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薊州(一)
宋獻策嚇了一跳,素聞祖大壽是遼東名將,身手一定十分了得。若他突然拔刃,公子就算槍快,也不一定拔得出來。
他連忙坐到李鴻基的旁邊。祖大壽看了宋獻策一眼,隻好坐在宋獻策的旁邊。
宋獻策的眼光在祖大壽身上溜了幾圈,卻發現祖大壽身上好像並沒有藏兵刃的地方。
袁崇煥這時站起來,以主人的身份,招呼大家喝酒。李鴻基和朱國彥等同時舉杯。
宋獻策忽然想起,袁崇煥如此安穩,會不會根本不動刀兵,而是在酒中下毒?
一想到下毒,宋獻策馬上變色,自古帝王毒死將相的事太多了。
他剛要替李鴻基擋酒,李鴻基卻大笑著說道:“幹杯。”
把他那杯子在袁崇煥的杯上用力撞了一下。他杯裏的酒有一半進了袁崇煥的杯裏麵。
袁崇煥微笑先把酒幹了。
李鴻基也大笑著把酒幹了。
宋獻策這才放下心,原來酒中沒放毒。那麽,他們怎麽動手?
是摔杯為號?還是袁崇煥借故出去,然後亂兵殺出?
宋獻策想到這,神色更張緊張,見楊春拍了拍手,門外進來一個武士。這武士雖麵目枯幹。個不高,但雙眼開合,精光四射。一雙大手,骨節十分突然出。宋獻策久走東湖,知這種相貌的人必是武功高強。他注意這武士的腰間,怕他有暗器之類有東西,令人防不勝防。
這一看之下,他頓時心懸了起來,這武士腰間鼓鼓的,不知藏了何物。而且,當他朝袁崇煥和楊春跪地行禮時,他的眼光刷地掃過李鴻基的臉,這目光,竟如刀子一樣鋒利。
楊春笑道:“現在正在打仗,我們也沒有別歌舞來招待大家。這人叫吳鬆子,是有名的刀客,我讓他給大家舞一舞刀,來給大家助興。”
說完,一拍手,那吳鬆子拔刀而起,站在離李鴻基不到三尺遠的地方。大刀舞起,寒光四射。整個宴客廳頓時殺氣縱橫。
宋獻策大吃一驚,楊春明知我們有備,招來此人,他如此迫不及待想殺我們,如果此人刺殺不成,他會不會把埋伏有行轅的人叫來,馬上動手。
想到這,他同了一身冷汗。為拖延時間,他馬上咳了一聲,外間的白柔水大步走進來。他大聲笑道:“吳鬆子,我來和你比試一下,看看是你刀厲害,還是我槍厲害。”
白柔水裝上刺刀,站在吳鬆子的對麵。
所有遼東將領都停下杯筷,注目看著兩人。
宋獻策害怕白柔水不是吳鬆子的對手,因此馬上出房去,低聲告訴兩個身手敏捷的士兵,悄悄進來。一旦白柔水不敵,兩人一齊上去挑戰吳鬆子。
宋獻策剛時來坐下,吳鬆子和白柔水已經對打起來。
吳鬆子刀法如電,步步進逼,白柔水刺刀雖利,卻處處被吳鬆子壓製。眼見一白柔水毫無還手的能力。吳鬆子卻刀刀致命。白柔水隨時都有生命危險,他的冷汗把後背衣服全濕透了。
李鴻基突然大笑起來:“刺刀的幹活,三賓的給。”
李鴻基這句中日摻雜的話把大家聽得一頭霧水,可白柔水聽到這話,就像得了神助,突然原來暗淡無光的眼睛精光四射。隻見白柔水突然後退一步,手指一動,大家隻聽嗖的一聲,吳鬆子頭上的帽子藍煙一閃,吳鬆子下意識地用手一摸,手指恰好伸進一個滾熱的洞裏。
“你幹什麽?咱們不是比武嗎?“吳鬆子眼珠子快瞪翻出來了。
白柔水嘻嘻笑道:“我隻說比刀厲害,還是比槍厲害,什麽時候說比武了。”
袁崇煥等人看了看李鴻基,李鴻基此舉分明就是耍無賴。這刀和槍根本沒法比。
有兩個將領還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呢,還向身邊的人打聽:“剛才李鴻基說什麽?三賓的給?什麽叫三賓的給?”
