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可惜顧淮安並沒有表露出一絲一毫地不悅,屋裏的年輕男女見顧衛國走開了,就都擁過來說話。這其中還有季東朗的老友顧淮南,他似乎已經喝高了,一見到裴樂樂就笑著起哄:“瞧這小丫頭臉紅的,還沒喝呢就醉了,這讓我還怎麽好意思敬她酒?”


  季東朗假意瞪他說:“好了,南子,你別想逗她喝酒,我告訴你她可不會喝酒,你把她灌醉了誰送我回去?”


  顧淮南眼睛一翻,指著他罵道:“呦,你們瞧瞧東子,這還沒結婚呢,就護起媳婦了。”旁邊的登時哄笑起來,這樣一鬧,原本緊繃著的氣氛也頓時輕鬆起來。


  看起來他們都很爽朗,也很熱情,並不像高旗說的那樣會處處針對自己。裴樂樂稍稍放下心,順著季東朗的意思笑說:“不是的,我是真的不能喝酒,我酒精過敏。”


  “是嗎?”旁邊,那個熟悉的聲音終於開口,“你挺能喝的。”


  其實顧淮安一直就站在裴樂樂的身邊,但他今天實在是過於安靜,安靜到所有人都選擇忽視了他,包括裴樂樂。直到現在,她才不得不挪過眼睛去看他,此時,壽宴約摸著要開始了,頭頂的燈光驀地一黯,居中的水晶琉璃吊頂輕微地閃爍了一下,落在他的臉上,影影綽綽的,仿佛是流動的光影。


  “你們認識?”有人好奇,湊過來問,眾人麵麵相覷,氣氛也刹時間尷尬起來。


  誰知顧淮安卻眼眸一斜,懶懶地彎起唇角:“隻要是美女,我都認識。”


  此話一出,大家都哄笑起來,顧淮安也在笑,目光刻意探向裴樂樂。如他所期望的,裴樂樂緩緩垂下了眼,一顆心如同被火燎過一般,一種怪異的難受。


  看著他們二人一來二去的目光,季東朗心想,難道他們之間還餘情未了?就這樣憑空猜著,他心裏那股好不容易平息的浪潮又翻騰起來,但他想起自己對樂樂的承諾,還是強壓著沒有發作,可好看的薄唇已抿成一條線。


  沉默間,有年長些的以為是裴樂樂臉皮薄,經不起玩笑,就笑著過來打圓場說:“我說東子,弟妹過敏喝不了酒,你可是少不了的!別跟我說你也過敏啊,再過敏也得撐上幾杯,大不了醉了讓弟妹馱你回去,酒醉好辦事啊是不是……”


  他這麽一說大家笑得更厲害,裴樂樂也從剛才的事件中抽過神來,臉紅的像滴血的葡萄,說實話,這樣親昵的玩笑現在聽來真是又煎熬、又甜蜜。


  季東朗到底是經過事的,不再去想他們的糾葛,而是笑著接過酒杯,跟大家樂嗬嗬地碰杯子。喝過一輪後,他臉上有微醺的紅暈,攬著裴樂樂的肩向大家一一介紹、敬酒:“這些男的有些你已經見過了,這是高旗,這是南子,還有蕭铖大約晚會兒會過來,那些女孩是個別人的家屬,也有咱們的親戚。今天雖然是老爺子生日,但更多的是咱們這些年輕人聚聚餐,你不要覺得約束,一會兒我媽也會過來,你們說說話。”


  裴樂樂點點頭,抬起頭衝女孩子們微笑,她們大都目光友善,有兩個還熱情地拉過她的手,跟她聊天,看不出任何的敵意。這樣溫馨的氛圍讓裴樂樂感到很安全,女人其實比較容易溝通,而她呢本來就喜歡熱鬧,跟她們聊聊八卦、美容、減肥,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也許一切並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艱難,那個高旗,隻是他自己對她有偏見罷了,大多數人還是很可愛的。


  看她們幾個女人聊得正酣,季東朗不禁一笑,轉身拍拍顧淮安的肩:“出去吸根煙?”顧淮安沒說什麽,霍地一下站起來,跟他走了。


  這一幕恰巧被裴樂樂看到,原本放下的心登時又高懸起來,也許是做賊心虛,她生怕他們會說些什麽,正如高旗詛咒她的一樣。


  可說曹操曹操就出現了,一直沉默的高旗,在這時突然插了一句:“聽說西子要回來了。”


  “西子?”另一個男人歎了口氣,自然自語地說:“是不是還是那麽白?”


  仿佛一石激起千層浪般,一提到西子,每個人的表情都變得很豐富,裴樂樂不禁起了好奇心,收回思緒問他們:“西子是誰?一個很白的男人嗎?”


