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交人交心
所有人都離開了,唯有虎頭留了下來,因為馬上就可以離開了,虎頭是帶著行李在探訪室等著的,王鐵手因為有事被人叫走了,隻有李海留下來陪著他們,東一句西一句的跟著他們閑扯,說到虎頭,他是很了解的,虎頭原名叫沈然,是A市一個很大的黑幫的一個小頭頭,因為替他們一個老大頂罪進了監獄,這一點警察也很清楚,但是無奈沒有證據,沈然又把所有的罪行都攔到自己身上,所以這個鍋,就隻能由他來背。
不像那些其他的人門所熟知的黑社會的形象,沈然長的並不魁梧,頭發也是因為進了監獄才被勒令必須剃掉的,身上也沒有那種超級可怕的紋身,讓人一看就覺得是壞人,與這一切都恰恰相反,沈然是一個看上去很斯文的人,長相也不錯,不了解他的人,第一眼看上去,會覺得他會和蘇哲是一種人,有著很好的家世背景,很好的教育背景,與人為善,但是這一切歸根結底,都隻是假象,隻有真正了解他,跟他打過交道的人,才知道這個人究竟有多麽可怕。
沈然平時很少與人交心,卻也不為難誰,唯一佩服的就是他的一個老大,江乙隻是聽他說過一次,綽號黑鷹,外界都叫他鷹哥,就是他把沈然帶進那個圈子的,虎頭這個名字,也是他起的,沈然就是替他扛了雷,進了局子,到這個鷹哥似乎並沒有看上去那麽講義氣,仿佛是要與沈然脫離關係的意思,一次也沒有派人過來看過。
沈然跟著鷹哥很多年,替他辦了很多事,A市大大小小的官員,十個裏麵他認識八個,也掌握著不少官員致命的犯罪證據,但是他是不可能把這一切交給警方的,他無父無母,倒是沒什麽牽掛,也不怕威脅,隻是他與鷹哥的妹妹早有感情,這也是他為什麽即使被黑鷹拋棄也沒有背叛他的原因,一旦哪個官員出了事,把黑鷹咬出來,他怕黑鷹的妹妹會恨他。
沈然進來的時候,江乙已經進來了兩年多了,他第一次見到江乙,便有感覺,這個人絕非池中之物,後來經過在一起生活,一起勞動,看到所有人對他的那份服氣,看到他不用發任何脾氣,不用任何暴力,就能夠輕易地收服監獄裏的那些亡命徒聽命於他,沈然便確信自己當初的感覺是對的,後來與江乙接觸,真正了解到,一個真正講義氣的人是什麽樣子的,江乙與黑鷹,於虎頭來說,就是真君子與偽君子之間的區別。
“沈然,到點了,你可以走了。”李海一直在這陪著他們,五個人相互無言,隻有在李海宣布這個消息的時候,虎頭轉過身來抱住江乙,鐵骨錚錚的漢子,落下了眼淚,印象中這是江乙第一次看見他流眼淚,雖然虎頭看起來很文弱,但江乙知道他內心的強大,他與自己所認識的所有兄弟都不一樣,他的頭腦,江乙隻有豎起大拇指的份,自認為根本比不上。
江乙和酒鬼老疤帶著虎頭出來的時候,外麵除了他們的車,還多了三輛黑色的桑塔納,是黑鷹派來接虎頭的,他們也得到虎頭今天出來的消息。一個滿身紋了一條龍的黑大個子走上前來,給虎頭拘了個躬。
“虎頭哥,你終於出來了,想死兄弟了,鷹哥派我們哥幾個來接你,還好嗎?”上前來的是虎頭以前的一個小弟,現在頂替了虎頭的位子,兄弟們都跟他叫豹哥,以前虎頭頂看不上他,黑鷹是知道的,現在派他來接自己,還把自己的位子給了他,黑鷹的用心,不用說虎頭也已經明白了。
“阿豹,你跟我一回,應該知道我是不可能跟你走的,你回去轉告鷹哥,就說他的心意我都明白,有什麽事兒,或者有什麽話要說,讓他親自來找我。”
“虎頭哥,鷹哥說了,你回不回來是你的事兒,但是他是誠心誠意的想讓你回去,不過你要是實在不想在幹咱們這一行,鷹哥也沒意見,隻是這有些話該說不該說,你應該心裏有數。”
“你放心,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虎頭心裏有數,也麻煩你回去轉告你們鷹哥,虎頭是個什麽樣的人,做了這麽多年的兄弟,他心裏應該也有數。”江乙本來不想插話,那畢竟是虎頭自己的事,還是應該由他自己解決,但是看著自己的兄弟這麽受欺負,江乙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便插上話來。
老疤明顯沒想到江乙會突然出來說話,黑鷹是個什麽樣的人,在道上混過的都知道,老疤不想讓江乙趟這趟渾水,即使是為了兄弟,他也希望他能夠知道深淺,不過眼下江乙既然已經站了出來,他自然也就不能要退縮,老疤在道上也是小有名氣的,雖然肯定是不能跟黑鷹比得了,但是一般人還是要給些薄麵的。
“豹哥,咱們這樣,我們跟虎頭呢,在裏麵都是不錯的兄弟,這樣,您就給我幾分薄麵,虎頭我們就先帶走,至於他跟鷹哥之間有些什麽,不是咱們這些外人能夠看的清楚的,您說呢?”
