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放榜
“哦?你有何話要說?”
皇帝來了興趣,這一對小兒女今天到底是在鬧哪一出。
“微臣得向陛下、皇後娘娘和殿下請罪。”尚峰起身,站到了皇帝的麵前,低頭請罪。
“其實,那些往來的書生是微臣的朋友,因為將軍府中都是微臣的姐妹,難免會有所衝撞,這借了殿下的地盤相聚,沒想到會擾了陛下清聽,微臣有罪!”
身子單薄的少年郎眉眼間的英氣灼灼,雖低著頭卻沒有半點諂媚的模樣,單單是站在那裏便令人賞心悅目,哪裏還會怪他呢?
皇帝寬和的笑了笑:“年輕人多交識交識是好的,畢竟年輕氣盛又胸懷天下,朕記得張愛卿家的兒子也很不錯啊!”
“謝陛下寬宏大量!”尚峰低頭,悄悄地看了一眼麵帶微笑的華連。
華連含笑,遞了一個讚許的眼風,尚峰臉上的笑容更盛,強撐著穩重的模樣,腳下輕飄飄的回到了座位上。
那邊被點名的張翰林還站在原處,聽見皇帝提起自己,剛要說話就又被打斷了。
“眾愛卿都要好好的教養自己的子女,以後這大越的江山還是他們來指點了!”皇帝朗聲一笑,威嚴含笑的目光一一掃過在場的眾人。
眾人忙不迭地起身,口呼:“陛下英明!”
這呼啦啦地一堆人都站了起來,張翰林淹沒在其中雖然免了方才的突兀尷尬,可也再沒有找到機會和皇帝搭話。
直到宴席結束,張翰林那顆跳的飛快的心還是沒有平息下來。
晚風夜起,父子相爭。
有懵然不知的隻以為華連真不愧是帝後的掌上明珠,而那些心知肚明的隻覺得往後的路走的可真是艱難。
東方大白,又是新的一日,又是新的開始。
清蓮獨自一人坐在國子寺的屋舍當中,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殿下和皇帝之間的關係究竟會走到何種程度,她不明白,也很難明白。
“薛兄,薛兄!你還沒有起床麽?”
門口傳來一個小心翼翼地聲音,清蓮恍惚間覺得十分熟悉,快步起身拉開了門:“張……”
目光觸及對方陌生的麵容時戛然而止,暗自笑了笑,張煜被他的父親和殿下聯手丟進了先鋒營,他們已經有一月未見了。
剛才那個聲音語調太像張煜了,自己才沒有察覺。
“怎麽了?有什麽事麽?”
清蓮吸了一口氣,牽起一個溫和的笑容,彬彬有禮。
“張兄托我一定要在放榜之日叫醒你,他怕薛兄睡得太遲錯過了好時機!”
小少年在陽光下脆生生的說道,聲音幹淨利落,望著清蓮笑得坦蕩純粹。
“你是張煜的……朋友?”她和張煜相識這麽久,怎麽沒有聽他說過。
“不是。”小少年笑起來的樣子和張煜還真的有幾分相像,一樣的稚氣未脫,一樣的單純幹淨:“我是張家旁支的孩子,論起輩分來該叫他一聲叔叔,隻是他隻讓我喚他張兄,平日裏也不允許和他說話。”
說完,還眯起眼睛笑了笑,仿佛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在陽光灼灼閃著細碎的光芒。
本來是一件被冷落疏遠的事情,可是這個小孩卻笑吟吟地說出來,清蓮不知怎得,總是能在這個少年的眉眼中尋到張煜的影子。
難道張家血脈裏就流淌著單純耿直?
“原來今日就是放榜的日子了呀……”清蓮側耳聽了聽,果然能聽見學子們三三兩兩討論的聲音,心中有些感概,這世間過的可真是快。
小少年全然不知清蓮心中的百轉千回,還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是的!薛兄快去看看吧,我在這裏就提前恭喜薛兄的好日子了!”
