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我會,卻不精

  郭佑之早跟在龍淮君的身後。他吩咐下人見到龍姑娘就讓行,其實,是想她跟著引導,走到院子里去。

  院子里花草繁盛,自己妻子在亭中等著她。他想,女人之間應該是有共同話題的。

  他見龍淮君走進書房,於是便站在牆邊頭偷看。看到自己兒子裝睡被拆穿,隨後竟傻乎乎地同意了不娶。

  實在是恨鐵不成鋼。

  他搖搖頭,嘆了口氣。虎子雖好,可是過於方剛正直。他有心思,卻不敢表露,對人家開口。

  像及了年少的自己。

  年輕人總有些傲氣,覺得沒什麼大不了,不知珍惜。他一生闖蕩江湖,也沒見過龍淮君這樣的女子。他已不能娶,便期望自己的兒子能許得良緣。

  可是兒子太矜持了。

  他搖搖頭,推門而入。

  郭道平當即起身,恭敬道:「父親。」

  郭佑之點點頭,看向龍淮君,道:「龍姑娘,請坐。」

  龍淮君點點頭,尋到中間的椅子坐下。

  郭佑之看龍淮君,見她毫不拘束,美逾天人,越看越欣喜。

  「實不相瞞,龍姑娘。我兒郭道平如今已至二八之年,不日便要征戰沙場,保家衛國。我願他能娶你,既是想完成我的一個心愿。也是覺得普天之下女子雖多,卻少有龍姑娘的清辭麗曲、超凡脫俗。」

  龍淮君雖覺得郭佑之的話誠懇中聽,但還是搖搖頭,道:「郭大人,師命如此,我是不能嫁的。」

  郭佑之一愣,問道:「龍姑娘師承何派?怎有如此規矩?」

  「我派不理世事,也無名號。有一二知者,便稱我們為古墓派。」

  「古墓派?」郭佑之曾闖蕩江湖,卻也從未聽說有此門派。但想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想必是個隱世的門派,他只是不曾聽說過罷了。

  「既然如此……那便罷了。」

  梁國重文輕武百年來,最強調禮法。婚喪嫁娶,亦有禮法規之。所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無父母,師傅、兄長,亦可決策。

  其它門派,郭佑之還能去遊說。但她們既然有這麼一個規矩,他也不好再開口。

  郭道平見父親放棄,心裡也詫異。他年紀輕輕,不通江湖規矩。只聽過終南山全真教、峨眉山峨嵋派等,卻沒想到還有個「古墓派」。

  古墓派,莫非是在墓里。又或者是盜墓掘金?他看了看龍淮君嬌美的樣貌,搖了搖頭。

  「不知,古墓派山門在何處?」

  「在終南山。」所謂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小龍女的確師承終南山古墓派,這不是慌。她剛才看了地圖,知道這個世界也有個終南山。說不定,全真教也是有的。只是這裡是朔方城,在黃河上游,按前世說法,應在寧夏境內。離終南山隔著數百公里。

  「終南山!?」

  郭家父子異口同聲的驚嘆道。

  「可是在全真教附近?」

  她點了點頭。

  「十年前我也曾去過終南山。卻只在南時村逗留了幾天,一睹了全真的真容。不知那裡現在如何了。」郭佑之嘆道。

  終南山下南時村。

  王重陽曾經在南時村裡挖了個墳。在外立塊牌子,稱活死人墓。

  她心想,既然有全真教,那麼王重陽多半也有了。不知道全真七子全不全,可有伊志平?

  哎……我為什麼要想到伊志平?

  她面露古怪。

  「既然如此……龍姑娘接下來可有何打算?」

  郭佑之問道。

  「不知道。興許,我該找個事做。」她道。

  不能再寄宿孫婆婆家裡了,孫婆婆老了,算不得勞動力。穆桂芝則要照顧她和安青苗那個小丫頭。安於法一人之力,已經是難上加難,她不好再麻煩他們一家。

  她現在想,或許該找個差事。她如今冰肌玉骨,玲瓏剔透,不知道是因為曾經有功力的底子在,還是她生來就與眾不同。

  她現在單手之力,可舉百斤。腦子裡想的東西少了,身體里一口真氣吊著,卻也不怎麼耗費力氣。幾頓不吃也無關緊要。

  她想,哪怕只食果蔬蜂蜜,餐風飲露,也能活得很好。

  她能無欲無求的活著,假如一個人,便不想多做什麼工作。也無心去想那麼多的世故。但如今她不是一個人,她還欠安於法一家的收留、救命之恩。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神色暗淡幾分。