阿豹是認識老疤的,老疤雖然沒有什麽門派,不過為人仗義,有一群兄弟自願跟著他,他還認出了後麵一直沒說話的酒鬼,酒鬼過去跟鐵頭他們都是宋達榮的人,宋達榮他是惹不起的,A市這一麵,就數宋達榮和黑鷹兩人獨大,現在看到酒鬼老疤這兩號有名的人物都圍在江乙身邊,而阿豹卻唯獨不認識這個看似能發號施令的人,阿豹不敢貿然有所行動,擔心會惹到不該惹得人,召集了他的手下,說是給老疤個麵子,便揚長而去了。
“小乙哥,你不應該為了我去得罪他們的,會吃虧的。”虎頭太知道黑鷹他們的手段了,他是真的擔心江乙他們因為自己而受到牽連,都是對自己那麽好的兄弟,他怎麽忍心。
“說那麽多廢話幹啥,酒鬼,還不把花兒拿過來。”酒鬼從車上把他們來時候的花拿出來交給虎頭,“小乙哥說了,裏麵太晦氣,出來要有鮮花才能給你帶來新的開始,寓意著你重新開放。”
“一把年紀了,還開放個屁呀,我看這話不是小乙哥說的,是你丫自己加來埋汰我的吧,啊?”二人便扭打到一起,撕瘋過後,江乙開車帶他們去了惠林頓酒店,這是江乙第二次來到這裏,上一次還是初遇姚潔時,帶著王靜芸一起來的,從那時到現在,這中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了,現在想來,宛如隔世。
“小乙哥,咱別在這吃了,死貴的不說,也不符合咱們哥們的這個品味,這樣,以後等兄弟再提高提高,咱們再來這兒,今天就聽弟弟的,咱們找一家海鮮燒烤,再整一箱啤酒,想想都覺得老爽了,整這個西餐那,外國人那玩意兒我吃不好,行不行。”
其實江乙也不喜歡吃西餐,隻是他覺得虎頭剛出來,應該吃一頓好的接接風,但是他自己都這麽不情願,又何必勉強裝大頭呢。
酒鬼和老疤也不想去那麽高檔的地方,總覺得自己跟那裏格格不入,特別變扭,他們倒是更喜歡路邊的大雜燴,吃著過癮,又經濟實惠。
江乙調轉了車頭,朝老疤他們家附近的一家海鮮燒烤開去,江乙在老疤家裏借住的時候,他們倆就經常晚上一起出來這裏吃點宵夜,好不自在。幾個人坐下來點了單以後,江乙開始試探著問虎頭以後的打算。
“虎頭,以後有什麽打算沒有呢?想好怎麽謀生路了嗎?”