說完,便轉身歡快的跑開了,像是一個還未長大的孩子。
恭喜?好日子?清蓮猛地反應過來,衝著那個小孩少年的背影喚道:“哎?你看過了?結果怎麽樣?”
小少年頭也不回的走了,甚至在聽到她的聲音以後,腳步變得更快了!
清蓮無奈的搖搖頭,轉身合上門,朝著國子寺的門口走去。
一路轉過樹影滿地的屋舍,劃著小舟蕩悠悠的渡過學海,緩步下了那高高的台階,站定在那麵皇榜麵前。
其實,她心中對自己的位置已有定數。
一路上,與她迎頭遇見的書生都拱一拱手以示恭喜,可見殿下的期望並沒有出現差錯。
隻是,一路上總是隱隱約約聽見“李書”這兩個字頻繁的被人提起,這讓她有些心煩意亂。
抬眸望去,自己的名字果然被高高的掛在了榜首,旁邊的書生都笑意郎朗的和她搭著話:
“薛兄好文采,一舉奪魁,前途無量啊!”
“薛兄果然是天下第一大儒點準的才子,不負京城書生盛名啊!”
“今後薛兄飛黃騰達了,可不要忘了我的同窗之誼啊!”
“.……”
無非是一些恭維拉攏的客套,清蓮含著不疏遠不親近的笑容,同那些書生一一的寒暄示意,矜貴又疏離。
“那個李書可真是虛偽,說著要放棄科考資格,卻偷偷摸摸的去參加了!”
忽地一道不協調的聲音橫刺裏穿了出來,不由得令清蓮側目。
清蓮重新抬眸,那皇榜之上,緊隨他其後的名字赫然就是李書,那個家事醜聞遍京城之後離開了國子寺的李書。
“李家都倒了,他還有臉參加科考?”
“當初是他冠冕堂皇的為了一個孝字退出了國子寺,如今又出現在皇榜上,可真是當麵一套背後一套!”
“可不,他的父親就是那樣的人,獨自教養十幾年出來的兒子又能與他相差到哪裏去呢?”
“隻是皇帝竟然也不怪罪……”
“怕隻怕他是要走他父親的老路……”
耳邊的聲音漸漸的低了下來,人群當中自然而然地讓出一條道路來,如同從前一樣,李書含著矜貴疏離的笑意緩步上前而來。
抬眸,目光淡淡的從薛連和李書兩個名字之間掃了一眼,側眸看向身邊的清蓮,笑道:“可惜了,還是薛兄的文章風采更令人折服。”
清蓮愣了愣,稍稍點頭,謙虛道:“李兄文章內有乾坤,我不過是僥幸罷了。”
李書含笑點一點頭,又自上而下將皇榜上的名字一一看過,每看過一個人的名字,便轉頭看向身後的人群,直到在人群當中尋到相對應的麵容,才轉眸繼續看。
慢慢的,原本吵吵嚷嚷的學子們在李書一道又一道的目光當中安靜了下來,一時之間竟沒有一個人說話,大家不約而同地覺得李書變了,變得令人害怕了。
那審視的目光,雖裹挾著幾分笑意,可就是讓人心裏莫名的發毛。
清蓮也感受到了,目光落在李書的肩膀上,那裏長衫破了一個口子,上麵有一道歪歪扭扭的針線將他縫補了起來。
李書的目光落在最後一個人的臉上,緩緩地牽動臉上的皮肉露出一個燦爛但詭異的微笑,抬腳離開了人群。
“好嚇人!”不知道是誰,搓了搓自己的胳膊,默默的嘀咕了一句。
書生們都有些戚戚。
清蓮目送著李書的背影離去,默默的歎了一口氣,這樣違背本心的活著真還不如死在自己的父親手裏,起碼那時胸腔裏跳動的是一顆鮮活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