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拆遷
臨清縣,宋家村,是緊挨縣城的一個村子,村子不大,有一百多戶,五六百人。
“你們這些流氓,江大爺對我們全村人有恩,你們想要拆他的房子,除非小乙答應了,不然我們絕不同意!”
“欺負小乙進了監獄,江大爺又沒有親人是吧,我告訴你們,我們都是江大爺的親人,隻要我們在,你們誰也別想動這老宅一塊磚頭!”
……
“鄉親們,鄉親們,你們別激動,大家聽我說,都聽我說!”村支書宋紅旗手裏拿了一個擴音喇叭,大聲說:“縣裏製定了未來的發展規劃,縣城西邊,將作為縣城未來發展的重點,不僅僅我們宋家村,其他村子,將來都要拆遷,這是大方向,我們作為臨清縣的人,不能因為個人因素,影響了大局方針,是不是?……”
“宋紅旗,你個鱉孫,你忘了當初你的了肺結核,都等死的命了,是誰給你看好的?是江大爺,要不是江大爺,你早已經成了地裏的肥料了,誰他媽的還認識你!你現在好了,你丫當村支書了,就忘恩負義,趁江大爺走了,小乙又不在,就想偷偷拆了他的老宅!”
“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打的什麽好算盤,江大爺的老宅一旦拆了,小乙不在,那補償款就成了你私人的了吧!宋紅旗,你他媽就是一個強盜!”
“媽的,宋紅旗,你這些年做的那些好事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跟老宋家的寡婦不清不白的,我都不稀揭穿你!趕緊滾回去!”
……
宋紅旗完全沒想到自己幾句話竟然惹來一身腥,聽那些鄉親的話,把他的老底揭的一幹二淨,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再看身邊的拆遷隊,一個個都捂著嘴偷笑,不由的有些老羞成怒,大聲說道:“這是縣裏麵的硬性規定,我不怕告訴你們,這裏是必須得拆,誰再敢阻撓施工,就是非法聚眾,要坐牢的!”
誰也沒看到,人群的最後麵,一個青年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這裏,靜靜的聽著他們爭吵。
江乙站在隊伍的最後麵,聽著雙方激烈爭吵,很快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這幾年縣裏大發展,大規劃,提出了城鄉結合,共同發展的戰略布局,把城西作為重點發展規劃,日後這一片隻怕會成為新城區,要大拆大建,而宋家村緊鄰縣城,作為第一批重點規劃的地段,是重中之重,首當其衝。這一段時間,村支書和縣裏麵已經做了大量工作,而且拆遷補償的確不少,村裏人基本上已經全部同意拆遷,隻剩下他家的老宅,因為他爹娘死的早,爺爺在他入獄不久後,也鬱鬱而終,家裏沒人,這裏就成了重點爭執的地方。
當初他爺爺在的時候,對村裏人十分友善,醫術高明,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從沒二話,尤其是七幾年那會兒,村裏窮的叮當響,看病都拿不出錢,生病了隻能拖著,他爺爺知道誰家裏有了病人,都會過去不僅僅免費看病,還會賠錢搭藥,村裏人知恩圖報,對江乙一家都敬重的狠,而這一次宋紅旗欺負江家沒人,私自拆遷,激怒了村民,就這樣和拆遷隊爭執起來。
看著不斷爭吵的雙方,江乙心裏不禁一熱,感動無比,這些淳樸的村裏人,並沒有因為他入獄而看不起他江家,在他江家需要幫助的時候,還是會首先衝到最前麵。眼看著雙方爭吵不斷升級,宋紅旗更是接連放出狠話,誰要是再敢阻撓施工,就要把領頭的人送進去判刑,後麵跟著的幾個民警也亮起了手銬,村民雖然義憤填膺,但和這種暴力機關、暴力手段對抗還是沒有經驗,立刻就顯得力不從心,隻是沉默的站在江家老宅的門前,圍著施工隊不讓進去。
“紅嫂,讓我過一下!”
江乙站在人群的最後放,對麵前的一個三十多歲的婦女說道。
“你是誰?”紅嫂扭過頭滿臉疑惑看著江乙。
“咦!?”紅嫂忽然驚呼一聲:“你……你是小乙?”
“是我,我是江乙!”江乙笑著:“紅嫂,我回來了!”
“江乙!小乙,你出來了,大家快看,小乙回來了,小乙回來了!”
紅嫂一聲尖叫頓時惹得周圍的村民齊齊看過來,幾個曾經去探過監的人認出江乙,發出一聲歡呼:“真是小乙,小乙回來了!”
被圍在人群中間的宋紅旗聽到這一聲歡呼,心裏不由咯噔一聲,暗罵一聲:“晦氣!江乙不是要到年底才會出獄嗎?怎麽提前了半年?這下糟了,江家這一片老宅占地不小,拆遷費可有幾十萬啊,全泡湯了!”
宋紅旗本來還抱著打算,拆了江家的老宅,這一片地方占地可不小呢,最少也有三十萬的拆遷費。江家死的死,進監獄的進監獄,完全可以作為無主之地,隻要拆了,這些錢他想些法子,可就進了他的腰包了,等江乙回來,已經是半年後了,到時候他是村支書,隨便找個緣由,有的是辦法讓江乙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可是江乙突然回來,他的這些想法可就成了泡影,全泡湯了,一想起幾十萬的拆遷費,還有自己平白做了一個白眼狼,擔了這麽多罵名,還被村裏人戳著脊梁骨的咒罵,他心裏就忍不住在滴血,幾乎就要一口血噴出來,臉色自然也就沒有那麽好看,看著村民圍著江乙噓寒問暖,心裏那口氣更加旺盛起來,看著江乙的目光,甚至有些怨毒,更加沒有心情向江乙道喜,衝著身後的施工隊一擺手,扭頭走了。
村民正圍著江乙嘻嘻哈哈,也沒人管他們離開,簇擁著江乙就到了紅嫂家裏。
“小乙,這拆遷的事,你怎麽看?”