“小乙哥我就煩你這一點,咱們都是自家兄弟,有啥不能直說的,虎頭,小乙哥的意思是咱們公司新建的工廠,現在原料進口這塊還沒人負責,就覺得你最合適,好不容易等著你出來了,就去工廠跟咱們一起幹就得了。”
老疤一向是這麽心直口快,自從進了公司以後雖然已經改變了很多,不過在麵對自己的兄弟的時候,最原始的樣子便輕而易舉的表現出來了。江乙也很無奈,酒鬼給了他一下子,說他怎麽那麽多廢話,他還回瞪了一眼,並沒有覺得自己哪裏做錯了。
“小乙哥,真的不是我不幫你,且不說兄弟有事兒,我虎頭一定是義不容辭,就是從我自己來說,我也特別希望能跟你們一起做事業,從正路上闖出一片天來,隻是現在我不能那麽做,你們剛才也看到了,黑鷹是不可能放過我的,我本人,加上我手裏的證據,足以讓他和他那些上線一起掛掉了,他不可能就這麽放過我,任由我去過好日子,小乙哥,我知道你們整個公司不容易,我不能因為我而毀了你們所有人的心血,甚至還有可能會威脅到你們的安全。”
江乙又怎麽可能沒有考慮到這一點,隻是黑鷹的問題如果不解決,無論虎頭走到哪裏都難免不了要受到他的追查,或者是被下毒手,這些江乙早有準備。所以他也隻有在公司,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江乙才能夠放心,就算是到時候真的出了什麽事,那既然大家都去兄弟,就一起抗吧。
“所以呢,你想怎麽樣,跑嗎?往哪跑,跑的掉嗎?既然不能去舉報他,那也不能任由他欺負,你喜歡的是他妹妹,不是他,知不知道,你現在就隻管想,怎麽能幫我們把生意做好,其餘的事,交給我,我來解決。”
虎頭知道,江乙雖然做起了點小生意,也認識一些道上的兄弟,但也僅限於老疤酒鬼這樣的,如果黑鷹真的想要對付他,江乙是會吃大虧的,隻是現在他又能怎麽辦呢,跑嗎?往哪裏跑?即使是跑到別的城市,黑鷹也有足夠的能力把自己給抓回來,他不可能讓這麽一個隨時可能出賣他的人在外麵逍遙,除非是往國外跑,可是他又不會說外語,在國外就隻有被餓死的份。
江乙也知道虎頭的想法,他主要還是不想連累自己和兄弟們,不過江乙真的已經想好了對策,在這A市,畢竟也不是他黑鷹一人獨大的,還有他的老對手,宋達榮,而姚潔和宋達榮的關係,可謂非同一般,姚潔是要叫宋達榮一聲宋叔叔的,宋達榮此生隻鍾愛過一個女人,就是姚潔的母親,所以他同樣恨著姚利群,當年奪走自己所愛的人,還沒有好好珍惜,讓她落到那步田地,可是他沒有機會會姚利群下手,直到姚潔發現這個秘密,找到他,他們達成了合作關係,要是沒有宋達榮的幫助,姚潔也不可能這麽快就一步一步的把姚利群的大部分財產都收到自己名下。
“虎頭,你就放心的跟著老疤一起管理工廠,黑鷹那邊就交給我,我說過我有辦法,就一定不會讓自己和兄弟們處在危險中的,你呢,就老老實實,安心的幫著我們一起賺錢就行了。”
江乙言語間的堅定讓虎頭放下了心,江乙從來都不是一個言而無信的人,也從來不會打無準備之仗,他既然說有辦法,那也許是真的有辦法,眼下自己也沒有別的出路,唯有相信江乙大不了如果將來真的出了什麽事,就用自己的這條命來保他們平安吧。
幾人吃完飯,酒鬼給他在家的老母親打了電話,說今天不回去了,他們便一起住在了老疤家裏,除了江乙,他們三個人都有點喝多了,但是還算理智,江乙是不喝酒的,這一點大家都知道的,也就不勉強他,都是兄弟,哪有那麽多必須要做的事。
幾個人在老疤家的客廳裏打了地鋪,雖然還是寒冬,但北方的地熱總是燒的屋子裏特別暖和,他們打了一會兒撲克牌,又躺下來敘著舊,講他們以前在監獄裏的種種,江乙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從前,其實說老實話,江乙剛進監獄的時候,甚至有過想死的念頭,他瘋狂的思念爺爺,思念姚潔,思念家長的一切,但是後來認識了這群兄弟,他也就漸漸的放下來了,不隻是他們幾個,還有很多以前一起蹲過號子的兄弟,江乙都還有聯係,他在裏麵呆的時間長,認識的人也多,直到聽到爺爺去世的消息,他才知道,自己是多麽渴望自由。
