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 抉擇
越過黃河的第五天，在平原上遇見了一對沉默的人馬。
是一群灰溜溜的全真道士。
郭道平驚喜地下馬迎上去。
「伊道長！你從長城回來的嗎？長城情況如何了？」
一連串問題拋向伊志平。伊志平用驚愕的眼光看著他。
「郭兄弟？你怎麼來了？」
「我來支援你們。」郭道平指向身後的大軍。
伊志平稍許沉默。
「那……你帶了多少人馬？」
「十萬。」郭道平如實回答。
嘆了口氣，伊志平神情恍惚：「那麼，宥城就只有十萬人了？」
「怎麼了？」
郭道平點點頭，疑惑地看著他。
伊志平猶豫了一陣，然後用堅定的目光盯著郭道平。
「郭兄弟，晉陽城的守軍已全撤了。」
「全撤了？」郭道平一時間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嗯，撤了。晉陽如今只剩下幾千守衛，李廣源帶著二十萬人馬南去了。」
「那，是朝廷叫他回去的嗎？」
郭道平不知作何感想，腦袋暈乎乎的，還未來得及消化這個消息。
第一反應就是朝廷又有什麼大動作了。可如今戰事緊急，怎麼能將這麼多人馬調回南方去呢？
「恐怕不是，」伊志平嘆道，「是李廣源意圖謀朝篡位。」
「……謀朝篡位？」郭道平神色恍惚，喃喃重複。
「嗯，謀朝篡位。」伊志平滿面風霜，神色唏噓不已。
「郭兄弟，現在咱們只有兩條路可走了。」
郭道平抬起頭，木然地看著他。
「要麼，我們帶著十萬大軍去勤王。要麼，我們便回宥城駐守。」
「那松嶺呢？」
郭道平問道。
「管不了了……而且松嶺如今的局勢，可以說是最好的了。」伊志平搖搖頭。
郭道平用疑惑的眼神看著他。
「是我們輕敵了，」伊志平神情落寞，自嘲地說道，「我們不該固守長城，該在長城外的山嶺裡布防，阻止遼軍的攻城器械逼近長城的……」
話說到一半，伊志平搖搖頭。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郭兄弟，你快做決定罷！」
郭道平愣在原地。
這是什麼決定？一方面告訴他要棄松嶺的兩萬人於不顧，一方面又讓他選擇是回宥城還是勤王。
身為軍隊，當然是該勤王的。郭道平下意識地想到。
可還有一些關鍵的部分被遺漏了。他不能就這樣草率決定去留。
「既然你說長城上只有兩萬遼軍，那其它遼軍去了哪裡呢？」
他忽然意識到問題的關鍵。
「唉～」
伊志平嘆了口氣，說：
「不見了……但極有可能是繞過長城去宥城了。」
「什麼！？」
郭道平心跳猛然加快。
這時忽然後方傳來一陣騷動，接著檀道濟踉蹌著跑出來。
他臉上帶著慌亂的神情，額頭上布滿汗珠。看到郭道平，他立馬拜道：
「稟報大人，後面傳來消息，三十萬遼軍兵臨宥城了！」
好像有人舉著石錘敲打在郭道平的胸口，他忽然有點暈頭轉向。
伊志平雖然吃驚，但是因為早有預料，所以還能保持理智。
他看向郭道平，鎮定地說：
「郭兄弟，趕快做決定罷！不能再耽擱了！」
郭道平一動不動。明明身邊有人在說話，風聲也很噪雜，身後十萬大軍的近萬匹戰馬不安地用蹄子踢打地面，傳來的噪音也充斥在他的身邊。
但此時此刻，他只聽得見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
作為軍隊，又是朝廷冊封的校尉，按理他應該毫不猶豫的去勤王。
去勤王？
他抬起頭，望向南方。
南邊天際線上，有一群難以用肉眼捕捉的飛鳥在盤旋著。好像是麻雀，又想是鴿子，在他眼裡完全是一群黑影。
那群鳥好像在草地上捕捉著什麼東西。是蟲？還是種子？
