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薛姑娘
粉香閨閣,暖情融融,清蓮所料不差,張煜口中的那位姑娘果然是棲身在薑雨嫣所經營的京城第一花樓當中。
此刻,一位蒙著白色麵紗的女子抱著琴,嫋嫋婷婷的走來。
那是薑雨嫣傳承了上一個花樓主人的規矩,賣藝不賣身的姑娘,或是有了長久相好的恩客不願意委身旁人的,都會蒙上一個白色麵紗,以與旁的姑娘作分別。
那位姑娘走上前來,先是抬起眼神悄悄地與張煜對視了一眼,又轉向清蓮半蹲下身子行了半禮。
清蓮心中暗暗稱讚,果然是世家養出來的小姐,就算是流落到這種吃人的地方,也能保持著一身溫和的禮數,讓她這種人一眼便能看出分別。
與她這種原本就生活在汙泥當中的人,有著雲泥之別。
也是個心思通透極有眼力見的姑娘,隻是第一次見麵,便知道自己與身旁那位她的情郎關係匪淺,遂隻是行了半禮。
既表達了親近之意,也是在提點他這個來逛青樓的恩客莫要對她動心思。
清蓮笑了笑,招手示意她上前。
那位姑娘疑惑的看了一眼張煜,張煜也是不解其意,但他一向是相信薛兄的分寸,遂輕輕的衝著她點點頭,用溫柔地眼神安撫著心神不定的心上人。
姑娘緩緩上前,清蓮伸出手來從她的手中接過了那把琴。
手指在那琴弦上微微的一動,一串婉轉的琴音便從她的指甲傾瀉而下,吐出一句美好的祝詞:“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轉頭笑向張煜說道:“匆忙之間沒有給弟妹準備什麽禮物,這點微末的伎倆就算是給你們一點祝福吧。”
張煜知道這是表示她認可麵前這位姑娘的意思了,展開一個暖融融的笑容,側顏朝著姑娘調皮的眨了眨眼睛。
那位姑娘含羞且嗔的瞥了張煜一眼,麵上紅霞緋紅,美人如陽,美的驚人。
那邊兩人情意綿綿,想及自己與華連如今還僵持著的關係,清蓮心中微酸,眼眶有些泛紅。
“薛兄,你怎麽啦?”
平日裏張煜就喜歡黏在清蓮身邊,自然對她的一舉一動有了了解,這邊清蓮的情緒剛剛低落下來,張煜便心有所感的看向一側。
果見清蓮低著腦袋垂著眼瞼,手指無意識的摩挲著琴尾,似乎是在走神,於是開口問道。
清蓮抬頭,含笑掩飾著自己的失落,笑著將自己的手指移開,露出琴尾處刻著的一個“薛”字,對張煜說道:
“沒什麽,隻是見這位姑娘的琴尾處刻著一個薛字,我想念我故去的親人了。”
張煜既擔憂又安撫的看了一眼清蓮,“對啊,薛兄你與她是本家,倒是一份難得的緣分。”
清蓮勉強的笑了笑:“是呀,女子閨名我就不打聽了,薛姑娘抱著琴過來,不妨彈上一曲,不知在下可有這份榮幸?”
薛姑娘淡淡的拂身,輕輕的點頭,從清蓮的手中接過刻著自己名字的琴,緩步輕移,走到屏風後麵,端正的坐下,在琴弦上撥上了清冷冷的幾個音,問道:
“不知道薛公子想要聽什麽曲子?”
清蓮還沒有張口,一旁的張煜倒是隔著座邊的茶桌探身過來,湊在清蓮的身邊,語氣無不自豪的說道:
“薛兄可要好好聽聽,我這位小姑娘的琴自幼是請了京城的名師細心調教的,說是餘音繞梁,三日不絕也不為過!”
