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愛有來生
這天夜裏海邊下起了雨，雲芍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心情煩躁的很，白天趙臻拒絕自己的情景還在腦海裏回放，重生以來她從未有過情緒這樣低落的時候。
以前她不懂什麽叫做咫尺天涯，隻以為那是文人的無病呻吟，現在她明白了，就是那個人明明在你的身邊，隻要你一伸手就能夠著，可是兩個人卻又像隔了兩座海峽一樣遙遠。
睡不著的雲芍幹脆開了燈，起床披了一件外套打算去樓下客廳坐坐，以前她睡不著的時候都會喝幾杯紅酒，然後那些煩心的事情都會通通忘掉。
今晚，她也是這樣，一手端著紅酒杯小口地喝著，一手撐著腦袋倚在沙發上出神地望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絲漸漸變成了狂風大作，呼呼的海風拍打著落地窗，猶如猙獰的鬼怪要從外麵闖進來，卻又被無情地擋在了外麵。
此時這棟海邊的別墅倒像是一個溫暖的小窩給著雲芍安全的庇護，讓她免於外麵的風吹雨打，可是明天呢？她仍舊要回到宋家，風雨總是不會停的，隻會越來越猛烈。重生是如此可笑？命運到底為什麽要這樣安排？
這一刻的雲芍已經不是雲芍，她是餘陸離，驕傲的餘陸離，從不會被人拒絕的餘陸離，可是現在她和心心念念六年的男人住在同一棟別墅裏，卻什麽都做不了。
她突然有些羨慕起金鍾旭來，如果是金鍾旭一定有辦法的吧 ，他總是能夠死皮賴臉的，就算被拒絕了九十九次，也還是會有第一百次表白。
她可以嗎？她不可以的吧。雲芍歎了一口氣，搖了搖杯中的紅酒，一口飲下。
是苦澀的，猶如一碗熬了六年的中藥，一醉解千愁，那今晚就讓她好好醉一次吧。
那邊，不知何時，趙臻出現在樓上的走廊裏，他站在那裏，遠遠地望著獨自喝酒的雲芍。
這是第一次，他這樣認真地凝視著雲芍，這個十九歲的女孩給自己倒著酒，就好像在這之前她已經喝過一百次、一千次，對於酒杯已經熟悉到閉著眼睛就能知道它們在哪裏。可是她喝酒的樣子怎麽能夠那樣難過？她到底在難過什麽？是她可憐的身世嗎？還是白天自己拒絕了她？
雲芍在樓下喝酒，趙臻在樓上看她，就好像那一天，她在樓下聽琴，他在樓上彈琴。
改變的是兩人相處的場景，不變的卻是兩顆相愛卻始終無法靠近的心，真是造化弄人。
“喝一杯嗎？”雲芍以為自己太醉了，所以才會看到趙臻，他站在那裏靜靜地看著自己。
趙臻見雲芍發現了自己，微微一笑，也下了樓來，他接過雲芍給自己倒的紅酒：“謝謝。”
“你怎麽還不睡？”雲芍早有幾分醉意，看趙臻的眼神也變得迷離，她的樣子還很青澀，可眼神卻是嫵媚動人，就像一個小妖精在下著雨的夜裏等著獵物上鉤。
趙臻聽著雲芍那略沙啞的嗓音，再瞧她那迷離又滿是情意的眼神，心頭一震，這丫頭怎麽喝點酒後氣質變化這麽大？一點都不像一個十九歲還在讀書的孩子。
“今晚的風有些大。”趙臻為掩飾心頭的疑惑，端著酒杯走到落地窗前假裝看著外麵道。
趙臻是答非所問，可雲芍聽著卻是笑了，她晃了晃酒杯，一雙眼睛盯著那紅色的液體，聞著散發出來的濃鬱香氣，自言自語道：“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嗯？”趙臻被雲芍這話說的一頭霧水，他想了想問道：“《海燕》？”
“你讀過？”雲芍捧著酒杯，眼神溫柔地望向趙臻，毫不掩飾心中的情意，有些癡癲：“高爾基，海燕，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一些吧！”
“你醉了。”趙臻眼見雲芍的酒杯翻到，紅酒染濕了她白色的睡裙，忙走過來急急地扶住她。
“我沒有，我沒有。”雲芍伸出手去拒絕趙臻的相扶，她站起身來，紅酒杯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摔地稀碎，她看著那一地的玻璃碎片，突然就哭了出來，餘陸離，你真沒用，怎麽會搞得這麽狼狽？
看著雲芍突然哭泣，趙臻慌了手腳，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他轉身去找紙巾，卻突然被人死死地從背後抱住了。
“不要離開我，好不好，不要離開我，好不好——”雲芍哭著抱著他，聲音是那樣悲傷，趙臻的腦海裏又回響起那個人聲音：“救救我，請你救救我——”是一樣的絕望，過去、現在重疊，趙臻最後一道防線在那一刻被徹底打破了。