“小乙,別怕,我們都站在你這邊,你不願意,我看他宋紅旗敢動你家一塊磚頭,老子跟他拚命!”
十幾個老爺們圍著江乙罵罵咧咧,把村支書宋紅旗罵的狗血淋頭,簡直就是一個白眼狼的現世典範。
還是在八幾年的時候,宋紅旗還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突然得了肺癆,診斷為肺結核,宋紅旗家裏那時候還很窮,根本付不起醫院裏麵那昂貴的醫療費,還是江乙的爺爺,江聞景出手,不僅僅免了宋紅旗的診療費,還搭了好幾副藥錢,這對於宋紅旗來說,可謂是救命之恩,可是現在,卻忘恩負義,想要投拆了江乙家的老宅,也難怪村民們看不起他宋紅旗。
江乙在監獄裏呆了這些年,形形色色的人接觸了不知道多少,對於宋紅旗的恩將仇報,並不意外,那點拙劣的手段,他一眼就看透了,卻沒有多說什麽。沉默片刻,他說道:“拆遷,這是縣裏發展的需要,我家就這一片老宅了,也是我爺爺留給我唯一的基業,我雖然不願意,但宋紅旗有句話還是說的不錯的,不能因為個人因素,影響了大局方針,既然要拆,就按照給大家的補償計劃,該怎麽拆,就怎麽拆吧!”
江乙雖然很不願意將老宅拆掉,但他深知一點,胳膊擰不過大腿,這是縣裏的規劃,也是整個省裏的發展計劃,不可能因為他一個人而改變。
“還是小乙素質高啊,你看這境界!”
村民聽他這麽說,不由的也鬆了口氣,隻要可以,誰也不願意和國家對著幹啊,如果不是村裏人大多受過江大爺的恩情,之前宋紅旗私自做主,不通知江乙就要拆遷,引起了眾怒,這才會受到圍堵,現在江乙這麽說,隻要宋紅旗照規矩來辦事,他們也不願意去做惡人,硬要阻撓拆遷,何況拆遷補償方案的確不錯,這一拆下來,江乙也可以說是小有身家。
江乙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跟村裏人說一陣話,就到了傍晚,在村民的陪同下,他先去看了一下老宅,隨後又到了地裏。雖然國家一再強調火化,但村裏的民俗風情,還是人死入土為好,江爺爺還是被葬在了地裏,祭拜了父母爺爺,村民又在墳前放了幾掛鞭炮,燒了黃紙,告訴江乙的父母、爺爺,江乙出來了,今天是一個大喜的日子,讓他們在九泉之下也高興高興,去去晦氣。
隨後在村民的操持下,就在紅嫂家裏開了幾桌酒席,慶祝江乙出獄,江乙雖然不喝酒,但在村民的勸說下,也喝了兩罐啤酒,有點上頭。
江乙的爺爺,江聞景以前經常教導江乙,做醫生,尤其是中醫,要少喝酒,因為喝酒會麻痹神經,喝多了,更會讓人六識不清,無法準確的判斷病情。江太爺家教極嚴,江乙從小就沒有沾過酒,就算在牢子裏,逢年過節,改善夥食,那些獄友勸酒也從來沒有喝過,今天剛剛回來老家,心裏激動,又擋不住村民的熱情,喝了兩瓶啤酒,就不勝酒量,醉的暈暈乎乎,被村民扶到房間裏就睡得死沉。
“不好了,江大爺的老宅被人推了,大家快出來!”
“江乙呢?他家老宅被人推了,快叫江乙!”
……
睡夢中,江乙夢見了爺爺正一臉嚴肅的看著他,肅然中帶著關愛,忽然就被紅嫂晃醒了,隨後就聽見外麵亂糟糟的一片,聽到老宅被人推了,頓時一個激靈,徹底清醒過來。
“老宅被人推了?”江乙腦子一蒙,來不及換衣服,穿著短褲就跑出去。
老宅的堂屋背麵的牆被推翻了,露出一個三米寬兩米高的一個大窟窿,老宅年久失修,這麵牆壁一倒,立刻顯得岌岌可危,隨時都有二次倒塌的危險,到時候大梁落下來,不僅僅堂屋會倒塌,東西兩個房子也會倒塌,已經徹底不能再住人了。
江乙站在堂屋前麵,看著麵前的房子,一陣失神。
“媽的,肯定是宋紅旗找人幹的!”
“我聽見響聲就出來了,看到五六個人向村外跑,沒追上!”
“我們去找宋紅旗理論去!”
……
江乙慢慢蹲下身體,撿起腳邊的一塊青磚,緊緊握在手裏,這是他江家的老宅,是爺爺留給他江乙的唯一一片基業,也是他對爺爺感情最後的寄托。現在卻被人就這樣推到了,就像是他對爺爺的感情,被狠狠砍了一刀,讓他心裏再也無法平靜下來,對方的這種行為,已經觸犯了他的底線,徹底的激起了他心裏的怒火,幾乎讓他喪失理智,忍不住就要衝到宋紅旗家裏狠狠責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做,把他暴打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