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法定監護人
門就數落起江乙來，還伸出手跟劉茹示意了一下，劉茹回握過去，感覺特別親切，姚潔給了她一份對於一個正常人的尊重，沒有因為她所謂的遭遇而像其他人一樣露出同情，甚至是憐憫的表情，來體現出他們的幸福。
姚潔太明白那種感受了，當初母親去世的時候，父親還沒有現在的身家和地位，來慰問的人並不是特別多，但是他們的竊竊私語，說著她是如何如何的可憐，那些聲音就像是蚊子一樣在自己的耳邊嗡嗡嗡嗡的叫個不停，那個時候的姚潔，最希望的，就是能有一個人可以不露出那種憐憫的表情來看著自己，她想大聲的告訴他們，她並不可憐，不需要憐憫，可是沒有用，沒有人會把一個孩子的話當成是真的，也沒有人會去顧慮那個孩子的感受。
“這不是圖方便嗎，快點吃完，我們好多有點時間去看學校，怎麽樣小茹，吃完了嗎，要是吃飽了話，我們就去買新衣服吧。”
“嗯，吃飽了，隻是江叔叔，我們要去哪裏買衣服呢，我聽說城裏的衣服貴的嚇人，不然我們回到鎮上再去買吧。”小姑娘明顯還是沒有完全放鬆下來，加上從小的拮據生活，已經養成了節省的習慣，這一點江乙倒是能夠理解，自己像她這麽大的時候，又何嚐不是這樣呢。
“小茹，你不用替你江叔叔省錢的，反而你要適應這種生活，以後來到城裏上學，穿的不好是會被人看不起的，我們倒不是擔心別人怎麽看，但是真的沒有必要這樣，你要相信江叔叔，如果他不行，還有姚阿姨呢，你呢，就隻要相信自己就是小公主，和所有的孩子一樣，都是小公主，記住了嗎？”
姚潔在勸小孩子上麵很有一套，江乙很佩服，二人帶著劉茹去了附近的商場，姚潔眼光一向特別高，看中的也都是她自己平常穿的那幾個大牌子，看到那些價簽，劉茹隻覺得自己的世界觀都被改變了，這麽貴的東西，她真的是想都不敢想。
挑了幾套衣服和鞋子，姚潔還帶著她去挑了新書包，江乙已經把劉家的事情都跟姚潔講過了，姚潔特別同情這個孩子，不知道為什麽，從她的身上，姚潔總是能看到曾經的自己，那個失去母親以後，無助的自己，馬上就要又能上學了，她想要像一個真正的長輩那樣，讓這個可憐的女孩兒擁有一切別人向往的東西。
穿著新衣服，劉茹整個人看上去都不一樣了，姚潔跟她之前聯係過的幾家學校的負責人都聯係了一下，他們都去看了看，劉茹覺得哪個都好，考慮到距離問題，江乙最後幫她選了一個離自己公司最近的學校，這樣隻要在附近買個房子，如果劉茹不適合住宿的生活，也可以搬回家裏來住。
選定好學校以後，江乙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輕鬆了很多，姚潔已經跟幾個在A市很有權威的教師商量好了，等過了初十就可以補課了，姚潔和江乙商量著，補習的這段時間就讓劉茹住在自己的公寓裏，來回去老師家也方便，但是劉茹不肯，她放心不下母親，江乙也覺得不妥，一來有些麻煩姚潔，二來，劉嫂也的確是沒有幾天了，就讓孩子好好陪陪她吧，便決定自己天天辛苦一點，過去接她，晚上再給送回去。
江乙跟姚潔把劉茹送回去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天色已經有些要黑了，姚潔跟著江乙進到老刺家那條黑黑的走廊，心裏特別恐懼，不知道為什麽，她感覺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這種感覺，就像是當年母親病危的時候，以及江聞景爺爺去世的時候，自己的感覺是一樣的。她拽了拽江乙的衣服，江乙回過頭問她怎麽了。
“小乙哥，我有種不好的預感，你牽著點小茹，這種感覺，太熟悉了。”江乙明白了姚潔的意思，的確，劉嫂現在的情況，就是一口氣的事兒，隨時都有可能發生意外。江乙牽住劉茹，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向屋子裏走去。
