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垂暮之人
“你看阿姨，來看你，自己還哭了上來。”李娟看著身穿獄服，利落平頭的鐵頭，有些消瘦，想來這孩子一定是在裏麵受苦了，不免的又哭了起來。
傷心的李娟怕情緒崩潰，隻好先出去平緩下情緒，探望室內剩下黑丫和鐵頭。
黑丫坐在小窗口前麵，小窗口的麵積很小嗎，隻能看見頭和肩膀，黑丫有一個月沒有見到鐵頭了，直勾勾的盯著鐵頭看。
鐵頭就任由黑丫這麽看著，也不說話，鐵頭何嚐不想她，可是鐵頭心裏有無數的思念也匯不成一句話，就這樣她看著他，他看著她.……
“還有三分鍾!”警官推開門，冰冷的聲音回蕩在寂靜的屋子內。
突然黑丫開了口：“鐵頭哥，你要在裏麵好好改造，爭取早日被放出來，我年紀也不小了……”
黑丫就這麽一直看著鐵頭，想把這一個月的思念都告訴他，告訴他每晚她都能夢到他，告訴她每天早上醒來想的都是他，告訴他不管是睡覺還是清醒時時刻刻想的都是他，告訴他她想要嫁給他。
等了好久黑丫都沒有等到那句話，她何嚐不明白鐵頭的心思，他隻是怕他負了她的大好時光，但是她不怕，她這輩子隻會嫁給一個叫鐵頭的人，也隻能嫁給他。
聽到黑丫說的話，鐵頭還是沒有做任何回答，他想開口告訴黑丫等他，可是他說不出口，他怕負了她。
“還有一分鍾！”獄警再次推開門進來。
一分鍾時間太短暫了，鐵頭有好多要對黑丫說的話，想念的話，囑咐的話，但是他隻對對她說了一句話：“等我出來，娶你。”
黑丫的眼淚頓時就流了下來，剛才進來的時候她沒有哭，就算再怎麽想他她都沒有哭，唯獨他對她說出那句她一直想要聽的話時，積攢了太長時間的情緒終於爆發了出來。
這是鐵頭和黑丫的愛情故事，沒有驚心動魄，平淡無奇，但是這輩子能有一個願意等你的人，一個願意娶你的人，那就好好活吧！
江乙感覺就像是從沒有離開過這個監獄一樣，好像昨天還在聽鐵頭講著黑丫的故事，今天醒來就看見這麽鬧騰的一幫人。“真好！”江乙在心裏想著。
“怎麽不見老刺呢！”江乙在心裏泛起了嘀咕，一提到老刺，江乙的心情頓時就像從自由落體的最高點筆直的墜落到最低點，沒錯，就是墜落，生生的疼！
“他已經不在這個房間了，上個月就搬走了，搬到了501”王虎低著頭，能聽得出來話音裏的失落。
鐵頭和刺蝟也不做聲，頓時整個屋內的氣氛就像是被注入了烏雲，散布在整個房間的角落，壓得人船不上來氣。
“502！地獄之門。”502被賦予“地獄之門”的稱號，通過名字就能猜測的到這間屋子所表達的寓意。
“老刺的命真是可憐，上天真是愛玩弄這些窮人，設定了這麽多災難，反抗的後果就是化成灰燼，灰飛煙滅。”
“哎！命運無常，狗急還跳牆，何況是人呢，換做是我，我也會選擇老刺的做法，為了尊嚴，為了正義而活。”刺蝟義正言辭的說道。
“老刺哪天槍決？”江乙突然問出這句話，三人恍惚了一下。
“10月28號！”鐵頭背對著牆說道。
“那天還是老刺的生日！”王虎眼睛裏有些濕潤。
“我去看看他!”江乙起身向門外走去。
走在長長的走廊裏，監獄裏的氣壓不知道是不是人內心在作祟，總感覺背後有人，壓得自己喘不上來氣。
江乙想到自己出獄的那天，老刺手拉著江乙，帶著懇求的眼光，用著懇求的語氣對自己說“拜托自己好好照顧他最牽掛的女兒和老父母。”
老刺那天的眼神江乙一輩子都忘不掉，忘不掉老刺在江乙手心下滴下的那顆淚。
