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重逢之喜
海克利爾城堡裏有什麽是餘陸離最喜歡的，那一定是藏書閣。
雲芍想，對應的應該是宋公館裏的書房吧，不知道會不會讓人失望。
雲芍站在書房門口，深吸了一口氣，她輕輕推開門，視野所及是大片的紅色。看到這樣的紅色，她緊張的心情略略放鬆，對，這是海克利爾的城堡最精髓的地方，讓人一見難忘的藏書閣。此時的她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來這裏的目的，隻顧著將過往的記憶與現在的場景拚湊。
羅馬風格的書房，組合型愛奧尼克柱廊形入口，威嚴而尊貴，雲芍抬頭看頂部，是熟悉的花卉藻井紋，那樣自然而舒展。牆麵上的書架裏一本本書籍有序地擺放著，她感覺自己被這樣的厚重湮沒了。正當她沉浸在回憶之中時，忽然聽到一聲驚喝：“你怎麽在這裏？！”
雲芍驀然回首，隻見書房裏一群人都驚訝地看著自己。
她的到來，似乎很突然，突然地在場的人都覺得意外。
坐在主位沙發上的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他就是宋家的大家長宋景初，他拄著龍頭拐杖，一雙眼睛如鷹隼般銳利地盯著自己。
“這位也是宋家的小姐嗎？”一個低沉而充滿磁性的男聲響起。
雲芍循聲望去，隻見一男子從鋼琴前抬起頭來，他站直了身子正望向自己。
書房的燈是昏暗的黃，夾雜著地毯、沙發的紅，呈現出一種時光倒流的歲月感。
那一刻，雲芍恍了神。
自己是在做夢嗎？這是夢嗎？
她下意識地伸出手去，卻又停滯在半空中。
六年了，自己找了六年的人，現在就在自己的麵前。
他站在那裏，穿著一件軍綠色的風衣，黑色的T恤，黑色的長褲。
他好像變了許多了，他的麵色有些憔悴，眼角有著細細的魚尾紋。
可是他又好像沒有變，身形依舊是那樣高大，肩膀還是那樣寬闊。
她記得他的笑容，記得他粗糲的手掌，記得他分外堅定的眼神。
“小姐，請堅持住。”他從槍林彈雨之中，滾滾硝煙之後走來。
他就是餘陸離找了六年的人，等了六年的人，每一天都在渴望重逢的人。
在異國他鄉的街頭，她被暴徒的子彈射中，是他救了她的性命，是他給了她希望。
在子彈貫穿她的身體，在她奄奄一息以為死神來臨，以為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時，是他抱起了她。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看到了神，全身都在發光的神，他的笑容燦爛地就像雪山上的太陽，是那樣溫暖。
那一刻，她怦然心動。
那一刻，她深陷情網，在劫難逃。
隻是為什麽，重逢的日子來得這麽晚，她再也不是餘陸離了。
為什麽她不能以餘陸離的樣子見他，那樣她可以輕鬆自如地對他說：“嗨，謝謝你當年救了我。”
命運，為什麽要這樣捉弄人？
淚水從她的眼中奪眶而出，無聲的眼淚染濕了她稚嫩的臉龐。
男人心中一震，暗自揣度，這個女孩怎麽看起來這麽悲傷？怎麽哭了？
男人走過去，從口袋裏掏出一方手帕遞了過去，那是一方藍格子的帕子。
雲芍接過那方帕子，她沒有用它來擦眼淚，而是打開帕子找到它的一角，那裏用金色的絲線繡著一個“Z”字。
是它，是它啊，一點都沒有錯。
六年前，餘陸離接受一家攝影雜誌的邀約，去北歐的一座小城拍攝一組建築照片。不幸的是工作第二天，她就在小城的街頭遇襲了，一群暴亂分子開槍在街上掃射，而她因為正在拍攝一處古跡來不及躲避，子彈射中了她的下腹，瞬間她倒在了血泊裏。是他救了她，並且給了她一方繡著“Z”字的手帕。
隻是那天以後，她再也沒有見過他，那是聯合國的維和部隊，不管她怎麽打聽，就是沒有半絲對方的消息，隻留下那方手帕。
雲芍望著眼前的男人，她多想問問神，這樣的重逢算什麽？
是獎賞還是懲罰？
“你叫什麽名字？”雲芍將那方帕子遞還到男人的手裏。
