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裝模作樣

  走到門口卻停下了腳步。轉念一想,去與不去其實都是一樣的。

  龍淮君站在門口上望了半天的積雪,搖搖頭,道:「不去了。」

  郭道平人已站出了街道,轉過身來望著她。看了一眼,別開視線。

  從門口往兩邊延伸,為東西縱向的一條筆直的街道。街道上的雪並不深,時常有人打理。

  幾個孩子穿著夾襖,聚在街角處。其中一人手牽著根長繩。繩索延伸處,連接著一個半扣著的竹篩子。

  一隻鳥嘰嘰喳喳,蹦蹦跳跳,將跳入其中。那小孩眼疾手快,奮力一拉,便將鳥扣住。

  一群孩子歡天喜地的搶過去。

  郭道平對龍淮君拜道:「那我走了。」

  望著他走遠。

  龍淮君到那幾個小孩身前,伸出一隻手,溫潤的手心裡攤著四枚銅錢。

  她輕笑道:「我給你們錢,你們把它給我好不好?」

  幾個小孩疑惑的望著她,道:「你是要吃它嗎?」

  龍淮君搖搖頭,道:「我不吃它。」

  幾個小孩歡天喜地的接過銅錢,捉著鳥足遞與她。龍淮君捧著鳥,望著他們嘻嘻哈哈的遠去街口。

  撫摸著鳥的額頭,輕笑道:「遇見我,算你命好。不然要被人拿去燉了湯啦。」

  鳥當然不知她是何用意,在她手心裡嘰嘰喳喳的叫著,拿喙啄她的手心。

  激得她手心痒痒。

  「脾氣倒挺大。」龍淮君氣道。

  她手心一振,拍往空中,輕道:「去吧。」

  鳥躍向空中,轉了個身,掠過她的頭頂,振翅飛去。卻沒有飛遠,落到樹枝上,歪著頭往這邊打量。

  「你要再飛下來,我就拿你燉湯喝。」龍淮君心想。

  那鳥也彷彿聽見了她的心聲,眼珠子一轉,咕嚕一聲,撲稜稜地飛走了。

  龍淮君原地佇立著,遠望長天默然不語。忽聽身邊有人呼道:「你怎麼在這兒?」

  轉過身去,卻見一女子立在街頭。亭亭玉立,身材單薄。她頭上仍插著那支光禿禿的木簪,身上套著一件灰撲撲的長裙。

  穿著打扮都異常簡樸,並無多餘的粉飾。

  龍淮君暗道:「她真的找來了?」

  ……

  魏延聽到門口傳來響動,便和王徽之一道轉頭望去。但見門扇從中間打開,撲進一陣寒風。

  一個人站在門口,身高八尺,面容和藹可親。

  魏延連忙要起身,那人搶上前止道:「你好好躺著罷,不用多禮。」

  魏延道聲「李將軍」。那人點了點頭,於一旁站著。

  王徽之聽到魏延稱其為「李將軍」,便知眼前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李廣源了。他統領三十萬大軍於陰山抗擊遼人四年時間。