老刺從來沒有流過淚，小時候幹農活斷了手指，老刺都沒有哭，唯有那次，老刺感到最絕望的時候，不是他怕死，而是他放心不下神誌不清的妻子、患病的老母和輟學懂事的女兒流入。
江乙來到“502”門前，站了好久，低頭看了看老刺曾經落過淚的右手，整理好自己的情緒，推開了門。
隻見一個身穿藏藍色條紋獄服男士，頭剃光頭，雙腿盤坐在菩提上，一隻手阿彌陀佛狀，另一隻手撚佛珠，嘴裏念念有詞……。
江乙一眼就認出了眼前的這個人，但是將以沒有上前去打擾他，在背後就那麽看著他，有種想去上前擁抱她的錯覺。
有可能是感受到了背後注視的目光，男子回過頭，四目相對，恍若隔世。
|“江乙！”
“老刺！”老刺緩緩的從地上站了起來，看著站在自己前方的江乙並不是很驚訝！
“坐這，我給你倒點水喝。”老刺指了指旁邊的床，轉身去倒水。
“老刺，我不渴，你快別忙了。”兩個人見麵沒有生疏，但是一生一死的世界任誰都是心知肚明的。
江乙這次來監獄看望老刺，老刺知道，自己的日子快到頭了，不是不想去麵對，而是他不得不選擇去麵對。如果當初欠錢的還錢，如果當初自己沒有那麽衝動，如果……
如果有如果，曆史一樣還是驚人的相似，因為老刺還是會選擇這樣的方法來維權，來維護自己的自尊。
“江乙，出去這段日子，怎麽樣？”老刺先打破了氣氛，她知道江乙不好開口。
“我現在在縣中醫院當醫生，每天的生活還好，充實！”
“對了，老刺，你身體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我給你診診！”江乙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對老刺說道，
“我？我就不用了吧！我都是要死的人了……”說到這的時候老刺聲音突然一頓，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了話。
“你還別說，我肩膀比較酸痛，有時候胳膊痛的都抬不起來!你給我診診！”老刺對著坐在床上的將以說道。
“老刺，你躺在這，我先給你揉揉，看看到底是哪出了問題。”
“好！”老刺走到床上躺了下來。
“可能會有點疼，但是你要忍一忍，按摩之後，我保證你會好。”江乙用著超級自信的語氣說道。
江乙用肘部關節給趴在床上的老刺推拿著，時不時的聽見骨頭“吱嘎“吱嘎”的響。
“老謝，你聽見了嗎，這是結節，我得給你揉開，揉開就好了，你這是輕微的脊椎病，不能久坐，我看你是經常打坐？”江乙邊給老刺按摩著邊和老刺聊著天。
“在監獄裏心不靜，但是自從念起了佛之後，心情就好多了，有可能是我久坐的事。”
“老刺，叔叔阿姨的病已經好了，你就不用擔心了！”江乙用淡淡的語氣對老刺說著。
隔了好半天老刺都沒有說話，江乙以為老刺是睡著了呢。
老刺聽到江乙提到父母二字，剛才強裝鎮定的心頓時就悲傷起來，老刺是個孝順的人，拚命掙的錢全都花在父母妻子孩子身上，自己從來不舍得給自己花一分錢。
據說老刺上次買新衣服還是十年前，江乙對這件事情一直記憶猶新。
其實老刺臉下的床單早已經是濕了一大片。
“江乙，你知道我最難過的是什麽嗎？”老刺的聲音啞啞的，江乙聽著不對勁，瞬間反應了過來，但卻不知道說什麽好。
“我最難過的就是我父母要接受我離開的這個事實，我走了，“了無牽掛了，他們呢？是不是對他們來說有點太殘忍了。”老刺自顧自的說下去。
“之前，我父母來過這裏幾次，但是我一直都沒敢去見他們，我怕她們看見我現在的樣子會傷心，難過，會倒下去，我想讓他們記住的是我之前的樣子，那才是他們兒子原本的樣子。”