“行了,都睡了吧,明天老疤,你帶著虎頭去一趟商場,買幾身像樣的衣服鞋子,回來我報銷,酒鬼明天就早點回去看看老母親,出來一天了,她該擔心了。”江乙知道,自己其實也有任務,他要回一趟宋家村,去看看紅嫂和宋鐵柱,再過幾天工廠就要正式啟動了,招工的事兒還得拜托他們,還有他想讓紅哥和宋鐵柱給他打工,負責原材料的看守,趁著正月,還是應該去看看的,還有劉嫂,江乙上次見到她其實就已經發現了她的異常,隻是那天她化了妝,臉色有些看不清,江乙知道她身體一定不舒服,但是沒想到居然是這麽個病,即使是他自認為看遍了各種中醫學的書,也了解了相當多的疑難雜症,但是這癌症,就像是對於西醫來說一樣,對於中醫,也是一個尚未攻克的難題。
第二天一早,幾個人一起下樓吃了些東西,便去做江乙交代的事,江乙駕車去到商場,買了些名煙名酒以及一些補品,便前往宋家村了。
他先去了紅嫂家,紅嫂懷著身孕,正在孕吐,紅哥在一旁伺候著,江乙把帶來的補品拿出來,還買了些水果牛奶,孕婦就隻能吃這些,紅嫂見是江乙,特別開心的招呼他進屋裏去。
“小乙,在三亞玩的怎麽樣,還得是你們年輕人呀,我都這麽大歲數了,還沒出過遠門呢。”說完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目光裏沒有責備,江乙看到的,隻有滿滿的甜意。
“還好,三亞挺美的,以後有機會,讓紅哥帶你去,嗬嗬……”
“他?算了吧,你說你來自己家還帶什麽東西,家裏什麽都有,啥都不缺。”紅嫂看了一眼江乙帶過來的東西,看那些包裝就知道一定不便宜,她是一個地道的農村人,樸實善良,根本理解不了那些個昂貴的東西,認為那些東西就是靠賣包裝掙錢。
其實她的想法也不錯,這些東西之所以賣那麽貴,包裝的確是很大的一部分原因,不過好東西自然也有它的優勢的,“這些東西都是無汙染的,對你懷寶寶有好處,放心的吃,吃完了給我去個電話,我在給你送。”
“送這個幹啥,小乙呀,你有時間,是不是應該多回村兒看看了,我知道你做生意,忙,但不管怎麽說,你還是咱們村的村支書呢,總不回來,我怕大夥兒有意見。”
其實紅嫂是已經聽到了一些抱怨的風聲,才開這個口勸江乙的,江乙自然也明白這些,再加上前段時間也的確是太忙了,沒顧上,不過很快就好了。
“其實我今天過來,也是有一件事想要跟你們商量的。”
“還商量啥,有啥事你就說,我跟你紅哥能做的,一定幫你做。”
“你們還記不記得我上次跟你們提過,我那個工廠的事兒,要啟動了,也就是這幾天了,我想著,讓紅哥和鐵柱叔去幫我管理原材料,但是在那之前,還得麻煩二位幫我招招工,我們公司裏能過來十來個人,但是你們也知道,那肯定是遠遠不夠的,工廠的廠長現在定的是老疤,就是那時候來咱們家,臉上有一道疤的那個人,還記得嗎?”紅嫂點點頭,表示記得,紅哥就隻是在一旁聽著,他本來話就不多,但是做起事來,江乙還是一百個放心的。
“你們招到工以後就帶去給他看,或者給小生看也行,合格的,就留下,其實這還隻是我的第一步計劃,你們放心,咱們村子離致富,已經越來越近了,我對鄉親們的承諾,也一定會兌現的。”
紅嫂又想到了當初江乙剛競選的時候,他說過,兩年之內,一定讓村子裏的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讓他們富起來,起初連她都沒當真,畢竟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他們村子,本來一直靠著宋平安的飛龍建設才勉強有口飯吃,自從飛龍建設倒閉了,他們連個掙錢的地方都沒有了。
如今已經半年過去了,幾乎所有人都已經把江乙當初說過的話給忘記了,隻有他自己還記得,並且始終放在心裏,從來沒有忘記過,也一直在想辦法去實現。