清蓮含著笑,伸出手掌落在他彈過來的肩膀上,微微的用力,將人推了回去:“在心上人麵前,也不穩重著些。”
張煜一邊順著清蓮的力道往後靠一邊笑著說:“沒什麽關係,她是知道我的。”
清蓮無奈的收回手:“既然是請薛姑娘小露一手,但請姑娘挑自己拿手的便好。”
屏風後麵的姑娘看身影似乎是看著兩人的來往掩嘴一笑,說出的話裏還帶著一份若有若無的笑意:
“既然如此,我便彈上一首《趕考人》送給薛公子吧,聽張煜說,薛公子不久就要參加我朝的科舉考試,小女子借此祝願薛公子能心願得償,官途順遂。”
“好。”
屏風後麵的薛姑娘含著笑意將手放在琴弦上,指甲輕輕的在上麵一撥,一串流利的琴音飄蕩在房間當中。
果真如張煜所說的,這位薛姑娘的琴音上麵的造詣是請了琴德上乘的名家調教過的,絕不是薑雨嫣能教出來的人物。
早年間的薑雨嫣在琴道之上也是一絕,又生就了一幅好顏色,是京城中有名的人物。
隻是當時她的年紀尚小,還是少女懷春的時候,又捧著一腔對青梅竹馬的愛慕,彈出來的音色也似是湖麵上蕩漾的春風,讓人心中一動。
再後來,突逢變故,薑雨嫣的琴聲裏便再無當年的欣喜純粹,漸漸的也就不再在人前彈琴了。
這些都是華連和旁人說給她聽的。
至於她自己,還真的就在夜深時分,悄悄地在一眾勾人妖嬈的琴聲中尋到過獨自對月彈弦的薑雨嫣,隻是不知是否是跟久了華連的緣故,明明彈得是春樓裏最常見的小調,那聲音裏卻多的是殺伐果決之色。
琴聲瑟瑟,樹影叢叢,殺意亦是不絕於耳。
而這位薛姑娘的琴音又是另外一番的味道,既不同於尋常的煙花女子,也不是薑雨嫣那暗含鋒芒,而是琴音之中另外又含著一層旁的什麽東西。
隱隱的,似乎要掙脫出來一般。
清蓮暗暗的皺起眉頭,瞥見一旁往日裏極為鬧騰的張煜此刻也安安靜靜的待在一旁,似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見無人注意,她眼中淩厲的光便不加掩飾,眸風冷淡,這位薛姑娘似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一曲完畢,三人各懷心思。
一時之間,室內寂靜無聲,無人動彈,也無人說話。
片刻之後,響起一陣掌聲,倒是令都沉浸在自己思緒當中的三人嚇了一跳。
“姑娘這曲子在下雖隻聽了半支,也感受到了姑娘濃濃的情緒,果真是彈琴人的一顆真心都付在了這首曲子當中,才能彈出這超越了曲子本身的情思啊!”
清蓮聞聲轉眸,見原本癱倒在座山的李書不知道什麽時候清醒了過來,正雙眼含著讚賞的看著屏風後麵的倩影。
“沒想到,這花樓當中還有姑娘這樣琴技高超的人物!”李書的語氣當中是毫不掩飾的欣賞之色。
張煜當即臉色一變,對於李書口中的花樓兩個字極為忌諱,生怕被薛姑娘聽了去,落了心,回去偷偷的傷心。
清蓮也是皺眉皺的厲害,原本是為著薛姑娘的名聲著想,也是為了攪一攪這成日裏琢磨書本的李書的心思,才將他打暈了直接扛了過來。
可是,若是因此壞了張煜的耗時,才真是她的罪過。
不過,那位薛姑娘倒是真的沉得住氣,半點動靜也沒有,隻是安安靜靜的坐在屏風後麵,看著他們三個人。
清蓮手掌輕輕的搭在即將暴怒而氣起的張煜的胳膊上,朝著他淡淡的搖了搖頭。
李書是個何等聰明的人物,自然可以猜出這位姑娘與他們之間關係匪淺,隻是若真的透了底,依著張李兩家的關係,也是個麻煩事。
張煜雖然有些莽撞的真性情,可到底也不是蠢笨的人,當即便又坐了回去。
“李兄莫怪,我們隻是想讓你出來散散心.……”清蓮轉頭,朝著李書笑得一臉無辜:“得罪之處,還請李兄海涵……”
李書呆楞了一下,認識以來,清蓮對著他,或是彬彬有禮,或是疏離客氣,甚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抵觸和提防。
但這樣對著他露出親近調皮的樣子,還是第一次,不由得令他有片刻的怔忡。
“李兄?”
見李書如此神情,清蓮伸出白嫩的五指在他的麵前晃了晃。
“啊……”李書這才反應過來,朝著清蓮淡笑道:“無妨,能在此清淨之所聽上一曲,倒也不錯。”
“婉玉見過李公子……”
正說著話,不知何時薛姑娘從屏風後麵走了出來,婷婷嫋嫋的朝著李書行了一禮,報上自己的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