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間事了
被葉鳴蟬親吻的感覺是很難形容的,舒服不舒服,別扭不別扭,都不是重點,我簡直頭腦發懵。我能徹底區分越別枝和葉鳴蟬?連葉鳴蟬都能看出我的迷茫。越別枝是獨一無二的,葉鳴蟬也是,但我依舊妄想尋求他們的共處,而他們真正的唯一共同點我卻又視而不見。分不清的後果就是,我感覺自己在亂-倫。“你幹什麽?”我把葉鳴蟬推開。“親你。”葉鳴蟬麵不改色。我沉下臉色:“我們是什麽關係?這樣是不對的。”“我們什麽關係?”葉鳴蟬重複道,“我說了,吻你的人,是葉鳴蟬,你弄清楚。”我想了一下,恍然大悟,我們不是兄弟亂-倫,是祖孫亂-倫。“你知道我幾歲嗎?”我問他。葉鳴蟬愣了一下,我以為他是意識到了錯誤,結果他說:“你還未成人,是我不該逼迫你。”“…”我隻好順著他的話說下去,“對啊,我還是個孩子。”“待此間事了…”葉鳴蟬語氣近乎歎息,他捧著我的臉,專注地看著我:“待此間事了…我等得起。”就算葉鳴蟬等上千萬年,我也長不了一歲。很多事情就是這樣的,沒長合的骨縫合不上,沒抓住的人回不來。葉鳴蟬說此間事了,此間還能有什麽事呢?我歎道:“葉鳴蟬,驚鵲是我弟弟。”葉鳴蟬霎時神色凝滯,我歎息:“驚鵲,是我弟弟。”此間事了,此間事了。此間事,如何了?葉鳴蟬依約把我送回了平州,他不能露麵,隻能在平州不遠處和我分道揚鑣。他看著我,張了張口,欲言又止;我也看著他,事到如今彼此無話。世事揭開表象展露的,無一不是鮮血淋漓。“你…”我遲疑著開口,話語輾轉出口隻剩一句:“自己小心吧…”我自己回了渡荊門,路上有渡荊門人認出我,卻不知為何隻不遠不近地跟著,並不與我交流。渡荊門的總部樓裏沒有驚鵲,我一路找上三樓,推開門,一人背對著我坐在地上,黑的發紅的衣,逶迤鋪在地上,勾勾連連地糾纏在一起,隱隱透露著些許不詳的意味。我試探地叫:“驚鵲?”那人往側後偏頭,從我的方向,可以看到半張被黑發遮掩的蒼白側臉,長睫漆目,高鼻薄唇,貌若好女。“哥哥回來了?”驚鵲喃喃道,“這回也是假的吧。”我過去跪坐在他身邊,驚鵲比我高了不少,他坐在地上,我卻要跪立起來,才能把他的頭按在我的懷裏:“是真的。”驚鵲呆愣了許久,才想是大夢初醒一樣地“啊”了一聲。他轉身想要立起,卻痛嘶了一聲。我連忙問怎麽了。驚鵲眥著淚花兒,小聲說:“哥哥壓著我頭發了…”說著,又笑起來:“疼…是真的…”那笑容傻乎乎的,好像他還是當年那個紮著兩個小髻的臉頰圓圓的小孩。我忍不住也笑起來,伸手把他的頭發攏到一處,解下自己的發帶為他紮了起來。這回換我的頭發蜿蜒在地上了:“我回來了。”思量許久,我還是對驚鵲開了口:“你暫時…不要和歸明往來吧。”驚鵲一口答應:“好。”我本以為驚鵲不會願意,或者最不濟,也要問一句為什麽。但驚鵲一口答應。反而是我不解:“為什麽答應?”“長兄如父。”驚鵲眉眼彎彎,乖巧得不得了,“哥哥說,我就聽。”驚鵲說話算話,果然與殷恒光不再往來,我出於種種考慮,最終也留在了渡荊門,沒有再回到殷府。殷恒光之後找上過一次驚鵲,他離去的時候,正好撞上我。他看我的眼神很複雜,裏頭似乎有很多東西,有一種很怪異的情緒。我後來仔細回想,才明白那是嫉妒。但我有什麽可讓他嫉妒的呢?一切都似乎歸於平靜。葉鳴蟬不再出現,殷恒光也不再上門,驚鵲日日與我在一起,生活平淡得幾乎不真實。但天意最喜歡的,就是在風平浪靜之時,乍起波濤。寒風初起的時候,驚鵲毫無預兆地病倒。他的病根深重,心思又深沉,身心雙重磋磨下病勢洶洶,來如山倒。殷恒光始終沒有出現。更為雪上加霜的是雲外信也開始動作,驚鵲不得不撐著病體運籌帷幄。我見不得驚鵲為渡荊門如此盡心,也勸過他幾句。驚鵲聽罷隻是笑了笑,沉默了片刻,說:“哥哥,是雲外信。”我不解:“嗯?”“魄還鄉,是雲外信的手腳。”驚鵲說,“哥哥,我很快就能給別枝哥哥報仇了,渡荊門、雲外信,馬上都要消失了。”我突然想起葉鳴蟬對我說的那句:“他是個瘋子”。“驚鵲,你做了什麽?”我警覺地問他。驚鵲放下手中的筆,把堆滿桌麵的雜物都推到地上。他張開雙臂,對我做出乞求擁抱的姿勢:“哥哥抱抱我。”我在原地踟躕片刻,終於還是依言抱住他。驚鵲把尖細的下巴擱在我的肩上, 在我耳邊緩緩開口:“別枝哥哥死得不明不白,我們一家的血仇,哥哥和我的分離,這許多賬,我一一地算過去。渡荊門不能留,雲外信不無辜…說來好笑…裴玨衣將我捧上門主之位的時候,根本沒想過會遭到我的報複,哈…他多可笑…”“哥哥,”驚鵲問我,“我為別枝哥哥報了仇,哥哥會誇我嗎?”“驚鵲。”我正色道,“冤有頭債有主,別枝不需要這麽多人陪葬。”“但我需要,哥哥,我需要。”驚鵲偏執道,“我想要。”——“他是個瘋子,遲早有一天,他會拉著所有人一起死。”“驚鵲!”我厲聲道,“你不聽哥哥的話了嗎?”“聽。”驚鵲語氣還是輕鬆的,他根本沒有把我的怒氣放在心上,“等此間事了,哥哥說什麽我都聽。”此間事了,此間事了,又是此間事了,此間恩怨根本沒完沒了,究竟什麽時候是個頭?“驚鵲…”我已經無計可施了,隻能一聲一聲地叫他,“驚鵲…”驚鵲把頭埋在我的懷裏,他的臉緊貼著我的胸膛,話音被我胸前的衣料壓著,傳出的時候變得沉悶:“我在,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