。
??忽然間，鯨宿留意到書架上因為書籍被取下而形成的那個豁口：一枚幻之魔球被隨意地擱在上麵，也許是為了給以後放書留給記號，以免放錯了位置。
??“旅行家？”鯨宿嘴角噙著笑意，嚴肅的神情在這一瞬間仿佛變成了在炎熱氣候中融化的寒冰。
??埋頭讀書的少年聞聲抬起頭，有些驚訝地將視線投射過來。
??“我就知道是你，現在還這麽老實地用幻之魔球的孩子已經不多了。”
??鯨宿臉上完全綻放出了笑容，若是讓先前的圖書管理員見到了，沒準他會狠命地掐自己確認是否在做夢。
??他們各自都用的是水晶球上最廉價的通信方式，大部分時間都是免費的，美中不足的是這種通信方式有時候會泄露個人信息，比如使用水晶球的類型等等。
??“特別是昨天我們才提到赫洛礦場。”鯨宿指向《礦物誌》，“啊，對，我是‘海洋老師’，你認出我來了嗎？”
??“海洋老師”是他發表文章、以及在水晶球上發表觀點時用的筆名，也算是一個常用的昵稱。
??對麵少年的目光在他深藍色、梳理整齊的頭發上停頓了短暫的一瞬，隨即便收了回去，然後點點頭：
??“想不到我們這麽快就在現實中見麵了，海洋老師。”
??“這其實不是巧合。”鯨宿表現得有些緊張和不好意思，“昨天我們在討論的時候，你提到今天會來這裏。”
??“我實在想見你一麵，所以也找了個時間過來了。”他摸了摸有些偏高的發際線，深藍色的頭發穿過他的指縫，少許垂落在額前，不複先前那般整齊。
??“原來如此。”對麵的少年不驚不惱，他合上手中的《礦物誌》，露出的那隻眼睛中閃爍著笑意，“我也一直很憧憬你呢，海洋老師，因為你在談話中透露出的見識，和你的執著。”
??“叫我鯨宿就好。”他擺擺手，臉色恢複嚴肅冷淡，“這是我的真名，不過，是我來找的你，你不必告訴我你的名字。”
??“你好，鯨宿老師。”那少年輕笑著說，同時將右手伸到了鯨宿麵前，“初次見麵，你可以叫我溫莎。”
??自稱溫莎的少年其實並不是星之學院的學生，他的學識和對某些事情的見聞實際上出於他對閱讀的喜好。比起經曆過魔法學院裏通識課的那些學生，溫莎更像是“知道得多”，而不是“懂得多”。
??他一個勁地在渴求知識，卻缺少能夠向他講解那些知識的人；他憑著自己在學習上的天賦去了解每一件事，但一旦遇上難題，他隻能選擇暫且跳過、等有思路了再重新考慮。
??鯨宿很樂意去引導這樣的一個“學生”，對方樂意去學，他也能為對方做一點貢獻，最後兩個人的心情都會很好——就像一個老師遇上了能稱得上是知己的孩子，自然願意將畢生所學全數傳授給對方。
??“昨天我們在水晶球裏聊到白水晶礦……”鯨宿笑吟吟的，抬起頭對上少年求知若渴的眼神，“紫星大陸的大部分礦物被劃分到植物的類群中，它們也不例外。”
??“當今世界上已經找不見白水晶礦的種子了。”溫莎語氣中帶著遺憾與少許的鬱悶，“倘若‘礦湖’還存在的話……”
??“對了，海洋、鯨宿老師。”溫莎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你之前談及過，一直以來你都在調查‘青翠綠國’，這也是學界不認同你的緣由之一。”
??“《礦物誌》中有寫到青翠綠國的故事，據說罕見的‘幻之水晶花’就產自那個國家，國內的人用它的果實進行占卜，百中無一錯誤。”
??“那個國家？不不。”鯨宿很高興他能從現實中碰了麵的筆友繼續談論先前沒聊完的事情，“青翠綠國實際上是三個國家：青之國、綠之國和翠之國。”
??一個國家即是一座島嶼，“青翠綠國”是三座島嶼上三個國家的統稱，三個相鄰之國內部情形迥然不同，如同三個被海水分隔的不同世界。
??翠之國的人們生來畸形，有的是鼻子上多了個奇醜無比的疙瘩，有的是腰上長了厚厚的繭子、就像長了根刺，有的則是十指極長或極尖。他們國內用一種被稱為“翠”的石頭作為交易貨幣。平日裏很少有人去往其他國家，生來醜陋的人們寧可一輩子待在家裏。
??綠之國的居民們愛好音樂，他們與音樂精靈為伴，創造出大量現在還少部分於大陸上流傳的經典歌曲。然而所有記載的最後，一定會提到綠之國的居民與音樂精靈之間起了爭執，讓本來和藹的島嶼上的秩序變得微弱不堪，最終這座島嶼被湮沒在曆史的長河中，並很難被同時代的人從某處“撈”出來。
??青之國的居民各個都是傑出的魔法師，尤其是在占卜領域。最初的居民在開荒途中得到了聖靈雪山聖靈雪皇的幫助，被賜予了一枚“幻之水晶花”的種子。幻之水晶花結出的果實能被當作占卜和預言水晶球使用，而在它體內也孕育著新的精靈。他們信仰著“光明神”，是一位不為人知的神靈，沒有人知道祂是怎樣誕生的，也沒有人知道祂自哪一天起，再也沒有出現在大陸上過。
??“事實上。”鯨宿麵露為難地說，“這次我想找到你，是因為我的一項研究遇到了難題。”
??“學界應該有很多學者願意幫鯨宿老師你的忙。”名為溫莎的少年這麽回複道。
??“不，他們對我避之不及。”鯨宿搖搖頭，“我需要一個助手，但沒人想要擔任——就在這時候，那家報社的社長向我推薦了你。”
??“原來如此。”溫莎依舊是不慍不惱的模樣，“剛好我也需要一個不錯的心理老師的指點。”
??“確切地說，你需要一個老師的指點。”鯨宿感覺自己的口吻有些傲慢，於是盡可能地找準方向去調整，“呼……我覺得，我們可以互相幫助。”
??“為什麽不呢？”溫莎反問道，“我很願意幫助你。”
??“我說過，我一直很憧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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