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兩個重疊的身影
片刻之後,有人顫顫巍巍的問出了眾人的心聲:
“這.……該不會是打死了吧?”
薑雨嫣凝神片刻,臉色一變,轉頭向一眾圍著的看客笑意盈盈的說道:“各位貴客,這意雨姑娘剛剛小產過身子虛弱,諸位給她一點喘息之機,還是移步下麵喝酒聽曲吧。”
轉眸向一旁麵露沉思的劉雲道:“劉公子,這邊還有私事要處理,麻煩您陪著淼淼姑娘回房間更衣吧。”
說完,手指輕招,堂下當即便有那桃紅柳綠的姑娘們穿著長裙,抱著琴弦琵琶,又有俏生生的小丫頭們拎著酒香四溢的酒壺替各個桌位上的酒杯滿上。
同時,從黑暗處顯出幾個精幹的小廝,表麵上賠著不得罪人的笑臉,背地裏手腳都暗暗使著力氣,將看熱鬧的眾人往樓下請。
薑雨嫣此話雖是遣散眾人,但話裏話外也是將李丞相為了自家兒子的前程將自己相好的女子送給主考官,導致女子流產的事情落實了。
那樁故去的李夫人自殺的事情雖沒有得到證實,但既然這女子說的其中一樁是真,那另外一樁也不會是空穴來風。
更令人驚訝的是,那李丞相似乎是看見了什麽極為恐怖的事情,呆愣在原地,連薑雨嫣那暗含著鋒芒的話語都沒有反駁。
於是,大家也都心照不宣的慢慢的向樓下走去,說到底這還是一件晦氣的事情,他們的熱鬧也看的盡夠了,都能說上個幾天幾夜,沒必要再在這裏討自己的麻煩。
隻是那劉雲可不是好糊弄的,更何況當初他就是來一探這京城最出名的花樓的辛秘的,趕上這樣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哪裏願意離開。
腳下微動,就要閃身往屋內走去。
劉雲的身形很快,薑雨嫣的動作比他還快,欺身攔住了他要上前的腳步,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了身後仍舊沉靜的站立著煙淼淼身上:
“淼淼姑娘今日受驚不少,身上也不大體麵,劉公子還是先顧著佳人的好。”薑雨嫣的話中隱含警告:“這樣的髒汙,劉公子無妨,淼淼姑娘還是不要沾染的好。”
劉雲的腳步微頓,目光落在一旁的煙淼淼身上,不甘的看了一眼屋內,終究還是護著煙淼淼離開了。
等到旁人都散了,薑雨嫣拿團扇掩著鼻子,將門關了起來,隱隱約約聽見一兩句“薄情”的怒罵聲來。
人都散了,門也關了,清蓮拉一拉立在原地的李書:“李兄,我們也回去吧?”
李書沒有動彈,甚至連那眼珠子都定在了一個地方,動也不會動了。
“他這該不會是受了太大的打擊,氣傻了吧?”張煜小聲的同清蓮嘀咕著。
雖說是做了小聲的情狀,這聲音也足夠李書這一個正常的大活人聽見了,不過張煜也不在乎就是了。
清蓮無奈的瞥了他一眼,輕聲說道:“不要胡說。”
又轉頭向李書:“李兄?”
這一次,李書有了反應,眼珠動一動,張了張口,還沒等到清蓮送出一口氣來,忽地從李書的口中爆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聲,那聲音似是從這個向來端方的書生的靈魂處爆發出來的。
淒厲悠長,喊得在場的眾人身心顫抖,聲音的最後,李書捂胸,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李兄——”
清蓮和張煜急忙迎上去,想要扶住此刻看起來神色恍惚,隨時都可能倒下的李書。
李書卻一把推開了他們,眼眶通紅,嘴邊還掛著殘血,跌跌撞撞的朝樓下奔去,似是狂笑,似是戾喊,瘋瘋癲癲的跑出了門外。
這一動靜也驚動了剛剛關上門的薑雨嫣和李聞清兩人,兩人打開門,看著清蓮和張煜兩人,麵帶疑惑。
清蓮鄙夷的目光移向旁處,並不想同他們說話。
張煜也難得的對李書掛上了擔憂的神色,隻顧著看那個遠去的身影,並無暇回答此刻他們的疑惑。
倒是有那眼睛明亮,嘴巴又快的恩客,猶猶豫豫的說了一句:“剛才跑出去的那個人……似乎是李丞相的兒子?”