“對不對，江乙！”老刺趴在床上的肩膀抖動起來。
“江乙，你摁的有點疼！”江乙知道這是老刺在給自己找個台階下。
“好，我輕一點。”
“茹茹呢，怎麽樣,胖了？瘦了？沒有我的日子他是不是吃了太多的苦。”這是進到屋子裏老刺問的他第一個問題。
“縣裏的人們都茹茹懂禮貌，性格好，像她的爸爸一樣。”
“茹茹很乖，現在都快有我胸前這麽高了。”說完做了個比身高的手勢，才發現老刺是趴著的看不見他。
“老刺，茹茹你不用擔心，我會讓她盡快的回到學校，我現在正在著手準備茹茹學籍的問題，茹茹這孩子上進，就算輟學的這段日子，茹茹在家也都在自學功課。”
“所以，這點你不用擔心，我會讓茹茹順利的進入到學校的。將一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我會讓她和正常孩子一樣的！”
老刺好幾分鍾都沒有說話，突然肩膀劇烈的抖動著，這個平常從不哭泣的男人把眼淚再一次的獻給了江乙。
“江乙，我該怎麽報答你，我現在是一個要死的人，我不知道能用什麽報答你！”不善言辭的老刺嘴裏一直叨咕著報答，報答。
“行了，老刺，你和我還談這些做什麽，你忘了你之前是怎麽幫我的嗎？你的命差點都給了我，我這點算什麽。”江乙對著一直埋頭低泣的老刺說道。
“老刺，你還記得那件越獄的事情嗎？”
“我當然記得，那次真是個驚險刺激的事情，夠我吹一輩子的了。”老刺趴在床上打趣地說道。
“江乙，有家屬探視時間十分鍾，注意時間！”獄警王偉給江乙使了個眼色，江乙領會。
江乙來到家屬探監室，推門進來就看到紅嫂滿麵愁容的坐在那裏，雙手交叉在一起，心想是不是爺爺出了什麽事。
“紅嫂！你來這是不是有什麽事要告訴我？”
“小已.……最近在裏麵吃的好不好，你看你都瘦了，這是紅嫂給你做的紅燒肉！快吃了！”紅嫂看見推門而進的江乙忙恢複了笑臉。
江乙越想越覺得不對，紅嫂是不會偽裝的人，現在紅嫂的臉上就寫著“有心事”三個大字，紅嫂的關心和平常的語氣也不一樣。
“紅嫂，你如實和我說，是不是我爺爺的事？他怎麽了？你但說無妨，我都能接受。”江乙看著紅嫂說道。
紅嫂本來也不想瞞著江乙的，可是這孩子現在正是服刑的關鍵期，她不想影響他的情緒，告訴他徒增他的傷心罷了，可轉念一想，薑景聞是江乙的爺爺，他有必要知道這件事，
江乙畢竟是江景聞時尚為會議的親人，紅嫂也怕江乙以後會埋怨她，會後悔……
“紅嫂，紅嫂，你快說啊！是不是我爺爺出事了！”江乙看著紅嫂猶豫不決的樣子，越來越覺得不對勁。
罷了，還是告訴他吧，江乙是有權知道這件事的！
“小已，我想了又想還是決定告訴你，你猜的沒錯，你爺爺現在正在醫院！”紅嫂看著江乙認真的眼神回答道。
“我爺爺是什麽病？嚴重嗎？搶救過來了嗎？”就算心裏做好了準備但是江乙一聽到心裏的疑問被證實後，心就像被吸鐵石吸引住一樣，整顆心瞬間就提到了嗓子眼上了。
“小已，您先別著急，你爺爺現在已經被搶救過來了，是突發腦溢血!還好發現的及時，現在正在醫院靜養中。”紅嫂拍著江乙的肩膀安慰道。
“不行，我得出去一趟，爺爺這個時候一定很需要我！”江乙此時的內心恨不得現在就飛到爺爺身邊。
江乙一聽到爺爺生病住院的消息，腦袋“嗡”的一聲響，像是被誰敲了一記悶頭兒，耳鳴，眼花，就像一個垂暮的老人，站都要站不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