屋裏沒開燈，劉茹輕車熟路的打開了燈，隻見母親躺在床上，已經有些不省人事了，劉茹的眼淚一下子便忍不住了，走到母親身邊，輕輕的喚了幾聲媽媽，劉嫂艱難的把眼睛睜開，看見了自己的女兒，以及跟在她身後的江乙和姚潔。
“江乙，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江乙萬萬沒想到，隻一下午的時間，劉嫂就一下子變成了這個樣子，他特別後悔自己把劉茹帶走，沒有陪在她的身邊。
“劉嫂，你說。”江乙走到前麵，跪在她的床前。
“小乙，我是過不了今晚了，小茹，我就交給你了，我已經把委托書和遺囑都寫好了，就放在那個抽屜裏，還有房產證，這個房子，不值什麽錢，卻是我們家唯一的東西了，就當是小茹的撫養費，拜托給你了。”
“劉嫂，這房子，我會給小茹留著，如果以後要拆遷，那拆遷款也都是她的，你放心，我撫養她，什麽都不圖，就衝著我跟老刺的兄弟情，姚潔已經幫我們選好學校了，我給她選了離我們公司最近的一所學校，教學設備什麽都特別好，不用惦記她，我會照顧好她的，等老刺哥出來，你們一家就能團聚了，你好好的，快點好起來。”
劉嫂無力的笑了笑，“不可能了，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小乙，我謝謝你，小茹，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牽掛了，謝謝你，幫我照顧好她。”
“劉嫂你放心，我江乙這一輩子，就算是豁出命去，也會護她一世周全。”江乙鄭重的發了誓，做出了承諾，劉嫂才算是放下心來。又叫了劉茹上前去，劉茹已經哭的停不下來，滿臉都是淚痕，劉嫂想要伸出手去給她擦一擦，卻已經沒有了力氣，根本抬不起胳膊。
“小茹，不哭，媽媽走了，會在另一個世界祝福你的，以後跟著江叔叔一起生活，一定要聽話，好好學習，不能辜負了江叔叔，咳咳……小茹，不要恨爸爸，他是個好人……”
劉茹拚了命的點頭，似乎隻要自己答應了媽媽的要求，她就能立刻好起來一樣，但是一切都是徒勞的，她清楚的感覺到母親抓住她的手在一點一點的鬆開，越來越沒有力氣。
“不要……不要，不要媽媽……不要……”她拚了命的握住母親的手，但是一切都是徒勞了，母親就這樣閉上了眼睛，永遠不會再睜開了，江乙伸出手指，在她的鼻息處試了試，衝著姚潔搖了搖頭。
“媽媽……”一陣震天震地的呐喊，仿佛足以叫醒這個村子裏所有的人，劉茹小小的身體，在看到江乙搖頭的那一瞬間迸發出驚鴻的氣勢，就在這一刻，她失去了母親，失去了這個世界上最愛她的人，她不知道以後的路要怎麽走，這一刻，這個小小的女孩兒，心裏充滿了恐懼與絕望。
姚潔再也受不了這樣的場景，她走上前去抱住劉茹，她知道，這個時候，一個擁抱會比任何安慰的話語都更有說服力，這樣的場景，她在熟悉不過了，其實劉茹已經算是幸運了，她已經十四歲了，已經可以有一定得能力照顧好自己，而且還有江乙這樣的監護人，她以後的路，會有遺憾，但是依舊會幸福。不像自己，有著一個根本不像是親生父親的父親，還有一個沒有一絲人性的繼母，比起自己，劉茹是幸運的。
江乙抱住了眼前的這兩個女孩兒，一大一小，有著相似的經曆，江乙覺得命運這個東西真的是特別可笑，讓他們三個同樣命途多舛的人走到了一起，彼此安慰，他們三個人，誰又能給誰安慰呢，這個世界，還真的是沒有最慘，隻有更慘，他們隻能用彼此更慘痛的經曆，去安慰著同樣慘痛的對方。
村子裏的人也都聽到了動靜，紛紛趕過來，有的是真的可憐這一家人，誠心過來幫忙的，有的就隻是過來看看熱鬧，江乙很慶幸，他們沒有以最惡毒的言語去攻擊這個可憐的孩子。
櫃子裏有劉嫂早就為自己準備好的壽衣，村子裏一位平常跟劉嫂關係特別好的婦人，帶著劉茹一起給她換上了衣服，又來了幾個男人，不知道從誰家找來了擔架，把屍體抬到了院子裏，天色已經晚了，隻能在院子裏放一晚上，第二天再拉去火化場火化，因為劉嫂年紀不大，按照他們家長的規矩，她還是不能進劉家祖墳的，隻能先把骨灰寄存在殯儀館，等到她的丈夫劉恨生也有這麽一天的時候，再由他們的孩子把兩個人的骨灰一起埋進祖墳。