白柔水聽他們打聽,心裏暗笑,原來有一次李鴻基交白柔水練刺刀時,就教過這一招。當李鴻基說刺刀的幹活,三賓的給時,曾說過一句話;“形勢危機,咱隻管得勝,少充英雄。”
如今這招還真派上了用場。
吳鬆子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罵道:“老子不比了,老子不比了。“他大踏步走出大門。
眾人見他突然離去,都覺得他這時離開,不失明智之舉,楊春笑著站起來勸大家酒。
恰在這時,大家突然覺眼前一花,一道寒光從門外直奔李鴻基射來。
原來,吳鬆子剛出門口,突然一抖手,手中的刀脫手而出,殺向李鴻基。
白柔水驚叫著想撲過去,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吳鬆子這一刀,蘊含了畢生的精力,其快如閃。所有在場的人全愣住了。驚呼聲連成一片。
“啊!啊?啊!”許多人幾乎同時發出這幾個字來。原來,吳鬆子的刀被李鴻基用手抓住了。
原來李鴻基不但火槍厲害,還是個武功高手!
他們哪知道,李鴻基上一世就是空手道九道。對空手奪白刃頗有心得。此次關鍵時刻,竟派上用場。
宋獻策神色改變,何尋蹤的火槍營還不趕來,可現在已經把這層窗戶紙捅破了。眼前就是一場血戰!
許多寧遠將領突然站起來,一齊望向袁崇煥和楊春。楊春把手把酒杯高高舉起。突然手腕一動,就把把杯子摔碎。
李鴻基突然把楊春的酒杯搶了過來,他眼睛不瞧楊春,隻看著門外,一邊把酒喝幹,一邊朝門外哈哈大笑:“吳壯士,剛才白柔水射你一槍,你不服氣,也要給他一刀還個顏色。不過你這水平可不高,沒傷到他,到幾乎傷到我。”
所有寧完將領全愣住了。李鴻基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要是假的,他裝得也太像了吧。
恰在這時,許多耳朵好的寧遠將領聽到了嘩拉嘩拉的聲音。
許多人向窗外看去。
宋獻策知道,這是拉槍栓的聲音。
袁崇煥忽然罵起來:“吳鬆子,你給我滾進來。”
吳鬆子正忽聽袁崇煥喊他,忙進來,站在屋子中央。
袁崇煥猛一拍桌子:“吳鬆子,你險些傷著李大人,還不快跪下賠禮。”
吳鬆子一臉莫名其妙,他看了看楊春,又看了看袁崇煥,慢慢跪下身子。
卻喃喃著,不知說什麽好。
李鴻基忙過來扶起他笑說道;“吳壯士不必如此。他們文人比文章,咱們武人比刀槍,文人有寫錯別字的時候,咱武人也偶有失手的時候。這有什麽大不了的。”
他把吳鬆子拉起來,拍著吳鬆子的肩膀,一付親密無間狀:“老兄,在哪學的刀功,以後教我兩手行不行。”
吳鬆子一時間轉不過彎來,他本來刺殺李鴻基的,卻變成這個樣子,實在不能適應。
袁崇煥喝道:“李大人雖不責備你,可本督師卻不能容你,來人,先將他壓入牢中,明日再做處理。”
上來兩個士兵把吳鬆子壓了下去。
突然,大門怦的一聲被打開了,一股寒氣從門外湧進來。門外,似有許多人跑來。
宋獻策猛回頭,他還以為楊春安排的伏兵來了,可當他看到後麵的人時,他忽然驚異得大聲叫道:“趙大人,你回來了?”
大家都一齊回頭觀看,見趙率教一扶著一根棍子,一拐一拐地走進來。在他的身後,一個黑臉大漢昂然而進。這大漢本就身材高大,臉再漆黑如鍋底,恰如非洲黑人一樣!
“捷軒?”
原來是劉宗敏和趙率教一齊走進來。
李鴻基沒想到劉宗敏還活著,一見劉宗敏出現,他喜極大叫。兩人抱成一團。
祖大壽跑過來拉著趙率教笑叫道:“趙大人,你怎麽幾天不見,滿臉都是胡子,從哪弄這麽一身破衣服,不仔細看,倒像老頭子一個。”
趙率教笑指著劉宗敏說道:“這是捷軒給我弄的,他說這樣就可以逃避女真人的眼睛了。還多虧我扮成老頭子的樣子,這才一路逃出來。”
袁崇煥拉趙率教坐在椅子上。“快,坐下說話,看你神色不好,是受了重傷嗎?”