江乙又給紅嫂號了號脈,脈相很穩,胎兒長的也很好,可以見得這個小家夥還沒出生,就已經贏得了父母無限的愛了,江乙不禁有些羨慕這個還沒出生的小生命,他真的很幸福,有著如此期待他到來的父母,不知道自己出生的時候,他的父母是不是也有過這般的期待。又來了幾副補藥,紅嫂畢竟是身體有虧過,江乙擔心孩子會搶走她的大部分營養,到了後期她身體會受不了,所以應該多補補,畢竟她跟正常的孕婦不一樣,年紀大了,身體還不好。
開完藥,交代了一下食譜,江乙便要告辭了,他還要去看看宋鐵柱,紅嫂也就沒有挽留,她知道江乙現在一定很忙,便讓紅哥跟著他一起去,跟宋鐵柱商量商量招工的事兒,紅哥雖然不怎麽放心自家媳婦兒,但畢竟還是要掙錢養家糊口的,以後孩子出生了,用錢的地方就更多了,便跟著江乙一起去了。
他們到的時候,宋鐵柱正在睡覺,他老婆把他叫起來,一看是江乙,他開心的咧開嘴笑了,江乙特別喜歡村民的,就是他們的質樸,不會裝,喜歡就是喜歡。
江乙也懶得賣關子,直接跟宋鐵柱說明了來意,宋鐵柱很激動,他沒想到自己這麽大的年紀了,還能被江乙委以重任,他突然感受到了自己的價值,仿佛一瞬間又來了當初年輕時候的鬥誌,江乙和紅哥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江乙把車上的名煙名酒送給他,宋鐵柱是個老煙民,戒不掉的,沒事兒的時候還願意喝上那麽兩口,一看到這些個東西,也懶得說些拒絕的話,反正人家都是特意給自己拿來的,就肯定沒打算在拿回去呀,自己還客氣個什麽勁,倒是他老婆,在一旁一直拿眼睛斜著他,他隻當沒看見,逗得江乙還憋不住笑。
就這樣交代好了招工的標準和一些個要注意的情況,江乙把紅哥送回去,就駕車離開了,紅嫂留他吃飯,他拒絕了,不忍心再給他們添麻煩。
按照計劃,他的下一站是要去找劉嫂母女的,但是車開到門口,他突然失去了進去的勇氣,她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樣一個隨時都有可能離開的生命,就像是腳底生了根,他不敢進去,下了車,就在門外踱來踱去。
劉茹出來倒垃圾,便看到了在雪地裏走來走去的江乙,她走上前去,江乙甚至沒有發現。她伸出手拽了拽江乙的衣服下擺,“江叔叔,來了怎麽也不進去?”
江乙看了一眼劉茹,強擠出一個笑容,麵對這個命途多舛的女孩兒,他真的是滿滿的心疼,之前姚潔打過來電話,說是找到了幾家寄宿學校條件都還不錯,讓他有時間帶著孩子過去看看,姚潔辦事一向快準狠,江乙特別放心。
“小茹呀,媽媽在家嗎?叔叔有點事要跟媽媽說。”劉茹點點頭,“在屋裏睡覺呢,媽媽這幾天身體越發不好了,江叔叔,其實你不用瞞著我的,我都知道,雖然媽媽沒有告訴過我,但是我知道,她快要死了。”
小女孩的臉上淚水一串接著一串,她恨過命運,讓自己出生在這樣一個家庭裏,坐牢的父親,身患絕症的母親,但就是這樣一個破爛不堪的家庭,她卻永遠無法真正恨得起來,她愛,愛她的父親,愛她的母親,愛這裏的一草一木,這個她從小生活的地方。
江乙抱住眼前的這個小姑娘,他知道,多少蒼白無力的話語也難以撫慰她,就讓她哭吧,哭過了,也許就能好些了,江乙特別能理解此刻劉茹心裏的想法,那是來自一個未成年人的絕望,就像自己曾經一樣,父親去世,母親離開,他也曾經這樣悲傷過,不過他覺得自己還要比劉茹幸運那麽一點,因為自己還有一個全心全意愛著自己的爺爺,而劉茹,可能真的就這樣,什麽都沒有了。
“小茹,你比叔叔幸運,因為你的爸爸媽媽都是愛你的,而且你爸爸還活著,你還能看到他,不是嗎?叔叔最愛的親人已經離開了,不過叔叔也很幸運,因為我找到了我的另一個親人。”江乙想到了張掖,這個他曾經想象過無數種形象的哥哥,但現實中的張掖,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優秀。
“小茹,你還有叔叔,以後,就讓叔叔來照顧你,代替你的父親,照顧你和母親,好不好?”
