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真作假時假亦真
薑雨嫣望了一眼自己手上沾了她淚水的帕子,忽地直起身子,揚起手掌,一巴掌將意雨打倒在地:“是麽?那你就是用欺騙來回報我的麽?!”
身形單薄的意雨本就憔悴不堪,薑雨嫣雖沒有用多大的力道,但終究是個習武之人,意雨被打倒在地,隻感覺自己的腦袋在嗡嗡作響,半天回不過神來。
不知怎得,淚水就這樣不爭氣的流了下來,意雨哽咽著回眸望向居高臨下神色淡淡的薑雨嫣:“姑姑這是在做什麽?”
薑雨嫣將手帕扔在了她的身上:“你從來不會用這樣重的脂粉,我輕輕一擦,便能看你麵頰的凹陷和皮膚的蒼白,短短數日不見人,你怎麽就變得如此憔悴不堪了?”
意雨一愣,很快反應過來,回答道:“我前段時間遭了那樣的事情本就身子虛弱,最近神思不屬夜不能寐,自然看起來更憔悴一些.……”
“難道這就是姑姑掌摑我的原因麽?”意雨的淚水含著溫熱的氣息滾落下來,止也止不住:“姑姑養我至今,從未動過我一指頭……”
意雨的心中有說不出來的百般滋味,有憋悶,有愧疚,有害怕,有委屈,有解脫,百感交集都湧上心頭,隻能化作一顆顆淚珠流下。
“我隻恨從前沒有打醒過你!”薑雨嫣滿滿的恨鐵不成鋼:“你還知道自己是我養大的,竟然妄想在我麵前耍這種沒有意義的小把戲!”
“若不是有意欺瞞,你怎麽會用這樣重的脂粉遮蓋;若不是慌張失措,你怎麽會連口脂都隻點了一半,連看都不敢看我一樣;若不是心中藏了對不住我的事情,你方才根本就不會以示弱來糊弄我!”
薑雨嫣的觀察細致入微,對人心的把控更是爐火純青,一字一句精準又淩厲,刺得她滿身遍體的淋漓:
“逢場作戲還是我教給你的,如今也敢跟我虛情假意了?!”
意雨再不敢辯駁,咬著唇,本就幹涸的唇裂開了,流出了一串血珠,殷紅的血跡暈染開她唇上薄薄的口脂,這下看上去才是如了意雨的心願,氣色飽滿,毫無憔悴之意了。
薑雨嫣繞過妝台,走到意雨的麵前,蹲下身子,用兩指挑起她的下巴,強迫她曾經美麗動人的眼睛同自己四目相對:
“這花樓其實還有地下一層,是專門為了教養那些剛被關進來不肯聽話的姑娘們準備的,我接手這裏以來做的都是你情我願的買賣,還沒有動過那間地下的鑰匙,你要試試麽?”
“意雨,在你第一次跪在我的麵前歸附於我的時候我就說過,我不強迫你們,但是我也絕不允許背叛和欺瞞!”
手指撫摸著意雨披散在身後的頭發,薑雨嫣的眼中充滿憐惜:“你的詩詞歌賦,上妝琴舞,甚至那些玩弄男人的心機手段都是我手把手教出來,把你放在那樣一間人間煉獄,我可真是舍不得啊……”
意雨顫抖著身體,眼淚仍舊在撲簌簌地落著,可是她的心裏卻早就是潰不成軍。
一會是薑雨嫣待她如女如妹的日子,一會是李聞清溫聲與她低語,一會又是自己鮮血淋漓往外爬的想象。
這些畫麵不停的在她的腦海裏周旋翻轉,折磨的她幾乎要喘不上氣來。
薑雨嫣捏著她的下巴,望著她眼中的掙紮沉浮,沒有再多說一句,這是她傾注了心血養大的孩子,她甚至為她瞞著華連謀好了好路,說不心寒是不可能的。
意雨神色有異她從一進門就注意到了,可是滿腦袋心事的意雨到現在也沒有發現自己身上沾染的荷香,薑雨嫣心裏沉沉歎了一口氣,這樣蠢笨藏不住事的丫頭,這麽多年若不是自己護著照看著,豈能在老奸巨猾的李聞清手下潛藏十幾年。
軟硬兼施,話也說到頭了,就看意雨是如何選擇的了。
意雨低垂著眼睛,仍舊自己的淚水一顆顆的砸在薑雨嫣的手背上,片刻之後,她軟了身子,散了氣息,軟綿綿的癱倒在地上。
“說吧。”薑雨嫣收回了手,神色和語氣一樣淡漠。
假作真時真亦假,真作假時假亦真。
意雨被培養成大家閨秀的模樣,侍奉在李聞清身邊十幾年,為了維持好自己在他麵前的形象,除了偶爾戴著白紗給客人彈奏一曲,從來不敢和別的男人多說一句話。
李聞清也的確是喜歡意雨這樣一朵溫柔解語花,十幾年如一日的溫和,雖身居高位,但在她的麵前,永遠是一個儒雅而風度翩翩的男子。
兩人都盡心盡力的扮演著對方想象中的樣子,做了十幾年彼此的紅顏知己和貼心人。
有時候,這戲唱的久了,連意雨也會恍惚間分不清什麽是真情,哪一處又是假意。
直到有一日,樓中處的融洽的姐妹攔下了那碗溫養的湯藥,在鼻端嗅了嗅又嚐了一口之後將那藥碗砸的粉碎,怒斥李聞清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她知道的,那個姐妹是薑雨嫣從十幾個小姑娘手裏選出來的,專門培養她調香製藥的能力,是準備將來接薑雨嫣的手的。
她此時心裏已經涼了半截,但還是強撐著一絲僥幸道:“我也知道這必不是什麽溫養身體的藥,左不過是一碗避子湯罷了,他準備好了,也省了你一趟麻煩.……”
“你知道什麽,這哪裏是一碗避子湯,這裏麵攙了毒,能讓你一日比一日憔悴的毒,若是你身子弱一點,這是能要你性命的東西!”
意雨怔怔地,怎麽她說的每一字她都聽到耳朵裏了,可是連在一處她就聽不明白了呢。
因為是為李聞清這樣身居高位的人準備的,她不僅是被嬌養著長大,甚至這作花樓裏殘酷的一麵薑雨嫣也都是有意瞞著她的,所以她被養的淚窩子極淡極淺。
如今這淚水從眼睛中爭相湧出,連她的姐妹什麽時候收拾好地上的碎片,什麽時候離開的也全然不知。
過往十幾年的恩愛歡好在她的腦中一遍遍的過,他說過的話,他做過的事,他曾經在她麵前的表情,都在她心中翻滾著,煎熬著她本就不夠堅強的內心。
若是有心留意又怎麽會沒有察覺呢?
他第一次將藥碗端過來時逃避的眼神,初時他每每都要盯著她喝完的執著,直到她養成習慣後也偶爾還是會出現這樣的堅持,還有她一年比一年清減的身量。
不是沒有察覺,是自己內心最深處在默默的為那個男人開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