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 龍女之聲
一種難以想象的契合感，如同星光和黑夜，因為夜晚，星的光芒才能引起人們的注意。
而她就是星光。
千年過去她的光芒一直未減，但是她好像一直活著在夢裡。一個只屬於她自己的夢。
沒有人能真了正解她。她的存在連她自己都感到疑惑了。
就像是白天的星光，被更加淺顯的光芒遮蓋——人們都一直在意她的能力，她的事迹，卻從來沒有考慮到她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一個身處於身邊的普通女孩兒……」
這樣的回答她第一次聽到，也能在面對他的時候鬆一口氣。要是他要對她說些什麼大道理：像那些一本正經的史學家一樣，將龍女這個名字冠以輝煌的特性。
什麼偉大、無私、具有崇高理想……每次她都充滿疑惑和惶恐，他們說的那個人真的是她嗎？
到最後這樣的聲音逐漸統一起來，變成了一個共識。連她也漸漸分不清，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自己？
關於她的結論她已經聽了無數個版本，只有現在的這個最和她的心意。
下雨的早晨她如期而至，這一次是她先到。亭子里沒有人。放下卡其色的背包，拿出啤酒一點點的喝著。
過了一會兒，電話先響起：
「喂？」
「嗯。是我。」
「又不來上班嗎？學生又在抗議啦！」
「抱歉，等一下就去。」
「真的？不是敷衍嗎？」電話另一頭傳來質疑的話語。
「不是。」
「能來上班就太好啦，主任上次發完火就說要親自向你道歉吶。」
「抱歉，讓你們擔心了。」
「沒有的事，沒有你就感覺整世界都少了點什麼。工作都沒有幹勁了。」對方毫不留情地誇讚著她。
「不是吧？」
「是的！沒有淮君的日子，不論是晴天和是下雨天，都缺少了韻味。」
對方如此篤定。
「什麼啊，原來我是工具人嗎？」
「是溫柔，溫柔啦。漫不經心的溫柔，讓所有人都期待著和你見面。老實說，雖然在你面前或多或少有些自卑，但是心情總會不自覺的感到愉快！」
「你誇得太狠啦，我會不好意思的。」
「對不起，哈哈……」電話另一台傳來爽朗的笑聲，僅憑著這個聲音她就已經在腦海里浮現出對方此時的狀態——
在第一節課的課間回到辦公室，然後習慣性地撥打她的電話。不顧形象的歡樂大笑，引得周圍的人側目。
「小聲一點啦。」她說。
「沒事的。」對方的語氣毫不在意。充滿了讓她放心的態度。
放下電話。
她重新將注意力轉移到眼前。亭子周圍的楓樹也總體呈現綠色的色調，這樣的顏色和烏雲一起倒映在池塘里，整個雨天，這裡的世界好像被獨立分割出來，形成另一種氣氛。
至於為什麼對雨這麼熱愛，一方面雨能帶來天空的味道；另一方面，即使是過了千年時光，雨點打在池塘或者建築物上的聲音依舊毫無改變。
這種時候，她就覺得不會孤獨了。
又喝了一口啤酒。
她收拾起來，背上背包，撐開紅色的雨傘走進雨中。
高跟鞋的聲音在石板上輕脆的響起。
涼亭里安靜下來。除了雨聲，其它聲音都變得模稜兩可。
孝雄站在台階上，慢慢坐在涼亭的L型長椅上。他拿出畫本，然後開始構像接下來的設計方案。
為身邊最重要的人製鞋，讓她走得更遠——孝雄不知何時立下這個願望。
等了一會兒，她還沒有來。
雖然有些失望，孝雄卻理所當然地想到：畢竟在對方眼裡，他不過是一個十五歲的小孩兒罷了。
其實怎樣都無所謂，他在此間感受得到她的存在感。特別是在雨天，能感受到如同雨絲一樣的溫柔。
他繼續在本子上寫寫畫畫。對於一些鞋子的樣式和製法，他的技能已經有所起色。
離他自己心裡的期待越來越近，這種一點點的成就感，讓他十分滿足。
……
搭乘電車來到學校。錯開了高峰期，電車上的上班族已經得到可觀的減少。這讓她鬆了口氣。
到學校時，烏雲已收攏，陽光在慢慢的撐開烏雲間的縫隙，投下緊密的光柱打在教學樓上。
學校門口的值班室里，身穿制服的門衛阿姨對她投來笑容。
離開了她，世界會照常運轉。
……
她從來都不是一個熱血的人。考慮實際，逃避看不見的責任，這些是來自她那一代人的通病。
但是與此同時，她願意一個人去承擔無法預測之事。說起來好像很壯烈，她並不想這樣。
她並不是一個善於決策的領導者。她更喜歡一個人解決問題，能解決的也罷，不能解決也無所謂。
總要試一試。
這樣的想法或許既幼稚又任性。自始至終，她都沒有那種和她外在堅強的一面相匹配的氣質。
她不是那種能狠下心，將數萬的生命孤注一擲的領導者。她一直佩服郭道平，指揮數十萬人上到前線，面對困難能面不改色。
而她遇到這些困難，就不忍心交給別人。
可以抱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聽之任之，也可以直接退後，然後誰也不管一個人好好活著。
那樣就太絕情了。
她不是一個絕情的人。
能用一個人的性命取數萬人，甚至數十萬人的生命。這樣的買賣怎麼看都是合理的吧？
早上，兩萬人啟程在外圍迂迴，尋找時機和郭道平匯合。
趙磊擔心的看著她。因為山道崎嶇艱險，樹林茂密，所以都牽著馬一點點的前進。
龍淮君同樣牽著自己的馬。一聲不吭的低著頭往前走。
她昨晚一夜未眠。不過看上去還和平常一樣，臉色健康，身體沒有半點遲鈍。
這樣沉默地走著，和往常趕路的節奏相比沒有變化。桉樹林雖然茂密，但在山谷較平緩的一面坡地上，留有一條獵人常走的小道。
兩萬大軍走過，高處看像是一群沉默行進的工蟻。
左右兩邊是茂密的樹叢，春天之下，萬物復甦。抬頭看得到斑駁的陽光，不遠處有一些明顯的參照物譬如山峰之類可供他們辨別方向。
兩萬大軍要一直繞到宥城的東邊，如果不出所料，郭道平的十萬大軍也在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