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魚的最後尊嚴
葉鳴蟬晾了我幾天,除了飯點都不見人影,但我每每開啟天眼,都能看見客棧不遠處金光一片,他人並沒有走遠。我全部的娛樂就是在房裏吃東西和在窗邊看風景,幾天的時間裏,走動範圍隻限於丈許的房間,並且把客棧的菜品吃了一個來回。不得不說這客棧小是小,飯菜味道還不錯。我還在抉擇究竟是要倒著再把單子上的菜吃一輪,還是從頭開始再一回的時候,葉鳴蟬終於肯在非飯點時間出現了:“來。”“去哪裏?”“換個地方住。”“為什麽?”我覺得這裏還挺好的啊。葉鳴蟬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你不是已經把這裏的東西吃過一遍了?”原來我這幾天在房裏偷偷吃個不停並且把賬全部記在他名下的事情他都知道嗎…我摸一摸臉,手下皮膚一點也不燙。看來我已經達到老臉不紅的境界了。我鎮定道:“哦,那就換吧。”葉鳴蟬帶著我下樓退房結賬,掌櫃遞出賬單的時候葉鳴蟬轉頭看我,我轉頭看風景。葉鳴蟬搖搖頭,結完帳,帶著我走出去。新換的地方離原本的客棧不大遠,按方位看大約就是葉鳴蟬前幾日長時間停留的地方。我抬起頭,頗為意外地看見金漆的“轉朱閣”三字牌匾。“怎麽?”我停在門口,葉鳴蟬見我沒有跟上,轉頭問我。我說沒事。他也不說什麽,進門依舊是訂了一間房,然後又帶著我上樓。葉鳴蟬在二樓靠窗的空桌前停下,我自覺拉開椅子就坐,他站在窗前,往下看。我也好奇地探出頭去,窗下除了來往的行人,什麽也沒有。我正要坐回去,葉鳴蟬伸手一指:“看。”於是我再往他指的方向看去,多看一會兒,就發現來往行人中有幾個在來來來往往往地徘徊不去;再仔細觀察,就能發現這幾個人腰背挺直,目光精炯,闊步而行,與旁邊真正的路人格格不入。我立馬就想到應當是驚鵲接了我的紙鶴,而殷恒光還是把我托他打聽小寒巷葉家的事情告訴了驚鵲,所以這些人十之八九是渡荊門中人。果不其然我問葉鳴蟬這是哪裏,葉鳴蟬就告訴我,過了街就是小寒巷。我哦了一聲,坐回去喝了一口水。葉鳴蟬問:“就這樣?”我說:“啊?”葉鳴蟬問我:“不跑?不喊人?”我想跑,早在他晾著我的那幾天裏就走了;就算他時刻守著我,我也能原地消失給他看。至於喊人…我說:“我這一嗓子喊出去,你還有命在嗎?”葉鳴蟬說:“必死無疑。”我說:“那你還很遺憾我沒出聲的樣子。”葉鳴蟬笑起來,他拉了我一把,說:“走吧,帶你去玩。”我啊了一聲,說我早起還沒吃東西呢。葉鳴蟬道:“你都吃了我多少東西了。”我於是安靜了。渡荊門來的人恐怕是真的瞎,葉鳴蟬拉著我從大門走出去,還非常風騷地和其中一人走了個擦肩,然而直到我們走遠,那邊愣是沒有半點發現。渡荊門好歹現在是驚鵲的勢力,出現這種情況,我有一點目不忍視。葉鳴蟬笑:“嗤。”我深感丟人:“好了好了,沒發現你還不好麽?” 葉鳴蟬看了我一眼,又笑了一聲。葉鳴蟬嘴上說帶我出門玩,實際卻把我帶到了荒郊野外抓螃蟹。我崩潰道:“你是帶我來玩的,還是來玩我的?”葉鳴蟬對我笑:“當然是帶你來玩的。”我怒罵一聲你放屁。葉鳴蟬說:“帶你出來玩。帶你出來,玩你。”我說你這人怎麽這樣啊,怎麽變得這麽過分。葉鳴蟬饒有興致道:“我變了?你從前就認識我?”我愣了一下,小聲道:“沒有,不認識。”葉鳴蟬語調上揚地嗯了一聲。我說:“哎呀,口誤口誤。我給你說你再不讓我上岸,我就淹死給你看。”葉鳴蟬說:“你便是躺倒下來,這水也沒不過鼻子。”我說謝謝你誇我鼻梁高哦。葉鳴蟬推辭道不用謝不用謝。我簡直控製不住想打人。葉鳴蟬說:“你要清楚,我們是在亡命天涯,你前幾日已經吃空了我的積蓄,當然之後要你來解決我們的飲食問題。”我說:“這和抓螃蟹有什麽關係?螃蟹季節又不到,一隻吃得了幾口?”葉鳴蟬說:“是沒什麽關係。但我不是說了玩你的嗎。”我樓大爺今天就要打爆你的瓜腦殼,誰勸都不好使。葉鳴蟬衝我揮一揮手:“來了,上岸,我們打獵去。”我氣鼓鼓地趟水上岸,褲子和袍腳浸了水,又濕又重,好在夏天沒過,但也不怎麽覺得冷,但就是穿著不大舒服。我想施法把自己瀝幹,又怕不好跟葉鳴蟬解釋,糾結了半天,葉鳴蟬先屈下一邊膝蓋,半跪了下來。我說:“幹嘛?和我賠罪?不原諒你。”葉鳴蟬抬眼看了我一眼,伸手拿起我濕水的袍角給我擰幹。我油然而生一種兒子長大成人的欣慰感:“欸…”葉鳴蟬冷漠道:“傻子,也不怕著涼。”我說是誰讓我下水的啊。葉鳴蟬手上動作頓了一下,強詞奪理道:“那你不能不弄濕衣褲嗎?”我說:“你以為我是神嗎?”說完尷尬地想起來我還真的是神…葉鳴蟬說:“我以為你是傻子。”我趁他剛站起來不注意,飛快地踩了他一腳,然後跳著到一邊去穿鞋,順便掐個訣徹底烘幹了衣物。我坐在石頭上不挪窩:“我不去打獵。”葉鳴蟬就看著我。我說:“等一下你又要我去掏兔子洞,闖老虎窩怎麽辦?”葉鳴蟬說不會的。我說:“不要。打獵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會去打獵的,也不會打獵,就是要坐等投喂才能吃得飽。”葉鳴蟬問那你就在這裏等著嗎。我說:“這裏超棒的,感覺就像家一樣。”葉鳴蟬似笑非笑道:“那好,你就在‘家’裏等我。”還特意重讀了家。我和他揮手道別:“再見哦。”