  如今女子,這個時代里,唯一的依靠就是身家門庭。出了閨閣,像她這樣一個人。其實不好生活。

  況且,她也不喜歡做那些事。朝九晚五,例行公事。她不曾去這樣要求自己。若這樣活著,還不如一個人隱居山林。

  但她別無選擇。她不為自己,只為安於法一家的恩。恩怨分明,無從更改。

  她這樣與郭佑之說了。郭佑之於郭道平都是一陣嘆息,又不禁對她升起敬佩之情。要知道,有情有義於男子已是不易,何況是一女子。

  「這樣……龍姑娘可會什麼?」郭佑之問道。他已決定,即使不能娶,也要照顧她。不能有這麼一個兒媳婦,有這麼一個女兒也好。

  「我……」

  她躊躇道。

  我會什麼呢?她想。語數外政史地,高中知識,會卻不精。大學學的是考古,無用。曾經寫過書,了解過一些物理知識,可是如今已全忘了。否則還能制肥皂、燒玻璃、攢火器。

  我會一些詩文,寫寫畫畫倒還過得去。會彈古琴,亦是不精。會養動物,養養蜜蜂?

  會射箭,有一身力氣,不挑食……可惜身為女子,她也不想拋頭露面的去教。她有些沮喪,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會。搖搖頭,道:「我不知道。」

  好像什麼都懂一點,但又覺得什麼都不懂。有些人這樣說是誠實,有人這樣說是謙虛。她不知道,自己的知識即使是個半吊子,也比許多人好上太多。

  郭佑之沉吟片刻,問道:「針線女紅,你會嗎?」

  「會。」她點點頭。

  曾經考古作業,她交了一件手工漢曲裾深衣。縫縫補補的功夫,也還行得通。

  「那琴棋書畫,你會嗎?」

  「會一點。古琴、圍棋,詩書、畫藝,有所涉獵。可是不精。」她搖頭道。

  郭佑之點點頭,又問道,

  「哦。那詩詞歌賦,你會嗎?」

  「會,卻不精。」她又搖搖頭。

  郭佑之挑起了眉。他原本看她不諳世事,便以為她其實是天真爛漫,較少接觸世事,又少習得知識。

  可如今一問,她其實是大智若愚。他好奇不已,想知道她究竟會些什麼。

  「那,我見你練習過弓箭。你可會什麼兵器?」

  兵器?她一愣,問這個幹嘛?不過要說兵器,她曾練過長槍。因長槍套路簡單,或者本沒有套路,練起來方便。一劈,一撩,一刺,就是長槍所有的殺招了。

  「我會長槍。」

  她道。

  「?」郭佑之驚愕不已,不過轉念一想,她既然是師承古墓,說不定門中就以習槍為學。

  「那……你會……呃,你會行兵打仗嗎?」

  他已不知道該問些什麼。平時該用的,她都已經會了。不知哪根筋短路,他忽然想起了這段時間的北禍,鬼使神差的問道。

  「?」

  她看了眼郭佑之,奇怪不已。怎麼越問越偏了?行兵打仗嘛,她沒試過。不過她剛才看了眼地圖,發現這次的仗,也是有過歷史借鑒的。

  游牧民族從北邊打到南邊。北邊一馬平川,其以騎兵之優,可以縱橫睥睨。但到了南邊,山高水長,丘陵遍布。騎兵走不通了。

  前世遼從東到西,已經打到萊茵河,宋朝江山已經盡歸於其鐵騎之下。

  但打到巴渝之地,巴渝山高險阻,易守難攻。一個釣魚城,足足守了幾十年。這麼看,假如梁國退到南邊守著打游擊,也不是沒可能。

  她想了想,說道:「我不曾帶過兵,只學過些兵法。只是一知半解,卻不精通。」

  郭道平聽罷,在旁張了張口,不知說什麼。郭佑之老臉寫滿疑惑,他問道:「哦?那你可將如今局勢說來聽聽?」

  想了想,龍淮君看著父子二人,開口道:「退守南方,誘敵深入。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據險關則守,據深林則擾。貫通溝渠,廣開河運,積糧屯兵。待時機成熟,或可一戰。」

  看著面前氣質沉靜的姑娘,郭佑之驚愕不已。

  「這古墓派,學的莫不是如何當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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