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烏合之眾
一路上不少發生這樣的事。但已經不需要她開口，跟著隊伍一起走的那些年輕人碰到其他流民會將他們攔住。
「一起回去吧！」
往往對方都會疑惑地詢問一番，然後恍然大悟。
「你們要去治蝗？」
即使覺得治蝗是個大難題，但望著烏泱泱的兩萬大軍不知不覺就有了勇氣。
故土難離，他們不得不選擇逃出故鄉。對他們來說，逃跑本來就是一個於心不安的決定。
假如有其它出路的話，他們也願意試一試。
「明白了！我也跟你們一起走！」
之後他們會認同，然後加入西進的隊伍里來。才幾天的功夫，軍隊已經收納了近千人。
趙磊望著身旁龍淮君，驚訝的看著她將隊伍增添得越來越龐大。
那些百姓自發的跟著他們，帶著熱烈的氣氛，好像是去做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這種場面在他眼裡產生一種既視感，好像突然得到了擁護的軍隊要去攻城拔寨。
這種隊伍充滿了破壞力和鬥志。
這種情況，她已經預料到了嗎？
他好奇的看著她。
「這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情。」
龍淮君說。
她望著軍隊旁跟隨而來的那些民眾。他們已經不像最初逃難時那樣狼狽，在一邊有說有笑。見她望過去，他們對她展露出尊敬的笑容。
她報以微笑。
「因為我們擁有軍隊，又在一開始就表現出一股必勝的信心。在這種氛圍里，他們會覺得消滅蝗蟲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數十里的蝗區，在他們心裡已經變成一組輕易就能顛覆的數字了。」
趙磊心裡震撼。
「他們沒想過差距嗎？數十里蝗蟲，即使我們數萬人一點點的扑打，也不可能滅盡……」
她搖搖頭，將兩萬大軍和那些民眾的情況收入眼底。
「你知道一個人一天能撲滅多少蝗蟲嗎？」她問。
趙磊想了想，但已知記憶里都沒有涉及到這種內容，他坦誠地搖了搖頭，「不知道。」
「一個人一天，能撲滅兩厘地。」
「誰說的？」他問。
她看了他一眼，隨後低下頭。
她沒有回答他，自顧自的說著：「一個人一天能撲兩厘地，而我們有兩萬人。」
她看向趙磊的眼睛，誠懇地說：「我們一天就能撲盡二十畝地。數十里的蝗區，我們一定能撲滅。」
「荒唐……」
他搖頭說道。
「不相信我嗎？」
「我從未聽過這種說法。」
「你們也從來都沒有為這種事動用過軍隊，不是嗎？」
趙磊一愣。她用平靜的眼光望著他，讓他感到了一絲壓力。
「抱歉，我並不是要責備你，」她說。趙磊疑惑的看著她，不懂她究竟想要表達什麼。
「不是你們不願意這麼做，而是你們沒有想過可以這麼做。而且每次蝗災發生，當朝廷反應過來已經晚了。就像這次一樣。」
她意有所指。
「如果不是我們恰好處在宥城，離這裡不算遠，又恰好是我知道了這件事。那麼即使是知道了有蝗災，可能也不會想到要出動軍隊來救援吧？」
「趙磊，如果你當了皇帝……」
他立馬條件反射地搖搖頭，一口否決，「我不會當皇帝的。」
她好整以暇的望著他，猜測他的話是否是出於本心。
片刻后，她笑著說：「嗯，那好，假如你不會當皇帝。那你願意聽我的嘮叨嗎？」
趙磊擺了擺手，「……你隨意。但我無論如何都不會去當皇帝的。」
無論如何。
他沉默著在心裡重複。
她意外的看著他，猜測其中是否有什麼曲折的故事。
這一個多月的相處她也漸漸有這種直覺，他的確是個沒有什麼野心的人。
不過當不當皇帝這種事，從來都不是她能輕易預測的。現階段趙磊已經離開了權力中心，那麼他當皇帝的可能性的確要小很多。
這些事情她不想深究。
無論誰當皇帝……她只是想把一些積極的想法告訴他而已。
「只要將百姓的力量集合起來，軍隊就是無往不利的。只要軍隊肯以身作則，百姓就會擁戴你。」
「這個我當然知道……」他說。
作為軍隊，當然要比普通民眾要更具有統治力一些。
這些不是顯而易見的東西嗎？
她想說的難道就是這些？這些東西他已經學過了，皇權、軍權的統治力，他比大多數人都一清二楚。
龍淮君愣了一下。她看著趙磊臉上不以為然的神情，然後沉默下來。
這些東西，不應該告訴他。她心想到。
出於一時興起的說教剛一開始就被扼殺在搖籃里。不過她對這種情況多少有些慶幸：
對他而已，這些流民可能只是烏合之眾。能夠被軍隊輕而易舉的操控和指揮只是因為他們畏懼軍隊的權威而已……
他恐怕是這樣想的吧？
能這樣想真是太好了。畢竟她並不想拯救這個時代。
從文明進步的角度出發，這個時代的結束並不是什麼壞事。
趙磊看著她，等待她接下來或許還會說什麼話來爭辯。
但他失望了。龍淮君只是對他點了點頭，好像是認同了他的意見。然後撇下他去指揮那邊新增的流民隊伍。
望著龍淮君離開的背影他摸不著頭腦。假如要說教的話，不應該把話全都說出來嗎？
……
「大人！」
見她來，所有人都統一站起來。他們用充滿敬佩的眼光看著她，使她有種奇妙的感覺。
受人尊敬的感覺啊。
她笑著，對他們露出平易近人的笑容。他們見她笑起來，一下子放鬆下來。
「你們可以跟著我們一起吃飯。到時候會有人叫你們。」
她說。
「真的嗎！？」
他們激動的說著，眼神里充滿求證和熱切的神情。
「嗯。」
她點了點頭。
「萬歲！」
他們驚喜的叫起來。龍淮君淡淡的笑著看著他們，也被他們的熱情感染。
怎麼回事，歡呼起來了？趙磊不知所措的望著那邊。
身邊一個侍衛突然帶著憧憬的口氣說道：
「龍校尉很得人心啊。簡簡單單就將這麼多人團結起來，要是她是個男人就好了，說不定可以成為支柱一樣的人物，就像李廣源將軍那樣……」
「……也許吧。」
對於手下的感嘆，他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
雖然不想承認，但她的確有很高的覺悟——或許是天賦？
他搞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