  霎時間,所有人都沒了聲生息,一道道目光齊刷刷地射向裴樂樂,有著驚訝,有著懷疑,有著不解,甚至有著同情和憐憫。


  裴樂樂咬住嘴唇,心像被一根細線懸住般,高高地吊起,她就算再傻,也明白這個西子的不同尋常了。


  也許……她根本就是藏在季東朗心底的那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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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當你是兄弟。”陽台上,季東朗手搭在鏤空的圍欄上,嘴裏叼著煙,欄杆上刻著鬱金香圖案的暗紋被呼吸中的薄霧一點一點地模糊。


  “當我是兄弟而已,”顧淮安則背靠著欄杆,低頭劃起一根火柴,又抽出一支雪茄。煙霧香氣彌漫起來時,他才又抬起眼,“卻不是真的兄弟。”


  “看在你姐姐和顧老的麵子上,我這次不想跟你揭破臉皮,”眉頭不由得蹙起,季東朗眯起眼,仿佛是望天,“不過,你不要以為過去兩年裏你玩的那些小把戲我都不知道,也全都不會計較。”


  “你這麽說——是想要警告我?”顧淮安似乎壓根不意外,他愜意地呷著唇間的尼古丁,“警告我不要再打裴樂樂的主意?”


  季東朗轉眸,斜斜睥睨著他說:“如果你敢,不要怪我今天沒有警告過你。”


  “你也太看得起她了,”顧淮安不屑地彎起唇角,年輕的眼眸裏閃過一絲冷冽的光,“不過是一雙破鞋而已,你以為我稀罕?”


  季東朗驀地轉過身,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怒聲說:“你記住,她是你未來嫂子,你再敢對她不尊重,我也不會讓你太好受。”


  “嫂子?”顧淮安被戳中痛處,不禁冷笑起來,“你今天帶裴樂樂來,隻是想把她介紹給大家這麽簡單?”


  覷著對方瞬息萬變的表情,他接著道:“你一定是知道的吧,我姐要回來了。”


  季東朗一臉陰霾地看著他,半晌才鬆手:“我和樂樂的事,跟你姐沒關係。”


  “沒關係?”顧淮安眼神一稟,輕笑著轉身,可剛往前走了兩步,他又突然頓下來,扭頭說,“季東朗,你欠她的,一輩子都還不起。”


  心髒猛然一刺,季東朗看住他,眼深而幽暗:“你什麽意思?”


  顧淮安笑笑:“有本事你親自問我姐啊。”


  季東朗默然不語,望著樓下的夜景出了一會神,才問:“今天她為什麽沒有來?”


  顧淮安眼神也黯然,夾著恨夾著憐:“姐姐在香港多逗留了幾天,她說在那裏她還能有回憶,一回來就全都破滅了。”


  臉色瞬間黯淡下來,季東朗微微闔上眼,嗓音低沉:“她不肯回來,所以蕭铖親自去接她了?”


  “明知顧問。”顧淮安無聲地笑。一陣夜風清靈靈地吹透了季東朗的襯衫,他恍然間仿佛清醒了些,便將手裏還剩半枝的煙狠狠掐滅:“我有點餓了,進屋吧。”


  回家的時候,季東朗已然有些醉了,是顧衛國派司機送的他們。一進門,季東朗的腳步踉蹌了一下,差點磕到門邊的台階,裴樂樂本能地伸手去扶他,又彎下腰幫他解鞋帶換鞋:“怎麽喝這麽多?”


  季東朗順從地讓她拉著自己,還使壞似的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她小小的背上,說:“你心疼我?”


  “哥哥,你很重的,自己使點勁成嗎?”裴樂樂被他壓得秀眉緊蹙,強拉著他走了兩步,卻一個趔趄被他撲倒在冷硬的地板上。她氣得用力去推他,卻被他壓在地毯上動彈不得,他今天真的喝了太多了,重得要命。


  “哥哥……”裴樂樂拍了拍他的臉,懷裏的男人卻好像睡著了一樣,沒有反應。


  半晌後,他才從她頸間迷迷糊糊地抬起臉,癡癡一笑,在她臉上吻了一口:“你回來了……”


  你回來了?


  他為什麽要這麽說,對了,高旗今天不是說,那個西子要回來了。


  心跳驀地停掉了半拍,裴樂樂偏過頭,試圖用手去推他。隻有不看著他霧一樣的眼睛,她才能製止自己問出不該問的話。女人都是有著直覺的,而女人又是膽怯的,往往,越接近真相,心裏就會越恐懼。


  “別……別走,”可懷裏的男人卻想醉貓一樣,死膩著她不肯放手,“寶寶,嫁給我好嗎?”


  男人炙熱的呼吸夾雜著濃重的酒氣,噴在裴樂樂赤裸的頸上,她不由得一陣寒噤。還記得初相遇的那次,他也是醉得一塌糊塗,倒在她的懷裏說——“寶寶,我不該放你走”。


  裴樂樂咬咬牙,忽然抬起頭,問他:“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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