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眾生相
杜生講完廠規廠紀條款後，又哼了哼幾聲，打著官腔問柳絮等人：“都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柳絮等十四人的聲音還沒有他一個人的聲音大，氣得杜生又哼哼了一句，大聲問道：“大點聲，如果今天沒有聽清楚，以後違反了廠規，不要說沒有講給你們聽。再來一次，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十四位求職者的聲音一下子大了起來。
“那好”杜生接著吩咐顏小姐：“讓阿玉過來給他們照相，你們盡快將廠牌做出來，下午安排他們去上班。”說完便快步走了出去。
“好的。”顏小姐柔聲回答道，她和杜生交談時總是畢恭畢敬的，臉上的表情也很溫和，與在柳絮等人麵前的傲慢態度簡直判若兩人。
幾分鍾後，顏小姐與一位三十多歲的女子有說有笑地走了進來。
一進門，顏小姐臉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了，在柳絮等人麵前，她又恢複了先前的傲慢，板著臉凶巴巴地訓道：“排好隊，不許說話，現在隨我去照廠證的相片。”在她的眼裏，柳絮等人就像一群不知事的犯人，而她就是管理這群“犯人”的管教員。從她的語氣和表情來看，她打心裏看不起這些底層求職者，但是為了工作，她又不得不每天麵對這些讓她看見就煩的群體。
柳絮日後熟悉這家工廠的企業文化後，她就理解顏小姐為什麽會用那樣的態度對他們了。
這家工廠的企業文化說白了就是一種“罵人文化”，上級對下級大多通過罵人的方式來溝通，在管理者眼裏，好像隻有通過罵人才能顯示出他們的威嚴。
顏小姐隻是寫字樓裏一個小文員，說白了就是辦公室裏的雜工，主要給上司跑跑腿，打打雜而已。
上班期間，她經常被上司罵，受夠了上司的氣但是又無處發泄。當她站在這群弱勢的求職者麵前時，她自認為比他們的身份要高級，因此在他們麵前，她便有機會體會一把作為上司的威嚴，同時也能體會一下在下屬麵前罵人的感受。
當時柳絮等人急切想進廠，生怕失去這個進廠的機會。盡管不理解年紀輕輕的顏小姐，為什麽會這麽凶悍？不過麵對她的大聲叫罵，所有人都顯得很膽怯，他們自覺地排好隊，跟在她和阿玉的後麵，來到另外一間屋子。
這間屋子是專門用來給員工照廠證相片的房間，裏麵放有一台柳絮從沒有見過立式數碼相機，這種數碼相機那時在市場上很少見，不過對於財大氣粗的大成公司來說，能擁有這樣高檔的數碼相機並不覺得奇怪。
顏小姐拿著入職申請表，挨個念名字，念到名字的就坐到相機後，阿玉給他們照相。
照完相片後，顏小姐又帶著柳絮等人回到剛才麵試的屋子，給每人發了一張臨時廠證，對他們說：“你們下午都來上班，現在離下班還有一個多小時，先去將行李拎到生活區保安室，等一會兒我將名單送到保安室去，保安會按照名單給你們安排宿舍，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
“還有”顏小姐拿著手中的臨時廠證，對他們說道：“正式廠牌還沒有做好，下午來報到時必須戴上臨時廠牌，要不然保安不讓你們進來，知道嗎？。”
“知道了。”
柳絮的行李放在雅新的出租屋，她從生產區出來時雅新還沒有下班，隻得站在廠門口等她。
雅新的車間排在第一個班次十一點四十分下班，她從生產廠區走出來時，柳絮在人群中找到她，告訴她麵試的結果。雅新聽說柳絮順利通過了麵試，她很開心，拉著柳絮的手說道：“能上班就好，走吧，我們先去吃飯。”
雅新嫌外麵小吃店的飯菜不衛生，每天下班她都要趕回家做飯。大成廠中午隻有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下班後趕回出租屋做飯時間很緊張。
為了節省時間，雅新通常在頭一天晚上下班後，去附近夜市買好菜。第二天上班前，她先將菜和米都洗好，下班回到家備用。
中午下班後，便急匆匆回家開始炒菜，做飯。等她吃完飯趕到車間時，差不多正好趕上打卡的時間。有時實在趕不上打卡，她便讓車間關係好的工人幫她打卡。按照廠規不允許代人打卡，她們隻能偷偷幫著打卡。如果被保安逮著了，每人要罰款五十元。
那天雅新要幫柳絮拿行李，她擔心做飯耽誤上班，便帶著柳絮在飯店吃了個快餐，吃完飯後又幫她買了一些生活用品，如：牙膏，牙刷，毛巾及水桶等。雅新說管理人員宿舍裏的生活用品都是工廠發的，車間工人的都要自己買。柳絮覺得很不公平，但是隻能在心裏羨慕他們，誰讓自己沒有能力做高級職員呢？
雅新拎著柳絮的行李，將她送到員工生活區保安室門口，叮囑了幾句後便上班去了。
保安核對完新員工入職名單後，為柳絮安排了宿舍。
宿舍位於一樓，裏麵放了六張上下鋪，規定每間宿舍住十二人，柳絮進去時，裏麵已經住了十人，看起來十分擁擠。宿舍裏到處放著雜物，如：箱子，鞋子，碗筷，方便盒子，舊報紙等，又髒又亂。地板上堆放著臉盆，水桶，鞋子，及一些舊衣服，門口的鋼絲繩上掛滿了藍色工作服。
當時有幾位女工還沒有去上班，她們看了柳絮一眼，一位女工問道：“新來的？”
柳絮點點頭，笑著回答：“是的。”
以前在武漢國企時，柳絮剛進宿舍時，曾被宿舍女工羞辱過，吸取上次的教訓，她害怕再次被她們取笑，進到宿舍去後，她默默地將行李放在地上，不敢多說一句話。
不過那幾位女工好像沒有武漢國企的那些女工那麽高傲，她們看起來都很和善，一位年長的女工走過來和她打招呼：“你哪裏的？”
柳絮怯怯地回答：“湖北。”
“哦，她也是湖北的。”年長女工指了指一位坐在床沿邊吃冰淇淩的女工說道。
“老鄉”柳絮連忙向那位女工點頭打招呼。
“分車間了嗎？”湖北老鄉問道。
“還沒有，顏小姐說下午上班後就分組。”
“快遲到了，先上班去吧，晚上回來再整理。”年長女工看了一下手表說道。
柳絮放好行李後，拿著臨時廠證隨同宿舍女工一起向生產廠區走去。
大成電子廠的生產區和生活區分別位於馬路兩邊，生產區裏有一幢七層樓高的生產大樓和一幢三層樓高的寫字樓，大樓外牆的主體顏色是銀灰色，看起來很高檔，這也是東莞大多數工廠的建築特點。
生活區分成兩塊，第一生活區是車間工人生活區，裏麵有三幢五層高的宿舍樓，專供車間班長以下的車間工人居住，可以住幾千人。隔壁的生活區規模比較小，有兩幢三層高的大樓，主要供工廠的高級職員居住，聽說裏麵生活設備及娛樂設施都很齊全，環境也很好，工人生活區的環境和條件都很差。兩邊生活區的大門都有保安看守，每個出入的人必須穿廠服以及佩帶廠牌，否則就要被保安罰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