這一晚上，自然要有人守著，江乙一個人帶著兩個歲數都不大的女孩子，總歸是心裏沒底，他打電話把酒鬼老疤，還有剛出來的虎頭都叫了過來，幾人又叫了一群兄弟，大家在裏麵的時候都跟老刺關係不錯，現在他們家出了事，自然全都出來幫忙，他們排好了輪班的時間，守著這一晚上。
整個過程，劉茹一句話都沒有說，就隻是在一旁一直哭一直哭，姚潔就在她身邊一直陪著她，時而抱抱，時而拍拍她的背，最後小姑娘終於哭累了，在姚潔的懷裏睡著了，江乙把她抱進了屋裏，又找了個被子給她蓋上，便出去同他們一起商量後事該怎麽處理了。
第二天一早，酒鬼找來了一輛大卡車，加上趕來的鄉親們，眾人一起把劉嫂的屍體抬上了卡車，拉到了火葬場，一路上劉茹就任憑江乙處理這些事，她隻是一個十四歲的孩子，什麽都不懂，除了傷心，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幹些什麽，姚潔一晚上沒有睡著，一直陪著劉茹，她實在是心疼這個孩子，這個跟自己有著相似命運的女孩兒。
江乙讓人在老刺他們家的院子裏設了一個靈堂，中間放著劉嫂生前的照片，火化以後，劉茹抱著骨灰盒放到了照片的前麵，靈堂中設了幾個香火爐，供人祭拜。劉茹就這樣一直跪在一旁，有人過來祭拜，她就要扣頭回禮，她覺得自己已經麻木了，感覺不到餓，感覺不到冷，即使是傷心，好像也沒有了，就隻是像一個木頭人一樣，江乙說什麽，她便做什麽，完全失去了生機。
靈堂設了三天，村子裏幾乎所有的人都過來祭拜過了，其實農村人就是這樣，一家有事，就像是大家的事情一樣，特別熱心的幫忙，雖然平常愛嚼些舌頭，但是真的遇到誰家有事，他們都還是特別熱心的，尤其是現在看劉茹，誰能做到不去憐憫這個可憐的女孩兒。
劉嫂的骨灰被送去殯儀館寄存的那一天，已經是年後正月十二了，外麵下起了小雪，北方的冬天，顯得格外寒冷。因為家裏的事情，姚潔給原本說好的老師打了電話，補課的事情，隻能先放一放了。
劉茹把母親的骨灰盒放到寄存處，並沒有掉眼淚，她突然覺得這樣也挺好，母親終於可以不用再遭罪了，兩年自己，母親每每犯病，痛的要死的樣子一直在劉茹腦海裏揮之不去，她為了這個家，已經付出了自己全部的心血了，也到了該歇歇的時候了，以後的路，劉茹決定要自己走，而且一定會走的精彩，走的漂亮。
“小茹，這幾天你就先去姚阿姨那對付一陣子，等過了這幾天，叔叔忙完手頭上的事，咱們就去看房子，買一個我們自己的家，好不好？”公司的年假已經到期了，又到了要上班的時候，這幾天江乙和酒鬼老疤一直都在忙活劉嫂的事情，公司裏連個主事的人都沒有，也該重新規劃一下，籌備工廠的事情了。
劉茹機械的點了點頭，江乙便讓姚潔把她帶了回去，姚潔也已經好幾天沒有上班了，公司裏也有一大堆事等著她，由於擔心劉茹的狀態，姚潔決定帶著她一起去公司，帶上她的書本，又找了公司裏的高材生坐下來給她輔導初一的功課，也算是不耽誤正事，她還能夠有點營生做，暫時忘記母親去世的事實。
忙活完公司的事兒，江乙抽空去看了看老刺，老刺一見他，便什麽都明白了。“她走的，還安詳嗎？”
隔著探訪室的大玻璃，老刺拿起電話，第一句話便問到了要害，江乙也不藏著掖著了，沒有用，就直接說了實話。
“很安詳，交代了我一些事情，又跟小茹交代了幾句，便閉上眼睛了。她還告訴小茹，讓她不要恨你。”
老刺搓了搓自己的腦袋，落下淚來，“是我對不起她們娘倆，對不起她，她跟了我這麽多年，一點福沒享過，這世間的罪，她倒是遭了個遍了。”
江乙知道現在無論自己說什麽，也是於事無補，自己最親近的人去世，自己都不能守在身邊，江乙明白這種滋味，他切身體驗過，想不懂都難。又說了幾句劉茹的近況，以及他要在城裏買房子了，想要給劉茹一個安穩的家。
老刺知道，自己把孩子交給他，是最明智的選擇了，他了解江乙，他是一個重承諾大於生命的人，一定不會虧待自己的女兒，這也算是自己為他那可憐的亡妻尋求的最後一絲的安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