男人微微一笑，接過帕子塞進口袋道：“趙臻。”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恰到好處，卻又溫暖人心。
“我叫餘——，我叫雲芍。”雲芍眸子一亮又一暗，轉而勾起嘴角笑道。
“你姓雲？”趙臻心裏咯噔一下，他忽然想起來之前聽過的一些傳言，難道這個女孩就是宋雲兩家都不願提及的後代。
“嗯，原來你姓趙。”雲芍的目光轉向了了他手中的那方帕子。
此時，趙臻才認真打量起雲芍來，一張還稍顯稚嫩的臉，睫毛上掛著晶瑩的淚珠，她的唇抿成了一條微微上揚的線，她的眼睛很漂亮，清亮的眼神就好像鏡子般的納木錯天湖。
“雲芍，沒有爺爺的吩咐你怎麽能來這裏？”是宋玥，她趾高氣揚地向雲芍走來，提高嗓門嗬斥著對方。
雲芍聽到宋玥的聲音，又看到她眼中一副得意之色，瞬間明白，原來是宋玥給自己下了個套。
很明顯，書房裏的人都不知道自己要來，而那老者的眼神是那樣可怕，想來也是極不歡迎自己的，更不會邀請自己來書房，那麽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宋玥。
“表姐，是我自己走錯房間了，我現在就回去。”雲芍說完就轉身要走。
卻突然被宋玥抓住了胳膊：“書房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嗎？”
宋玥的力道很重，抓的雲芍的胳膊生疼，很快那裏就紅了一片，雲芍猛地甩開她的手。
雲芍掃了一眼屋裏的人，除了宋景初、趙臻、宋玥，還有三個女子，一個年長些，長相嫵媚，穿著一條嫣紅色的長裙；一個長相如清純的百合，穿著一條白色的紗裙，害羞地站在那年長些的女子身後；另外一個則穿著一條黑色的真絲長裙，斜斜地倚在沙發上，神情冷淡。
還是那嫣紅色長裙的女子先開了口：“阿玥，快先過來。”
宋玥見那女子叫自己的名字，不情願地走了回去：“珊姐。”
原來這個是二舅舅的小女兒宋珊，那麽剩下的就應該是三舅舅的女兒宋環和宋瑕。
“讓趙先生見笑了，”宋景初眯起眼睛笑了笑，又繼續說道：“趙先生此次來除了為家父送賀壽帖之外，可是還有其他的事情？”
趙臻掃了一眼屋裏的女孩，爽朗一笑說道：“宋老猜的沒錯，我爸是想在宴席上為大哥尋一門好的姻緣，所以到時候還希望宋家各位小姐能去參加宴會。”
“我要是沒記錯的話，你大哥今年有37歲了吧。”宋景初捋了捋山羊胡須說道。
“宋老的記性真是不錯，佩服。”趙臻哈哈一笑，站起身來，向宋景初拱了拱手。
“你大哥也是該成家了，總是這樣拖著也不好。”宋景初忙擺擺手，好像隨口一問般道：“那趙先生，你可有考慮？”
趙臻被問地一愣，恍而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倒是想，可是我在軍中還有任務，恐怕還要待上一陣子，沒有那麽快退伍。”
原來他還沒有娶妻，雲芍望著趙臻，心中竊喜，一切都還來得及。
“阿珊，聽到趙先生的話了吧，你們可要好好準備。”宋景初的笑著對著孫女兒們說道。
“爺爺，瞧你說的，宋家什麽時候失禮過。”宋珊到底年長一些，這場麵上的話說來分寸感極好。
說完，她又朝著身後的女孩們一笑道：“你們不是一直想見見趙嶸先生嗎？這次可有機會了。”
幾個女孩中，宋玥先低了頭，她羞紅著一張臉，完全忘記了白天自己還在和雲芍爭周飛。
雲芍聽他們說著話，看向趙臻，弱弱地問了一句：“趙先生，我也可以去嗎？”
這話問得很輕，可氣氛一下子凝固到了極點，幾個女孩鴉雀無聲，而宋景初的麵色尤為難看。
趙臻先是一愣，稍而反應過來，笑了笑道：“雲小姐當然可以去，我父親會很歡迎大家去做客的。”
其實，雲芍脫口而出那些話，隻是想能夠再見到趙臻而已，她並沒有考慮那麽多。
可是在有心人眼裏，她這行為簡直就是給宋家丟臉，沒有人會願意帶著她去趙家的。
這場會客沒有持續很久，宋景初也沒有懲罰雲芍，隻是看了一眼她的裙子，最終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