你愛上的是六年前的那個人，還是現在這個人？你愛上的到底是誰？
也許，都不重要了吧。
感受著後背雲芍的眼淚染濕了他的衣服，他臉上出現淡淡的笑容，他輕輕掰開雲芍環住自己腰身的手，轉過身來低頭看著雲芍，伸出手去替她擦眼淚，他的眼神是溫柔地、是憐惜地，那已經不是一個長輩對晚輩的照顧，那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敞開了心扉。
多年後的雲芍才知道，她是多麽幸運，被這樣一個男人接納，從此在他的臂彎隻會有永遠的守護，不離不棄的陪伴，直到生命的終點，這個男人給了她所有的愛，以她知道的和她不知道的方式。
很多人都以為他趙臻鐵血無情，很難接近，很難相處，對別人總是冷冷地疏離，就好像神一樣站在高處，沒有朋友，也沒有親人。可是他說，很高興能認識雲芍，那是我最幸福的時候，因為你在被另外一個生命所渴望。
第二天，雲芍醒來時，窗外已是晴空一片，燦爛的陽光從外照進來，落在她的臉上。
她下了床，走到窗邊推開窗戶，海風吹進屋子，一切都是那樣美好，心情也格外爽快。要不是喝了太多紅酒留下的後遺症，腦袋有些疼，她差點要以為昨夜的暴風雨隻是一場夢。
等她換好衣服下了樓來，餐桌上已經擺好了早餐，熱騰騰的牛奶，還散發著香氣的荷包蛋，擦好沙拉醬的吐司麵包，嗯？還有紅酒的味道？
雲芍努力嗅了嗅，才發現陽台上趙臻正坐在椅子上看書，他身旁的桌子上正擺著一瓶紅酒。
海風吹著他的頭發，他的眼神是那樣專注，他伸出手去翻著書，一頁一頁讀得很認真。陽光落在他的身上，從雲芍那個角度看過去，就好像他全身都在發光。
“《十四行詩》？”雲芍推開玻璃門，一邊喝著牛奶一邊走到陽台小心翼翼地問道。
“嗯？”趙臻聽到雲芍的聲音，抬起頭來，他的目掃過雲芍的手中的牛奶杯，有些促狹地笑了笑道：“不燙嗎？”
“啊！”剛剛雲芍就顧著看趙臻了，她拿著牛奶杯根本沒注意到這杯牛奶是剛熱的還十分燙手，這下被趙臻一提醒才回過神來，她下意識地鬆開握住牛奶杯的手。
眼見那裝著熱牛奶的杯子要摔碎在地上，卻是趙臻眼疾手快，伸出手去，好像完全不怕燙，穩穩地接住了在半空中的牛奶杯。
這一招完全看傻了雲芍，這個男人練得是鐵砂掌嗎？還是那個杯子就是個魔術道具？
“怎麽了？”趙臻接住牛奶杯，將它放在桌上，見雲芍一臉吃驚的表情，心中一笑。
“沒有，沒有，”雲芍有些不好意思，畢竟是自己闖的禍，她擔心地看向趙臻，還是有些不放心：“沒事吧？”
趙臻看著她搖了搖頭，又伸出手去揉了揉她的頭發，笑了笑道：“你快回去把早餐吃了，我們晚點就回南城了。”
“嗯。”雲芍小聲應道，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乖乖地拿起牛奶杯又回了屋。
趙臻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嘴角勾起一道弧線，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紅酒，又專注地埋頭看書。
雲芍坐在餐桌前，透過大大的落地玻璃窗，就一邊吃麵包一邊花癡地看著正在讀書的趙臻。
她還記得第一次見趙臻是在卡索維斯，一身滿是塵土的迷彩服，一張平淡無奇的臉，一雙格外堅定的眼神，還有那從內到外散發出的鐵血的殺伐決斷的軍人氣息。
第二次見趙臻是在宋家古堡，他從鋼琴前緩緩站起，一身風塵仆仆的樣子，眼角爬著細紋，可他笑起來卻像一個優雅的紳士，就好像一個很久很久沒有見麵的朋友。
第三次見趙臻是在離家出走的街頭，她握著冷掉的咖啡杯，他從琴社走出來，她才知道原來一直是他在彈琴……第四次在Lily的晚會上，第五次在趙老的壽宴上……而這一次，在海邊的別墅裏。
好像每一次都有不同的發現，對方漸漸從那個握住自己的手將自己從鬼門關救回來的男人變得越來越形象，越來越生動，他似乎有很多張臉，可他對自己又用的是哪一張臉？
梁起將軍的外甥，曾經的影帝，一個喜歡讀莎士比亞十四行詩的男人，又是怎樣的一個人？
愛情的萌芽期，我們總是在腦海裏努力地描摹戀人的模樣，卻發現自己越來越看不懂看不明白，其實，有時候放棄探尋，就那樣等著，或許會等到你想要的答案。
在愛情來臨時，我們總是很著急，其實等待是最好的方式，就像此時的趙臻，他慢悠悠地品著每一口酒，讀著每一行詩，等待著捕魚歸來的船，等待著最新鮮的海鮮，就好像一個最擅長於捕獵的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