他不知道。
他腦海里泛起一些回憶的片段。兒時母親教他念的聖賢書，父親教導他忠軍報國的鞭策……
記憶里時刻穿插進一些支離破碎的片段，最後拼湊完整，出現一個白色身影的輪廓。
「呼……」
他長舒了一口氣。
在伊志平和檀道濟的注視下，他翻身上馬，揚起馬鞭：
「眾將聽令！」
「在！」
身後響起一片整齊的應和。
目光掃過伊志平和檀道濟的臉，他點了點頭，隨後調轉馬頭，喝道：
「起兵，回程！」
伊志平鬆了口氣。
雖然他知道，身為校尉的郭道平本身職責就是擁護朝廷的統治。但他卻更希望看到郭道平選擇回去幫助宥城。
身為梁國的一份子，這樣的想法或許很自私。不過他覺得這樣才是正確的，至於皇帝……
誰愛當誰當罷……
他神情輕鬆地拍了拍道袍，招呼一旁的全真弟子跟上。然後跟隨郭道平的十萬大軍一道回程。
「伊道長，你不是在長城幫助姜校尉嗎？怎麼回來了？」
檀道濟在他身邊，疑惑地問道。
「哦，長城之事已不重要了。」
伊志平毫不在意地說道。
「啊，是李將軍去支援了嗎？」
檀道濟問道。
伊志平淡然地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
「沒有。」
「那為何……」
「李廣源包藏禍心，他自長城告破那日就已帶了二十萬大軍，回南方向皇帝逼宮了。」
「什麼！？」
檀道濟驚愕地看著他：
「此話當真？」
伊志平點點頭，
「當真。我親眼所見，晉陽城只剩千人駐守，李廣源早已南去了。貧道所言，絕無半分虛假。」
檀道濟面色陰沉，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語：
「怎會如此……」
「李廣源叛變已成定局，如今也無暇它顧，只有先回宥城抵擋遼軍。」
檀道濟低著頭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抬起頭，用堅定的眼神看盯著他：
「不！」
「嗯？」伊志平疑惑不已。
「我們要去阻止李廣源！不能讓置皇上於不顧！」
「你？」伊志平詫異地看著他，「如今宥城受遼軍圍攻，抵禦外敵才是當務之急，且李廣源有二十萬軍，誰能阻止他？」
伊志平搖頭嘆道。
「即使如此，那也要去阻止他！兵者，當以救國排亂為己任！何況如今是皇上有難，我們怎能棄置不顧？」
檀道濟錚錚地說道，語氣堅決，意志無可撼動。
說完，他也不待伊志平回答，策馬奔到郭道平身邊，質問道：
「大人！為何不南下勤王？」
郭道平一言不發，只看了他一眼，便重新望著前方的道路。
「大人！宥城雖受遼軍圍攻，但勤王反亂才是正途啊！」
郭道平依舊我行我素。檀道濟見他油鹽不進的樣子，稍微沉默。
「我知道了……」
郭道平重新看向他。
「大人給我一萬人馬，我自南下救主，」檀道濟平靜地說道。他直直地盯著郭道平，神色間充滿決然。
「……」
郭道平低垂著眼，耳朵里全是戰馬的蹄聲。
「大人！？」
檀道濟焦急地催促道。
唉……
郭道平心裡嘆了口氣。
……
魏延看著檀道濟率領一萬人從軍中隊列中分開，然後向著南方奔去。
他一言不發，神情卻有些落寞。
憑心而論，他也很想和檀道濟一道去南方救主！這本就是他的職責所在，挽朝堂於將傾，救皇帝於危難。
這是一個書生，一個秀才應該有的抱負！
但是……
望著那一萬人遠去，魏延腦海忽然里冒出那晚的場景：
一個天真的女人背著他，把他耍得團團轉。
卻也是她力排眾議，救了她的性命。
這筆賬，他必須要還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