袁崇煥拱手笑道:“說來話長,我先給督師介紹一個了不起的英雄。”
他轉向劉宗敏,見劉宗敏正從桌子上拿起一隻雞腿大嚼,李鴻基正給劉宗敏倒酒。
劉宗敏聽到趙率教要介紹他,他一邊大嚼一邊笑道:“趙大人,你先說你的事,我可得先吃點東西, ”
說完,也不接李鴻基遞過的酒,而是直接拿過酒壺,揚脖將一壺酒一飲而盡。
楊春鄙視地看著劉宗敏。隻差把匹夫兩字吐出口。
趙率教笑了笑,他向大家說起這幾天的經過來。
原來,趙率教被追殺後,受了重傷,隻身逃出。他隱藏在一個空民房這內。他流血過多,身體又極虛弱,差不多等死了。後來,劉宗敏也逃出,從那民房經過,恰巧遇到趙率教。因為,當時到處都是女真的巡邏兵,趙率教一個人又騎不了馬,劉宗敏為救趙率教,隻好耽擱下來。幸虧劉宗敏身上帶有金創藥,他給趙率教上了藥後。讓趙率教在民房內休息。自己趁夜晚出去找吃的東西。
當時,在那所民房附近駐了五百多女真兵。劉宗敏晝伏夜出,有一次,有一個巡邏小隊一百多人發現了劉宗敏和趙率教,劉宗敏為保護趙率教的安全,奮勇殺敵,身上連中幾刀,終於把這些人全部殺死。他連夜帶著趙率教逃離那民房。為逃避追殺,劉宗敏特意把一個老頭子的胡子全用刀刮下來,用膠粘給趙率教粘上,又把他衣服換給趙率教。自己則用鍋灰把臉抹黑。幾經艱險,這才趕到娘娘廟,可到了娘娘廟後,才知李鴻基已經去通州了。兩人一齊朝薊州趕來。因女真兵在西門,他們隻好繞到東門外,士兵們認得趙率教,這才用筐把兩人拉了上來。”
說完這些,趙率教看著埋頭吃喝的劉宗敏,感動的說道:“這幾天,找食物十分艱難,捷軒好容易找到一點食物,都讓給了我,捷軒已經兩天沒吃一口飯了。要不是今天趕到這,我怕捷軒也支撐不住了。”
劉宗敏這時風卷殘雲般吃完了飯,他把手上的油汙在衣服上擦了擦,拍了拍手大笑道:“趙大人,別說兩天不吃飯,五天不吃也沒事,我以前沒錢交租子,讓我們村地主投入水牢三天沒吃沒喝,第四天一早,他來大牢耍威風,讓我一腳踢暈了過去。那地主說我是妖精轉世,哈哈哈!”
大家聽劉宗敏說得痛快,一起笑起來。原來劍拔弩張的氣氛頓時變得十分融洽。
這時,劉宗敏過來和大家廝見。袁崇煥等都是血性男兒,對劉宗敏都十分敬重。隻有楊春,心裏十分別扭。勉強朝劉宗敏點點頭,說兩句果然英雄了得的話,他就轉向別處了。
大家又提起三屯營的事,趙率教想起當時的情況,朱國彥據不開城門。若不是李鴻基相救,自己早就死在城外了。想到這,他四下張望,忽一眼看見穿著士兵衣服,坐在最末首的朱國彥,他故作驚訝道道:“疑!這不是朱大人嗎?你怎麽跑到城裏來,為何沒在城外互為犄角,?”
朱國彥胖臉頓時漲得通紅。趙率教說互為犄角的話,正是他當時不讓趙率教進城時說的話。他娘的什麽叫現世現報,這還沒幾天呢,改成趙率教還給他了。好在此人能屈能伸,他忙擠出笑容笑道:“在下哪比得趙將軍,趙將軍神勇無敵,在下不也望及項背。”
劉宗敏扔下雞腿大笑道:“若論神勇,咱們誰也趕不上你老哥,一眨眼功夫,咱們不但看不著你的背了,連影也看不著了。”
趙率教指著朱國彥鼻尖罵道:“你這貪生怕死,臨陣脫逃的家夥還有什麽臉大模大樣坐在這吃飯。”
劉宗敏一拍桌子罵道:“滾出去。”
宋獻策忽心裏一動,朱國彥這個人倒是一個有用的棋子。他忙出來打圓場道:“朱大人當時也是出於無奈。現在大敵當前,大家同舟共濟才好。”
宋獻策一說話,楊春想起以前朱國彥來京時,曾很送了他一些東西,因此也大打圓場。氣得趙率教和劉宗敏脖脖子粗臉紅。不過大家也都知道朱國彥是個逃跑的英雄,撤退的幹將了。不免眼神話語上對他很不客氣。朱國彥實在呆不下去了,借尿道遁了。
他剛一離開,楊春好像找朱國彥說話的樣子,也起身而出。宋獻策心怦的一跳。他看著袁崇煥,隻要袁崇煥也出去,他們就會動手了!
絕不能讓袁崇煥也出去,他示意李鴻基,隻要袁崇煥一動,他們馬上動手。
李鴻基微笑著眼睛一眨。表示知道了。
楊春走後,宋獻策也帶兩個人出去。過了一會,忽進來一個小校,那小校跪地稟報:“督師,我們的人擒住了一個奸細,審出了重要軍情,他要單獨麵稟督師。”
李鴻基半眯眼睛,心說:“他們開始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