江乙感覺到劉茹明顯的動容了,好像一個已經絕望的人突然又生出了希望,她本以為自己已經被全世界拋棄了,但是突然出現這麽一個人,他告訴你,他會照顧你,會照顧你生病的母親。一個十四歲的女孩兒,突然間發現,原來天塌下來,是真的有人會替你頂著的。
劉茹引著江乙進了屋子,門口和屋子之間有一條走廊,走廊裏很黑,是沒有陽光,也沒有燈的,如果是江乙自己進來,還真的要有一些發蒙,不過劉茹明顯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進了屋裏,劉嫂已經醒了,沒有任何妝容的臉上,再也不似江乙以前看到的那樣明亮了,臉上已經完全沒有了血色,似乎是一個生命垂危的老人,一點沒有她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以前江乙隻覺得劉嫂比同齡人要看上去更加蒼老一些,隻當是生活的重壓下,操勞的過多罷了。
劉嫂看見是江乙,勉強的擠出了一個笑容,這是他們全家最後的希望了,她隻願江乙能夠不要嫌棄自己家的孩子,她對不起劉茹,把她生下來,卻沒有給她一個正常家庭該有的溫暖,小小年紀,她已經遭受了太多了。
“小乙,你來了,小茹,你去廚房看看,做兩個菜,你江叔叔來回路上遠,來一趟不容易,讓他在這吃飯。”江乙知道劉嫂是故意支開女兒的,她是有話要跟自己說。
劉茹很聽話,事實上,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她在做飯了,江乙給劉嫂號了號脈,一言不發,劉嫂很明白,直接問了他自己大約還有多長時間,江乙看了她一眼,特別無奈的搖了搖頭,隻說了一句,“怕是撐不過一個月了。”
江乙是學醫的,自然知道癌症晚期的患者是要經曆怎樣的痛苦的,一般病人都會到醫院去開各種止痛藥,但是劉嫂,怕是連藥都舍不得買吧,江乙特別恨自己為什麽現在才知道,如果自己早點發現,也許還有一線生機,但是其實他們心裏都明白,就算是半年前江乙出來的時候就發現,也於事無補了,無非是多活幾天,多遭幾天罪而已。
“小乙,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我的病,就一定已經去看過老刺了,是吧?”劉嫂說話的力氣已經很小了,比年前聚會時江乙見到她的那一次也是差的遠了,那個時候,起碼她還能站在自己身旁,跟自己說幾句話,江乙突然明白了,為什麽劉嫂會那麽支持劉茹去上寄宿學校,她的身邊就這麽一個孩子了,她居然還舍得,怕是早就預想到了這一天了。
“是,看過了,也知道了,你怎麽不早說,最起碼,能少遭點罪。”江乙痛苦的說道,他已經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了。
“我都無所謂了,這輩子,也就是這個命了,我不恨老刺,也不後悔嫁給他,就是我這個女兒,小乙,也隻能托付給你了,我知道,你還沒結婚,多出來一個小茹肯定會給你造成困擾,但是小乙,我沒辦法了,我實在不知道還能找誰,我不想讓孩子去孤兒院,太可憐了。”劉嫂聲淚俱下,卻不敢放聲大哭,怕自己的女兒聽到,女兒太懂事了,她很欣慰,也相信自己的女兒不會給自己丟臉。
“劉嫂,你放心,小茹以後,就是我的孩子,隻是我隻比她大十一歲,自己都照顧不太好,更不敢說一定能把她照顧好,但是我跟你保證,我會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待她,吃穿用度,都給她最好的,讓她上最好的學校,考最好的大學。”
江乙知道,一個真正合格的母親,在生命的最後,最掛念的一定是自己的孩子,這世上沒有哪個母親會像任荷一樣狠心的,起碼,劉嫂不是那樣的母親,自己隻有應承下來,才能讓她在最後的日子,過得安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