一旁的人急忙捅了捅他:“可莫要胡說,李家公子是個極端方有禮的人,據說從來不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那人倒是不懼,麵上帶著隱秘的幸災樂禍:“那可未必,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看看李丞相是個什麽樣的人就明白了。”
“那是我兒?”李丞相自然也聽見了他們之間的討論,隻是他根本無暇顧及那兩人話語間的冷嘲熱諷,隻是急切地詢問著清蓮和張煜二人。
清蓮無視著他期盼的臉上透露出來的絕望,看都懶得看他一眼。
倒是張煜狠狠的啐了一口,冷哼一聲。
李丞相自然認得他老對手家的兒子,張煜那一聲冷哼的意思不明而喻。眼睛看到地上殘存的血跡,李丞相的臉色一瞬間變得煞白,腳步晃了晃,一瞬間蒼老了下去。
急急忙忙的也奔向樓下,方才那個跌跌撞撞的身影又重新的出現了一次。
隻不過這一次的身影成了父親,更加蒼老,更加穩重,也更加絕望。
薑雨嫣並沒有攔他,隻是靜靜的站立在門邊,同清蓮交換了一個清冷的眼神。
清蓮心中有一種沉甸甸的感覺,目光瞥見裏麵那仍舊伏倒在地的身影,雖然她的麵容不再美麗,可是那婀娜多姿的身姿仍舊能窺見十幾日前她鮮妍的模樣。
薑雨嫣也注意到了她的眼神,目光也沉沉的落在了那身影上,手中的團扇放了下來,右手靜靜的搭在左手的脈搏上,麵露惋惜和哀傷。
清蓮推了推身邊的張煜,輕聲說:“你想不想喝酒?”
很快,便有長得俏生生地小丫頭捧著酒壺走進了他們的房間,要為清蓮和張煜斟酒,清蓮舉杯一飲而盡,小丫頭還要再倒,清蓮卻伸手止住了她的動作。
“這等小酒哪裏能盡興!換上你們這裏最烈的酒來,不要這杯子,換碗來!”清蓮一杯便麵色微紅,按著小丫頭的手,喊道。
小丫頭的臉刷的便紅了,卻又左右為難,這花樓裏都是些文人雅士追捧的清酒或是攙了東西的暖情酒,哪裏有清蓮要的烈酒。
“薛兄,你這就喝的醉了?”張煜從來沒有見過清蓮喝酒,沒想到這一杯下肚,便變了一個模樣。
“我沒喝醉!”清蓮雖麵色微紅,但眼神卻是十分清明,她受過專門的訓練,這裏的酒她是喝不醉的,隻是會臉紅罷了。
張煜見她眼神清醒,不由得失笑,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來遞給小丫頭:“去街上給我們買一些烈性的酒來,不拘味道如何,隻要越醉人越好,越多越好,剩下的碎銀子就賞你了!”
小丫頭當即接過銀子,歡天喜地的跑出去,招呼著相熟的精幹小廝出門買酒了。
“薛兄,你心情不好?”
打發走了小丫頭,張煜拎起她留下的酒壺為清蓮已經空了的杯子斟滿:“薛兄,你且應付著喝一陣。”
清蓮端起酒杯,又是一飲而盡,放下杯子。
張煜無奈,他自認識清蓮以來,可從來沒有想過會有為他斟酒的那一天。
望著張煜單純的眉眼,清蓮忽地問他:“張煜,你真的這麽討厭官場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