  雖如今只剩十萬餘眾,但他的魄力開明,卻是廣受天下志士稱道的。

  王徽之已久聞其大名,如雷貫耳。但如今一看,卻不免失望。

  李廣源一對招風耳,手臂比一般人要長,垂手之下,手掌離膝蓋所去不遠。

  面容蒼老,濃眉大眼。怎麼看,也不像一個將軍。

  同時代的將軍是什麼樣子?只需要看看過年張貼的年畫,那上面除神荼鬱壘兩神,但凡畫的是秦叔寶、尉遲恭,都是膀大腰圓,勇猛大力。

  或許有些誇張的成分,但也是歷史的反應。戰場上,多需要一個勇猛威武的人來統帥軍隊。軍中崇尚武力,敬畏軍法。

  一個勇猛威武的將軍,也能鼓舞士氣,威震三軍。

  王徽之心中有異,面上不露聲色。他靜立一旁,道了聲「李將軍」,見李廣源對他笑了笑。他便依舊拿著自己的葯杵,一點點的在葯缽里碾。

  李廣源問道:「你是哪裡的醫師?」

  王徽之恭敬道:「我師從孫太師,是隨朔方兩千人一道來的。」

  「孫太師還好嗎?」

  「先生身體還硬朗,這回是吵著要來晉陽的。」

  李廣源點點頭,嘆道:「孫太師心懷天下,實乃當世俠醫。我輩敬重不已。」

  王徽之聽他說這話便不想搭理他。勉勉強強同他扯扯閑話,說起話來卻像個迂腐的酸秀才。

  見魏延神色敬重,不住點頭,他撇撇嘴,暗道:話說有什麼樣的將,就該有什麼樣的兵,果然沒錯。

  不過出於禮儀,他也不敢多說什麼就是了。

  他點了點頭。還是磨葯。

  卻聽李廣源對魏延道:「你是什麼時候來參軍的?」

  「今年春初。春闈一過,我就來參軍了。」魏延道。

  他話音未盡,卻故意不談自己究竟為什麼要參軍,春闈又是怎麼一個情況。要引李廣源去問。

  他滿心算盤打得響。軍中不待見他一個秀才,但他不甘心。如此機會,他必要給自己謀個一官半職。

  他立志做個謀士,怎麼願意同一幫子五大三粗的莽漢一起赤膊上陣?如此,豈不白讀了這些年的兵書?

  「今年春初,卻沒有徵兵啊?」李廣源疑道。

  魏延點頭道:「李將軍,我聞塞外遼人猖狂,憂慮不已。想我讀書二十載,腹中韜略應堪一用。不願再入考場消磨光陰。我是自己賣了學業書冊,從江南獨自北來參軍的!」

  李廣源道:「哦,你是江南來的?」

  「正是。」

  「我也是江南人,想當年也是棄文從軍。不知我走這好些年,江南可好嗎?」

  魏延道:「皇上欲要遷都,江南不受北方遼人侵擾,糧草豐茂,與世無爭。如今廣納天下仁人志士,財政之繁盛,人丁之興旺,已於東京不遑多讓。」

  李廣源嘆道:「那就太好了。你說你參加了春闈,可有功名嗎?」

  魏延眼前一亮,但卻搖搖頭,面露羞澀,低語道:「晚輩不才,凡三試,也才考了個秀才。」

  李廣源點點頭,輕「哦」了一聲。魏延見此,未免有些失望。想來也是,軍中秀才當兵的雖少,可當官的秀才卻也太寒酸了些。

  他不免有些喪氣。

  忽聽李廣源道:「魏延,你知道我這次過來是為了什麼嗎?」

  「請將軍明示。」

  「魏延,我來這裡,是你有功。你不懼生死,探明了遼人的底細。朔方兩千新兵能力克遼軍,有你一份功勞。」

  魏延聞言,卻聽出他言猶未盡,恐怕還有下午。果然又聽李廣源道:「但是……」

  王徽之在一旁撇撇嘴,暗道:說話直截了當的不好嗎?非搞這個彎彎繞繞的樣子。

  李廣源道:「但是,我已聽檀道濟講了,你雖勇氣可嘉,卻沒有揭發你們同一隊的那十五人。他們雖死不足惜,但你也有責任。」

  魏延低頭嘆道:「是。」

  「我已經罰檀道濟四人杖責二十軍棍。你如今有傷在身,我就不打你。你傷好了,就來軍中領罰。」

  魏延又低聲道「是。」心裡嘆口氣。

  李廣源臨走時,回望趴在床上木然不語的魏延,又緩緩說道:「等你把那二十軍棍挨了,就去領你的烏紗帽吧。」

  魏延一呆。

  李廣源推門而出,又是滿面風霜湧進屋內。

  王徽之道:「陞官啦,酸秀才,你高興嗎?」

  魏延撇他一眼,冷冷道:「我知道了,要你講?」

  嘴角卻忍不住的偷笑。

  王徽之乜他一眼,「嘁」了一聲。暗道:裝模作樣。心裡卻有些酸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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